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堆在教室裡的柴火垛

那時候,深秋時的村莊就已經很冷了,大人孩子一早一晚都穿上了棉襖,到了中午頭上,太陽一曬,又有點熱,大家都把棉襖脫下來,披在身上。​

那些年,堆在教室裡的柴火垛

照片的背景就是我們當年的教室,七十年代修建的大瓦房

沒有毛衣風衣呢子大衣這種過度神器,除了單布衫,就是棉襖,棉襖裡邊貼身穿的,一般是穿久了穿小了的小布衫兒。

於是披個棉襖,也是一種時尚。更神氣的是有人棉襖上還有個深棕色的毛領子,別提多洋氣了。

雖然披的還是舊棉襖,無非是拆洗過了,帶著漿洗過的新鮮味兒。有時候棉襖小了,衣袖和下襬還會接上不同顏色的一截兒,這也不影響披個棉襖的好心情。

畢竟,是換了衣服的呀,那個穿了一夏天的破短袖,早就該休息一下了。

深秋,對於我們小學生來說,除了早上相約一起披著棉襖去上學,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拾柴火,上交到老師那裡,堆在教室的一角,留著冬天最冷的時候烤火用。

我下午放學後就去地裡拾柴火了。

柴火真的不太好找,家家戶戶都要燒火做飯,燒火做飯都要用柴火,上至八十多歲的老人下至幾歲的娃娃,都會拎著籮筐到田間地頭拾柴火。

哪有那麼多柴火留給我呢?

我提著籮筐轉了幾快地,眼看天就黑了,還只撿了幾片黃樹葉子,這交到老師那裡肯定不行的。

還好,在一塊地旁邊的溝裡,居然有很多黃豆葉,黃豆葉已經幹了,也算是柴火吧,我見過家裡燒火做飯時候用過,灶火屋堆過一堆這樣的黃豆葉。

就這個吧,我很快收拾了一籮筐黃豆葉,這一下好了,明天把這一籮筐交到老師那裡去。這麼滿滿的一籮筐,老師一定會表揚我。

黃豆葉很輕,一籮筐黃豆葉和一個空籮筐沒什麼區別,很輕鬆的提著回家了。

走到村頭上,我大媽正從打麥場裡回家,我二嫂正在路邊坐著納鞋底,一群人說著什麼,笑著什麼。

提著一籮筐黃豆葉的我,驕傲的從他們身邊走過,結果我大媽看見了。”這是你拾的柴火嗎?““恩,你看我拾了多大一筐”大媽笑了起來“不少不少,真多!”

二嫂也說,這可真不少啊,夠燒一碗雞蛋茶了。

大媽也笑,二嫂也笑,實在不明白這有什麼可笑的。

大媽還大聲的喊我二嫂“蓮吶,蓮,快幫你妹看著點老鴰,還得看好小蟲兒,可別讓它們把你妹拾的柴火叨走了,叨走夠搭個老鴰窩了”

二嫂揚起手中的鞋底子,裝著替我趕老鴰,趕小蟲兒,還說“這可不少,不光夠個老鴰窩,還夠一個小蟲兒窩!”

我終於有點明白了,這是笑我拾的柴火少嗎?明明一大筐子呢?

真是氣死人了。

提著籮筐落荒而逃,氣呼呼的回家了。

我奶奶一看,說,“你這柴火不是烤火的料兒,放到灶火屋吧,正好當個引火柴,可好了”

“那我明天交什麼呢?”

這個事,真是愁人啊!

“你明天早上早點起來,撿點椿樹個把兒(一長串椿樹葉子中間的東西,既不是樹枝也不是樹葉,老家叫椿樹個把兒,實在不知道咋寫這倆字)那個烤火可好了“

第二天早上,奶奶叫了我兩次,實在不想起床,冷,困,那時候那時候還不用上早自習,不習慣起那麼早。

等我起來去撿椿樹個把兒的時候,椿樹下邊光溜溜的,連椿樹葉子也被掃乾淨了,哪裡還有椿樹個把兒呢?

我去找奶奶,哭!奶奶說叫你早點起來你不起來。椿樹個把兒會坐在那裡等著你一個人嗎?早被別人撿光了!

我哭的更慘了。

小時候真好,為這點小事兒,我可以理直氣壯的哭半個小時。

奶奶說,哭能哭來椿樹個把兒嗎?我看天陰了,明天要颳風下雨,你一定聽話早點起來,到時候一定能撿到。

我那天有空就圍著椿樹看,希望樹葉一天之間全黃了,希望第二天能落一地的椿樹個把兒,我好撿上一捆帶到學校去。

可是看來看去,樹葉漫不經心的,不黃也不綠。

後來,後來我知道,樹葉不是一天黃的,人心不是一天涼的。

第二天不等奶奶叫我,我就早早起床了,天剛微微亮。奶奶也起床了,陪我來到椿樹下,果然,有椿樹個把兒,奶奶抱著椿樹搖了搖,又掉下來一些椿樹個把兒,又朝椿樹跺了幾腳,又嘩啦啦掉下來一些。

奶奶說,“你自己快點撿吧,我去拾糞了“

拾糞,也是一種消失的體力勞動,那時候大家都養豬養牛養羊,這些動物隨地大小便,於是大家都會拿個鐵鍁鏟到自己家糞坑裡做肥料,這就是拾糞了。

奶奶提個破籮筐,籮筐底部撒了草木灰,這是為了不讓拾來的動物糞便沾到籮筐上。

我很快撿光了地上的椿樹個把兒,沒有想象中的一大捆,也不算少,先交到老師那裡再說吧。

奶奶還在拾糞,她順著村路走著看著,看到一泡牛糞,就鏟到籮筐裡,我跑在奶奶前邊,發現有牛糞豬糞,就站在那裡等奶奶過來鏟。

奶奶說,想要撿椿樹個把兒,想要拾糞,都要趕早不趕晚,你明年就該上早自習了,要學會起早了,早起三光晚起三慌,早上起來背書,腦子最清楚,記得快記得牢。

“早起三光是哪三光呢?“

“頭髮梳的光,臉洗的光,床上收拾的光“奶奶說的一點都不錯,我有次起床晚了,吃飯也慌頭也沒梳就上學去了,走路也慌慌張張。

看來撿個椿樹個把兒,拾個糞,都得比別人起的早,可我也很發愁,都被我撿光了,別人怎麼辦呢?

長大後,學會一句話,早起的鳥有蟲吃。那些懶鳥,吃不到蟲子就餓著吧!

把椿樹個把兒拿到學校,班主任張老師拿在手裡掂了掂,說不知道有多重,怎麼記呢?

一群同學都帶了柴火來,有人帶了黃豆杆,一看就不是拾的柴火,肯定是自己家柴火垛上拿的,還有人帶了芝麻桿,大部分人帶的都是椿樹個把兒,怪不得去的晚撿不到,大家都想撿。

張老師叫來了羅莊的古老師,說“古老師,你給同學們估計一下,看看誰的幾斤,我登記一下。“

古老師果然很會估計,順手一掂就說,這個二斤半,這個三斤,這個不少,算五斤吧。

張老師記在一個小本子上。

我一直很疑惑,這是誰的柴火多,誰站在前邊烤火嗎?

老師沒說,我們也沒人問。

一堆柴火堆在教室的牆角,頓時感覺教室不那麼冷了,風吹得窗戶上的塑料布呼呼踏踏響,有一塊兒塑料布掀開了一角,風一吹更是一開一合,像是怪物的嘴。

那些年,堆在教室裡的柴火垛

張老師有辦法,找幾個圖釘按上就好了。

柴火有了,天越來越冷了,我們的棉襖不用披著了,一天到晚穿在身上還要把釦子扣上,冷啊!

我們都盼著烤火那一天,可是老師說,這還不到最冷的時候,要下大雪了才能烤火,就那麼點柴火,早早用完了,真到了天冷的時候還得受凍。

老師說的很有道理,我們就不再要求要烤火了。

我們有的是辦法對付寒冷,一到下課的時候,一群人站在牆根擠囊寶。嘴裡還大呼小叫的,擠擠,擠囊寶,擠出來腸子我束腰。

那些年,堆在教室裡的柴火垛

我們那時候沒有照片上的小朋友穿的光鮮

真是夠恐怖的,腸子擠出來還要束腰用,可是那時候就是開心的吵破天。

下課十分鐘,擠了一身汗,果然不冷了。

再冷的時候,擠囊寶就不太管用了,一堂課45分鐘,中間還是凍的腳疼。老師就讓我們站起來,一起跺跺腳,跺著腳不耽誤背書。

那是如果感到寒冷你就跺跺腳。

我們還是很盼望著烤火,可是老師說不到最冷的時候,什麼時候才是最冷呢?已經凍的伸不出手寫字了。

呵出的氣都是白煙了。老師還說不算冷,再等等。

總務王老師是個很老的老頭兒了,他來到我們的教室,看著我們那點柴火,笑著說,“同學們,你們的柴火可不多呀,明年一定要多拾一點,早點下手拾柴火,你們這點柴火呀,一定要留到革命最艱苦的時候啊!”

那些年,堆在教室裡的柴火垛

什麼是革命最艱苦的時候呢?下大雪嗎?

於是我們都很盼望下大雪。

大雪終於來了,飄飄灑灑,校園房頂校園的白楊樹,都是白的了,校園成了白色的校園,老師領著我們掃雪,把雪都掃到樹根下,說是雪化了正好可以澆樹。

總該烤火了吧?

老師說下雪不冷化雪冷。

我們還真沒覺得多冷,掃雪掃的還直想出汗呢!

雪停了,太陽出來了。

老師說,這次寒冷我們終於扛過去了,這點柴火,要留到最冷的時候。

我天天看著牆角的那點柴火,想著烤火時,紅色火苗竄出來很高,我們一群同學圍在一起,伸出手去烤,脫了棉鞋,把凍的生疼的腳也湊到火邊上去烤一下。

火苗熄滅了,還有紅色的火炭,教室裡暖洋洋的,我們再也不用又跺腳又搓手了。

可是下了那次大雪之後,很快就放寒假了。領成績單那天,老師說,同學們都是好樣的,這個學期咱們沒有烤火,這點柴火留著下學期用,有時候的倒春寒,比冬天還冷呢!

沒有烤火的冬天,有了那堆柴火,我們不怕冷,那堆柴火,讓我們在整個冬天裡,底氣十足!

後來,我知道,不管到什麼時候,一定要給自己留上一堆柴火。

那些年,堆在教室裡的柴火垛

烤火

後來,那堆柴火就長在了我心裡,很多時候,我們需要自己陪伴自己,有能力自己溫暖自己,那就是強者!


作者簡介:張曉輝,社旗縣興隆鎮羅莊村馬莊人,妙齡大媽一枚,當年瘦小離家到大城市鄭州謀生。熱衷自主創業,匆忙半生,並無建樹。白天忙生存,夜晚碼文,感性和理性並存,一直認為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明天的苟且,但一定有詩和遠方,一直堅信住什麼房子不重要,和誰住一起更重要。堅持吃粗茶淡飯,過簡約生活,寫溫暖走心的文字。鄉土賒旗特約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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