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看不慣孩子開始,一箇中年人的無助和悲哀就開始了

從看不慣孩子開始,一箇中年人的無助和悲哀就開始了

從看不慣孩子開始,一箇中年人的無助和悲哀就開始了



有件事情必須承認,我們和孩子的關係不再和睦,甚至開始破裂,差不多都是從“看不慣”他們的所作所為開始的。

這件事來得毫無徵兆。這天到來之前,瞅著孩子,我們心裡還充滿愛憐,想攬過來親一口,突然之間,他們就開始事事忤逆,伸出去的嘴唇,恨不得馬上換成利齒。幾乎是同步,在孩子眼中,原本只會發射愛的父母,瞬間變得迂腐、難溝通,而且,開始有些猙獰。

從看不慣孩子開始,一箇中年人的無助和悲哀就開始了

有美國的心理學教授存心好玩,專門去研究這裡面的門道,他的答案也讓人尷尬,別隻自己納悶,這種“看不慣”的遊戲人類已經玩了2000多年,“最晚從公元前4世紀起,老一輩就開始看不慣年輕人了”。只是,這位教授沒有明示“看不慣”背後的心理機制。

我拿這個新聞跟人絮叨,一個朋友冷不丁塞過來一句話:有什麼好計較的,從看不慣孩子開始,一箇中年人的無助和悲哀就開始了

小時候上學讀書,語文課本里有過一篇《寶玉捱打》。上課,老師老老實實念教參,說這體現了“封建父權”,我沒認真看課文,悶頭記筆記,心裡說:對啊,都打成這樣了,還不“封建”嗎?

從看不慣孩子開始,一箇中年人的無助和悲哀就開始了

原本,寶玉給按在板凳上,由幾個小廝舉著板子掄,而且是“堵起嘴來”的,“賈政還嫌打得輕,一腳踢開掌板的,自己奪過板子來,狠命的又打了十幾下”,寶玉平日都是給萬千寵著的,不曾受過這種罪,“漸漸氣弱聲嘶,哽咽不出”。

那時候覺得寶玉慘透了,雖然那個沒意思的語文老師,壓根沒怎麼渲染這些情節,但想想自己在家裡挨爹孃的那些板子,怎麼都覺得寶玉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甚至產生錯覺,寶玉簡直就是在替我們捱打啊!

從看不慣孩子開始,一箇中年人的無助和悲哀就開始了

也就是從這篇課文開始,我跟很多人一樣,對賈政有了深深的成見,也學著用俞平伯先生的口吻,說他是“假正經”。甚至還寫過一篇文章,講父子關係,拿賈政出來說事,從給大觀園題詩入手,仔細分析了賈政的心態——當時我覺得,賈政對兒子的種種“看不慣”都是因為嫉妒。

怎麼不是呢?拼女人緣,寶玉含著玉石出生,無論走到哪裡都是一片閃爍的眼神,自己家裡,只有一個寡淡的王夫人,再有的就是原生家庭值得仔細辯駁的趙姨娘。拼幽默風趣,他從來不敢奢望。上元節猜燈謎,他曾想過要活躍一下氣氛,講了個“怕老婆喝洗腳水”的俗段子,大家趕緊獻出敷衍他的笑。只是,這個平常刻板的中年男人,全然忘了身邊站著的就是自己的母親、夫人,還有一幫未出閣的姑娘們。

假裝有趣,無趣的這麼不合時宜。偏偏就是自己,有這麼一個精巧的兒子。那個時候,我相信,“看不慣”自家寶玉的爹孃裡,多有這種內心藏著嫉妒的成年人。

從看不慣孩子開始,一箇中年人的無助和悲哀就開始了

這種刻板印象,一直延續到我自己成了孩子的爹孃,重新讀《紅樓夢》,站在中年這個年紀邊上,用中年人的心態再看賈政,突然間,嘴裡衝出一句來:沒毛病啊!難道不該打嗎?

《寶玉捱打》這一節裡,就賈政能聽到的消息裡,這樣的兒子怎麼不該打呢?“玩戲子”了沒,強姦未遂,逼得金釧跳井,配合著這兩天鬧得紛紛揚揚的13歲男孩殺害10歲女童案去想,人心裡不緊得發慌嗎?況且這又是個一貫謹嚴、刻板的父親,氣得“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滿面淚痕”,怎麼能不照死了打呢!

我是從這個時候開始試著理解賈政,理解人生充滿無奈的中年人,順道理解一下當年橫豎看不慣我的父親,更是偷偷地開始原諒自己。

看不慣、看兒子的時候,瘋狂掄板子那個老爸爸,是個苦心人。

賈府中,這個老父親好憋屈。他沒能承襲家族的爵位,因為自己出生的次序不對,聽著是個員外郎,但沒有絲毫實權。在科舉時代,曾文正公一生詬病的事情是自己的“同進士”,而賈政竟然不是打科場里正經走出來的,這種人生,從裡到外都透著彆扭。

從看不慣孩子開始,一箇中年人的無助和悲哀就開始了

這簡直就是我們這些中年人和偽中年人最不堪的樣子。往最俗了想,在官場上應酬,拿不出半分自己的本領,全靠祖先的名聲蔭庇;他還“不慣俗務”,自然給家裡貢獻不了什麼銀子,最大的本領就是早早灰心,不再期待有什麼名利,“在子侄輩中,少不得規以正路”。

這是一個內心灰暗,只能認命的老父親,他最想彌補的就是自己一生的庸庸碌碌。這種人生裡充滿了矛盾,希望兒子像自己,能把花團錦繡的心思收到“正經書”上來,又希望兒子不要像自己,一生到頭,只有依靠家族的根底去生活,在不敢仰視的母親,不願多看兩眼的夫人,不想多說幾句的兄長之間,窩囊地活下去。

我想理解的這個賈政,其實就是我們自己的中年。

從看不慣孩子開始,一箇中年人的無助和悲哀就開始了

只是,這還不是最悲哀的中年人。看不慣自己的兒子,除了像掩藏不住舊衣服的寒愴,還有不瞭解兒子的疏遠。

賈政是以儒生自詡的,而莊子諷刺儒生,說他們“陋於知人心”,這個放在親子關係裡,怎麼解呢,我記得一個故事:

母親帶五歲的孩子去商場,孩子一直不願意去,硬跟著去了,也是哼哼唧唧,惹得母親煩躁,覺得這就是孩子有意跟自己鬧彆扭。

直到有一次,還是在熱鬧的商場裡,母親蹲下身給孩子繫鞋帶,猛然發現,從孩子的角度看這個商場,哪裡有什麼琳琅滿目,全都是胳膊和腿。

這是現代人的故事,拿給賈政聽,我覺得最合適不過。讀《論語》,裡面有一句“君子之遠其子也”,賈政時時刻刻在學著做君子,端著架子,使足了老子的架子,也離自己的孩子越來越遠。

從看不慣孩子開始,一箇中年人的無助和悲哀就開始了

這時候我才想,中年的父母開始看不慣孩子的時候,心裡得有多麼複雜、糾結和悲涼:自己人生的無能和無奈,想讓孩子彌補人生缺憾的無助和無奈,消失了俯身擁抱子女的溫情時的心酸與無奈,看著一天天長大的孩子,發現無話可說的內心空虛和無奈。

其實,賈政心裡還是裝著自己這個怎麼都看不慣的兒子的,大觀園裡的牌匾,不管怎麼嘴硬,最後還是都用了寶玉的版本。這樣一個爸爸,自己雖然沒有擬作的文采,歲月和人世,給他多少積攢了一些欣賞的趣味。

可是這些到底於事無補,賈政父子的關係,最後就是“白茫茫一片曠野,並無一人”了,而這又是多少父子最後的關係呢。

從看不慣孩子開始,一箇中年人的無助和悲哀就開始了

賈政的悲劇,是今天我們這些中年人的辛酸,想控制、想複製,最終都是把孩子送得越來越遠。

我也曾想過,也跟很多跟孩子擰巴著過完青春期的父母聊過,如果當年,剛剛開始有些“看不慣”孩子,遇到事情的時候,其實不用太多技巧,就是主動俯身問孩子一句:你覺得怎麼樣?

不用刻意藏著無奈,假裝堅強,孩子們都懂,我們自己也該懂。

-END-

作者丨康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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