向人开口是一件多么难的事

我这个人确实不适合搞业务,要适合、在那个热火朝天的改革开放年代早腰包鼓鼓的了。正如老婆奚落我:“跟人说话生怕择你舌头。”

向人开口是一件多么难的事

实际上我心里一肚子明知:向人开口是一件多么难的事!唯独那一次向大舅舅借钱,结果不一样。

我要结婚时,家里没钱。我买了一包三块钱的枣子和一盒六块五的“中华鳖精”到大舅舅家想开口向大舅舅借二百块钱。

大舅舅是做手挂面手艺的,还炸得一手好的盘馓子卖,家底想当殷实。要不然我大舅舅一辈子能取两个老婆?两个老婆加起来是七个儿女。跟大舅妈生大表哥后,然后跟小舅妈生大表姐。又跟大舅妈生二表姐(女性排行),再跟小舅妈生二表哥(男性排行)。从此,再没和大舅妈在一起。跟小舅妈又生两个表姐一个小表弟。我妈比大舅小九岁,我是老幺,表弟却比我还小一岁。

听妈妈讲,我父亲三岁丧母,穷得家徒四壁。尽管父亲年轻时长得一表人才,大舅还是嫌穷,看不起我爸更看不起我家。好在外公同意这门婚姻,人老了总想着老巴女儿嫁得近一点,我母亲才嫁给了父亲。

我大舅93年去世的,那场面简直威风八面。送葬的队伍拍成长龙,可以用浩浩荡荡来形容。洋鼓洋号、鞭炮炸得地面一层红屑,白花花的送葬队伍,一眼看不到头。

向人开口是一件多么难的事

在坟上两个舅妈,哭的时候还是有点避嫌。大舅妈趴在坟头嚎啕:“我的个哥哥啊,你就这么走了啊!”小舅妈走到十米以外的松树下用毛巾捂住脸。只要看到大舅妈前脚抬腿,她立马冲过去,如法炮制地一头跪在坟头嚎啕起来,哭得地动山摇,女儿拉都拉不住。大舅妈一脸不屑,投去一股妒忌的目光,一抬腿拉着二表姐走了。

我到大舅的时候约莫上午十点钟,大舅正在院子里往面架上凉挂面。一排一排,在灿烂的日光照耀下白花花的有点刺眼。

小舅妈是四方绕得圆的妇道人家,在我们那一片为人处世名气响得很,年轻时号称“二小姐”。我来的意图老俩口早已心知肚明,小舅妈是行不露于色。一脸笑容:“老外甥子你跟大舅说话,我到锅上炒花生给你吃。”

大舅就不一样了,一边哈腰在挂在木架子的面下面垫缝成长条的五颜六色“蛇皮袋”,一边口里念念有词:“现在生意不好做了,欠债的人太多,到年关都难收齐。家里柴米油盐、人情份子到处要用钱,你小老表明年婚事是要办的。乖!嘴讲一声都得从荷包里向外掏。”

我知道大舅是在封我的话,我当时是有点心灰意冷,因为我悄悄来的时候父母都不知道,晓得肯定不会让我来。

大舅后来讲什么我不知道,他也没看到我离开,依然自言自语。

跑到锅上主动帮小舅妈烧锅,左一声右一声“小舅妈”不停地叫。小舅妈果然场面,那天弄了三个硬菜:咸鹅肫煮萝卜丝、青菜烧咸肉、煮鱼头,锅台边上还放了一瓶她到小店打酱油顺带的一瓶一块二的“龙池白干”。

向人开口是一件多么难的事

“酒壮怂人胆”我半斤白干下肚,乘小舅妈到锅上收拾碗筷的空隙,红脸张飞的对大舅说:“大舅!实不相瞒我今天是想来问你借点钱救救急,结婚钱还缺一点(实际上缺八百多呢),你借点给我,小老表结婚前我倒坛子买米还给你。不瞒你说,我在锅上已经跟小舅妈开口借三百,小舅妈说三百没有只有二百(实际上我没有跟小舅妈开口)。”

大舅懵懵懂懂、一脸惊诧,目光变得怀疑而莫测。愣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居然你小舅妈同意……”

正在这时,来了俩位取面的熟客,大舅抬腿出去称面去了。我赶紧到锅上对刚刚摸净锅台面的小舅妈说:“小舅妈,我跟大舅说过了借二百块钱结婚用,明年小老表结婚前送来,他同意了。”

再聪明的小舅妈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一脸无奈,人多又不好找大舅对质。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居然你大舅同意了,我还有什么说的?明年……”边说边拿钥匙到房里开箱子拿钱去了。

这一辈子就做成这么一件险事,到哪家也没有这么可巧的时间空间可做。

第二年还大舅钱的时候,大舅吃吃地笑了。和颜悦色地用手拍拍我的肩膀,对我两个哥哥说:“我这个老外甥子,有点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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