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豐舊憶散記

大豐舊憶散記

去年,外孫報了小提琴學習班。當時不知道這孩子是否有這方面的慧資,因為學小提琴是很難的,在我年輕時就看到一個小女孩學小提琴時所受的磨難與痛苦。

時間回到七十年代。

六九年,受文革衝擊的我父親被火線解放。沒有幾天,史無前例的城鎮居民上山下鄉開始了。象我父親這類既不是革命群眾,也不是地富反壞友剛被解放的人,是主要下放對象。

可不是嘛,在我父親單位有一個所謂的右派,就沒有下鄉。我將他稱謂因禍得福之人。

因為我父親,被定為全家下放。按當時的規定,我家是要下放到濱海縣的。

當時蘇北鹽城地區有“金東臺、銀大豐“之說,用來比喻各縣的富裕程度。我先下放到地處東臺的弶港農場。我父親根據我媽的意思向文化局提出離我要近一點,這個要求合情合理。文化局同意我全家下放搬遷至大豐縣南陽公社中蘇三隊。

由於當時的形勢,大力推行群眾文藝,需要有文藝創作人員,故我父親下鄉沒多久便被調到公社文化站 工作,後又調到縣文化館上班。

文化館在大豐縣大中集(鎮),這是縣政府的駐地,也是整個縣的政治文化經濟中心。

我父親在此工作了近8年,我母親和妹妹還在南陽中蘇大隊。故每週日騎自行車回家一趟,好在從縣城到我家不遠。有20多里地吧。

在這些年裡,我到大中鎮的次數已經數不清楚。而當時給我留下的景象卻歷歷在目

大豐城的市中心有新舊兩座橋跨河而過 ,相隔很近。新橋是過汽車拖拉機等用的。

城裡有一條面北朝向的主要街道越過老橋向南而去。下了老橋,便是浴室(澡堂),是當我家下放時剛新建的,是整個縣城最豪華的。裡面的浴池很大,一點也不輸給無錫浴室。洗澡的人也不多,水清見底。我父親每個星期在此洗澡一次。我回大豐時,父親就與我同來。

洗完澡,出門北面有一家羊肉店,生意很好。當嚴冬來臨。洗完出來到店,只見裡面放著五六張方桌,坐滿了人,店堂內霧氣騰騰,充滿著羊湯的香氣。我迫不急待地喝一碗熱氣騰騰的羊湯,味道鮮美,混身發熱。舒服極了,也就是那時我,我愛上吃羊肉湯,記得當時是4角錢一碗。

從小到大,我是不吃羊肉的,因為我母親嫌羊肉羶。但我自此吃過羊肉湯後覺得很享受。便喜歡上了喝羊湯。

我在農場生活多年,每當10月到春節前,連裡的人便外出,到附近公社大隊去向農民買羊回來殺著吃,一隻羊小的十幾元,大的二十多元。殺了羊,將羊皮活剝,羊腸拉下買給收購站。羊肉留著吃。會算計的人,將羊皮羊腸賣了,就可抵了買整頭羊的錢,白吃了羊肉。我常想,為什麼賣羊的當地人為什麼不這樣做呢?時間長了附近的農民也知道了這裡面的決竅,整羊的價格便上去了,這種白吃羊肉的好事再也沒有了。

剝羊皮是個技術活,剝不好,將羊皮劃破了便賣不出好價錢來。當時記得連裡會殺羊的人也沒有幾個人,我只記得同連的老知青聞森林會殺。

我從來沒有去買過整羊,因為不會殺羊剝皮。吃得也少。記得當時我的好同學倪幸康經常做好事,免費給人理髮。所以每當此時,時而有人給他送羊肉或羊湯,我便蹭吃蹭喝。

後自知青返城到現在,羊肉越賣越貴,熟羊肉已經賣到一百多。

話往回說,當年大豐浴室隔條路的西邊,便是大豐最大的百貨店,記得當時剛裝修的。商場很大,可以比美無錫的一百。只是只有二層樓面,而無錫一百是三層樓面。

老橋北面,一條馬路向北而去,兩邊商店鱗次櫛比,行人熙來攘往。向北走不多遠便是縣文化館了,這是我父親上班的地方 ,進門有一個大院子,磚鋪的地。二層的樓房。從東北西邊圍著院子,裡面有不少的房間,是辦公室。我父親住在靠東邊的二樓,即是創作室。也是宿舍。 。

在這其間,我的兩個外甥常來住。我從東臺弶港回來也來這邊住。我的小外甥特別乖巧。有一次我感冒發燒,臥床躺著;我小外甥趴在床邊給我唱“學大寨趕大寨”的歌,這是在文化大革命中的一首學習山西昔陽大寨的歌。而我大外甥小時候,則一腳踏在毛廁的便坑裡。結果把鞋子都扔了。

後來可能是辦公室不夠用了,搬到文化館所在馬路斜對面的職工宿舍居住。

這是一幢平房,朝東,裡面住著五六戶人家。我父親住在最頂頭一間,裡面有兩張床,一張辦公桌。

宿舍的後面是一條新開的馬路,還沒有鋪上柏油。路的兩旁都是賣菜的地攤。早上天麻麻亮,便慢慢熱鬧起來,到8點多收市。接著又是手扶拖拉機的天下,揚起的灰土蔽日天的,到天黑才靜下來。

早飯,我父親用自備的洋封爐(煤油爐)下面吃,中午和晚飯,便在文教局的食堂吃。我記得很便宜,一盆帶魚才一毛多錢,蔬菜幾分錢,菜湯是免費的。每次吃飯,我倆總是一葷兩素一湯。

最讓我不能忘懷的是文教局向北走的十字路口有一家飲食店,夏天時便有棒冰、綠豆湯、涼麵、涼粉賣。那時沒有冰箱,棒冰是捂在被子裡,涼粉是碗浸在井水裡的。當年酷暑難熬。下午烈日當頭,我就到這店裡買涼粉吃,這涼粉刨成絲狀。用蒜沫、醬油、醋、糖、味精和麻油拌成,又是浸在井水裡的。香酸甜涼味沁肺入胃。自那時起無論在何地,只要有此類的涼粉便是我的首選。但那好吃的味卻從此消失了。

我記得當時大豐有兩個影劇院和一個電影院,一個在到裕華通路的河邊。一個曾在在城的北邊一點,我曾在裡面看過縣錫劇團演的樣板戲。

大豐離海豐農場不遠。這是一塊上海在江蘇的飛地,雖然在大豐境內卻是受上海管轄。

上海農場有好幾萬人。所以每天縣城的上海知青很多。這些人穿著時髦。在大街上游蕩,穿梭。所以,形成了一條特殊的風景線。繁華程度一點也不輸江南城市。

我父親隔壁住著文化館的職工,記得有一女孩在學小提琴。站在院子裡,滿臉含淚,很委屈地在拉琴絃,旁邊坐著她父親,手裡拿著樹枝條。很嚴肅,當女孩拉錯時,便抽打她的手或腳。女孩哭著流淚卻不敢吱聲。而其父親卻冷著臉毫無反映。當時,我心裡充滿憤怒與憐憫之心,那枝條就象抽在我心上一般。可我毫無辦法。因為她與我沒有一點關係。但值得慶幸的是聽說這小女孩後來考上了上海音樂學院了。

而今,我又從我外孫身上又看到了當年那小女孩的委屈與眼淚。當我外孫想學小提琴,卻在途中學不好,受女兒訓斥的委屈和眼淚,每此時我會觸景生情,心裡難受。

眼看要小提琴考級,星期天外孫在家練琴,顯得很疲倦不堪,對拉琴心不在焉時,我象吃錯藥了,也一反往常,向他施壓起來,他立馬崩潰,大聲哭著並喊起來“你們大人都這樣逼我,我受不了了”

一下輪到我崩潰了,我心疼至極。連忙認錯。安慰不斷,再也不逼他了。

慶幸的是我外孫終於到上海的小提琴考級中心,考上了初級。不管他今後是不是會學下去,結果如何,我決計再也不會去幹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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