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傑：在西大街大豐食品店打工

在西大街大豐食品店打工

朱文傑

西大街昔日街景 陶滸 繪

我1965年17歲時曾在橋梓口斜對面的西大豐食品商店、鼓樓斜對面的迎春食品商店，以及鐘樓食品店、南關食品店打過工。對西安市區的每個國營食品糕點商店都很熟悉，對西大街上的更是瞭若指掌，從西門裡龍渠灣口的劉胡蘭、橋梓口西邊的衛星兩家女食品商店，西大豐，北廣濟街東邊的德懋恭、鼓樓前的永信一、迎春，約有六七家。

在西大街的西大豐食品商店打工，準確點叫勤工儉學。我上的是中專西安市財政會計學校，也叫半工半讀學校，每月發15元生活費呢！打工期間有幾件事難忘，特記述如下。

第一件，是大豐食品商店專門安排我在店裡住宿，主要是幫助值夜。店裡男營業員少，而上一級的中心核算店衛星食品商店竟全是女性，名為衛星女商店呢！那年月在商業服務系統講究全員為女職工。西大街兩家：劉胡蘭和衛星，北大街是花木蘭，解放路有八姐妹旅社等。其中“八姐妹” 旅社曾出席1959年“全國群英會”，成為赫赫有名的全國“紅旗”單位。

有一天大清早，傳來衛星食品店抓了一個賊，讓我們快過去幫忙。因為衛星食品店的女營業員膽子小，應付不了。夜裡值班雖是倆女的，等賊半夜從門板上翻格子窗翻進店鋪裡，嚇得她倆鑽到被窩裡不敢出聲。原來這個賊是一個流竄到西安的要飯的，正好翻進是糕點櫃檯，於是餓極了的這位就猛咥了一頓乾點心，估計咥得太飽給撐昏了，連格子窗也爬不上去，不能翻窗子而逃走，第二天清晨才被發現。當我過去時，街道辦事處和派出所的已來了不少人。這時，剛才還萎縮倒地不起的這位“賊”，可能有點兒清醒，只見他翻身而起掙脫開人群，他並不朝門外跑，而是搶到自來水管前，打開水龍頭就對著嘴猛灌了一陣子，嚇得幾個女營業員不敢拉。接著小夥子就又暈倒軟癱倒地，最後被三輪車送醫院搶救，過了不大一會消息傳來說：人在路上就嚥氣了，原因是胃炸了。我聽後心裡極為沉重，因為這畢竟是我一生中遭遇面對的第一個死在面前的人呀！還是個可憐的要飯的窮人。至今想起來就感到悲哀。

第二件是在西大豐食品商店，我學會了騎三輪車。那年月，西安人較少，一落黑，西大街就滿街冷清車馬稀了。

三輪車，看似穩，但那車頭不聽指揮，開始騎時，一蹬腳踏子，車就在西大街上轉圈圈子。一次騎得差不多了，拐進了北橋梓口街，不小心騎過一座小土堆，車子就側翻了。但因學騎三輪車有任務，店裡要派我去食品廠進貨，或是送貨上門。只有硬著頭皮學，那天騎到半夜，至少又翻了三次車。

但第二天，我就可以騎著三輪車橫衝直撞了。商店經理看我還行，正趕上週末，就派我獨自拉一車貨到西北大學家屬院去推銷。說這叫流動推銷，送貨上門。這一天我是特別激動，興高采烈跑出去賣貨，放風似的又興奮又刺激，畢竟是人生第一次經歷嘛！第一次騎三輪車，還要騎到城外，騎五、六里路呀！第一次獨當一面去賣貨。

這一天我也是特別順利，下班前就賣出去大半車貨，回來後交了款，就忙脫了白大褂回家休星期天去了。

星期一來上班，發現有老營業員用異樣眼光瞟我，我沒有在意，忙上木板樓我床上拿白大褂穿。一提，覺得有點沉，一摸大褂胸前那又大又深的長口袋，裡邊是一疙瘩錢。心想：瞎咧！前天只交了錢匣子裡的一堆零錢，把五塊十塊裝在這深口袋裡的錢給忘了。於是，顧不上穿白大褂，忙抱著大褂跌跌撞撞跑下樓到會計室交錢。

上了點年紀的女會計笑著對我說：“多虧，多虧沒人動你的白大褂。要不真嚴重了。”還說“你住的那地方真邪了？幾年前，住那會計就因貪汙被判刑了呢！”我不明白，答了句“啥貪汙？”就無心無肺地跑去上班了，問經理，今天我去哪推銷貨？經理說：“換人了！”

第三件事和第二件事有聯繫。我在大豐食品店住在二樓，一座舊式樓，二樓較低，是雙層木地板，人踩上去咯吱咯吱亂響，樓層低，只有一米五，讓我這一米七六的大個子直不起腰，窗戶是格子窗，一天床下木地板裂了，床架子腿陷進了木板縫隙中。修理時，工人發現木板中間一堆碎紙片，抓出一把一看，才發現是碎成片的人民幣，有一元、二元、五元，還有幾張十元。原來這裡曾是財務室。據分析是老鼠為鋪窩從財務室內破辦公桌後邊鑽進去偷出來的。而這筆錢足有三百多元，而原在這辦公的會計因錢不翼而飛，對不上賬，以貪汙罪被送進法院。但他拒不認罪，被判了三年徒刑。終於因我睡的床架子腿壓破木樓板，才發現了是老鼠偷了錢的秘密。

我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老會計說這地方真邪呢？原來鼠大仙偷了錢，嫁禍給這位倒黴的會計了。

最後，被判刑的會計平了反。聽說他已刑滿釋放回了農村，平反了，他也不願回這個令他傷心的西大豐，分配到別的部門去了，因為老犯情緒，被下放回老家。我始終沒見過這被冤枉了的會計本人。本來想，見了他，要讓他謝謝我。不是我，他一輩子就背上這貪汙犯的罪名，難以洗刷了。誰知……。

這事我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直到我退休，一次路過已面目全非的原西大豐食品商店遺址，回憶起此事，才想這地方邪在老鼠身上，莫非我是屬鼠的，小名又叫大貓。鼠大仙不但傷不了我，還讓我解救了一個人。你說，神不神！

朱文傑：1948年生於西安，西安市文史館館員、“老西安研究中心”主任，西安市詩書畫研究會名譽會長、西北大學中國節慶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西安秦磚漢瓦研究會副會長。系中國作協會員、國家一級作家。出版詩集《哭泉》《靈石》《夢石》《朱文傑詩集》（上、下卷）；報告文學《老三屆採訪手記》；散文集《清平樂》《拾穗集》 《長安回望》《吉祥陝西》（上、下卷），《郵票上的美麗陝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