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烂尾楼之都”舆情观

舆情背景

南阳，古称宛，河南省辖地级市，位于河南省西南部、豫鄂陕三省交界地带，因地处伏牛山以南，汉水以北而得名 。截至2018年末，官方统计常住人口1001.36万人。

2019年5月，“南阳水氢车”事件刷爆了网络。关于“南阳水氢车”事件，前前后后的相关背景、人物被媒体扒了个遍，虽然目前真相仍扑朔迷离，但舆情已归于平息。与此同时，南阳又因数百个烂尾楼盘再度成为舆论关注的热点，被多家媒体轮番报道从而被贴上“烂尾之都”的标签，至今舆情仍无法归于平息。

该舆情无法平息的背后，是因为高峰时，南阳共有302个问题楼盘，牵扯数万个家庭，可谓体量巨大。302个问题楼盘，是这个拥有一千万人口地级市千家万户的泪水、心酸与无奈，其实，网民曝出的烂尾楼，还远远超过302个问题楼盘的数字，每一个烂尾楼盘的背后，都意味着购房者要面临着难以挽回的损失。

如何破局南阳烂尾之都，既考验着当地官员的担当作为和政治站位，也折射出当地房地产无序发展和监管的失职失责。

舆情过程

1、“水氢车事件”之后，南阳又被贴上“烂尾楼之都”的标签

2019年5月，南阳官方媒体刊发文章“水氢发动机在南阳下线，市委书记点赞！”文中称：“这意味着车载水可以实时制取氢气，车辆只需加水即可行驶。”针对此说法，网友们的热议和吐槽声不断。

随后，“水氢车”事件在全国的科技圈闹的是沸沸扬扬。在“水氢车”事件舆论逐渐走向平息之时，多家到南阳采访的媒体捕捉到了因大量问题楼盘多年来无法解决而引起的控诉不断。

2019年6月，《新京报》发文：《河南南阳大面积楼盘烂尾 久拖未决难题扎堆》；7月，《南方周末》发文：《南阳为何成“烂尾之都”》。然后，关注南阳烂尾楼盘并进行深度报道和评论的有《中国青年报》、《中国房地产报》、人民网、《中国经营报》、《北京青年报》等主流媒体，以及新浪网、搜狐网、凤凰网、今日头条等商业网站带来的大量转载，使“南阳烂尾之都”频频进入热搜。

进入10月，本是楼市销售的“金九银十”黄金季节，但自媒体在公众号上推出的一篇《南阳：烂尾之城》的深度长文，阅读量轻松就过了10+，烂尾之城，成了南阳人的心中之痛。

对此，《南方周末》报道称：如果没买过一套烂尾房，你都不配说自己是南阳人。有楼盘手续尚未拿到手却已卖出几千套房。

南阳的烂尾楼盘大多是2012年左右遗留下来的，当时为举办第七届全国农民运动会（下称农运会），南阳开启了大规模的城市建设，五万多人因此搬迁。在如此汹涌的买房需求下，大大小小的开发商涌入南阳，而地方政府默许开发商在“五证”不全的情况下，盖房甚至出售。

如今，难题均集中在“五证”不全以及开发商资金链断裂等问题上。2019年2月，南阳市人民政府印发了《南阳市房地产领域问题楼盘信访突出问题化解攻坚行动实施方案通知》，称2019年6月30日为全面结束整治问题楼盘的时间节点，此后，问题楼盘将不再享受整治期间的优惠政策，将依法依规严肃处置。

但据媒体报道，南阳市中心城区的整顿工作仍在继续，结束时间从6月30日延长到了9月30日。中心城区整顿规范提高房地产市场工作指挥部的工作人员向南方周末记者证实了这一点，并同时表示，9月30日后仍有可能延期。

多位购买了烂尾房的南阳市民告诉记者，从2014年开始，整顿结束的时间已经一拖再拖，这些年等来的，只有失望而已。

2、房管局的团购房项目竟也烂尾打了谁的脸

在多家媒体对南阳楼盘大面积烂尾的新闻报道中，其中有一个美丽佳苑的房产开发项目，也是一个烂尾楼盘，而该烂尾楼盘是作为房地产主管部门的南阳市房管局的团购房。

2013年，南阳市房管局为了解决职工住房问题，向南阳市锦寓置业有限公司（简称“锦寓置业”）团购了9栋楼，约定2016年11月交房，但是该项目同样未能避免烂尾。2019年6月26日，记者在美丽佳苑现场看到，该项目已有7栋楼主体完工，另外2栋楼则未见踪影，现场还有一个大坑。

6月26日，南阳市房管局团购办公室主任周治喜、锦寓置业经理周煜彬与美丽佳苑的部分购房者见面。谈到该项目为何停工时，周煜彬直言：“没有钱咋盖？”随后，他又透露停工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首先是“瘦身钢筋”事件，早在2014年6月25日，央视《焦点访谈》报道了南阳部分建筑工地使用瘦身钢筋问题。当晚，南阳市即召开了多部门主要负责人参加的紧急会议，连夜下发通知，对全市建筑工程质量全面排查整治。2016年，由于当时的环保部开展大气污染防治行动，工程又一度停工。2018年，该公司又遇到资金问题，并与郑州一公司发生诉讼，工程停工至今。

周治喜则表示，首先锦寓置业有责任，其次，房管局也有责任。“至于啥问题，不再追究了，追究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作为落实国家房地产管理，负责房地产业的行政执法监督、行政诉讼、行政处罚管理工作的南阳市房产管理局，本是负责处理房产违法违规现象投诉和监管的主体，结果，自己反而成为了受害者却毫无办法，并引起购房户在南阳市房管局大门口打横幅上访，致使南阳市房产管理局的公信力大打折扣。

按照我国《城市房地产管理法》相关规定，房产预售许可证的发放工作在房产管理局，并且对开发商的预售款监管也在房产管理局，作为监管部门，南阳市房管局为何也成为了烂尾楼的受害者？在此监管背景下，其他楼盘的购房者还何谈让南阳市房产管理局起到监管职责？

3、大批项目扎堆，边建设边补证遗患无穷

作为三四线城市的样本，南阳市以超过千万的人口在河南省仅次于省会郑州。当前正处于农民进城置业，城市化高速发展，城中村、棚户区改造的高峰期，在房地产迎来开发热潮的同时，一系列房地产开发乱象也为同类城市提供了镜鉴。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无证售房、烂尾楼丛生正与楼市热销、房价飞涨一起构成了南阳楼市的正反面。为此，《中国经营报》、《新京报》、《中国房地产报》等多家媒体报道了南阳市房地产开发过程中，先上车后补票违法违规开发为案例的典型楼盘。

以博泰·田源新城为例，该项目作为南阳市首批新型社区建设试点之一，在售房超过五年后至今未取得完善的五证，业主在向开发商南阳博泰置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南阳博泰公司”）缴纳契税等办证费后多年无法办理房产证。而该项目B区13号楼在没有完善手续、尚未开工建设的情况下，已公开收取认筹金并计划于年底前借返乡置业的热潮“应势加推”。

一位置业顾问在项目销售中心告诉记者，“证件都还在办理，土地证我也没见过，现在还办不了房产证。作为城中村改造项目，整个项目2012年就开始卖了，公司成立了专门的部门还在跟政府沟通补证。至于多长时间才能办理房产证，这个要看政府相关部门的办事效率。”

证件不齐也无法到房管局网签备案，不能走正常的银行贷款程序。上述置业顾问告诉记者，贷款只能走公司内部的贷款程序，最多只能贷10年，“这边很多手续不全的项目都办不了银行贷款”。对于具体的操作方式，该置业顾问表示，需要业主和开发商旗下的物业公司南阳博泰物业管理有限公司签合同，再按月给物业公司还款，公司推出了五年免息的政策。

在有“南阳最大烂尾楼”之称的藏珑项目现场记者了解到，8号楼、9号楼两栋楼房已有业主入住，剩余10多栋楼在完成主体施工后至今没有复工迹象，部分楼栋尚未粉刷外立面，塔吊则早已拆除，目前只剩几名保安看守。在小区中心位置，新运来了一些水泥和黄沙，三名工人在工地上，其中一名工人告诉记者，项目还没有复工，只是做一些修补的前期工作。

据了解，藏珑项目位于南阳信臣路中段北侧，土地面积136.76亩，规划建设17栋高层，建筑面积40万平方米。据一位业主代表介绍，按购房合同，他们应在2014年底前后住进小区，但项目至今尚未完工，“主要还是手续不全，现在连土地证都没有办下来”。

没有五证、项目停工烂尾的窘迫并不妨碍开发商卖房，目前藏珑项目营销中心尚在正常开放。在营销中心，一位置业顾问告诉记者，项目前期楼栋还有部分91平方米两居室和126平方米、144平方米三居室可以直接认购，销售价格约7500元/平方米。

上述置业顾问并不否认项目还未取得包括土地证在内的五证的事实。“手续不齐才卖这个价格，手续齐全至少房价要高出2000元/平方米。”该置业顾问表示，现在市领导已经签字了，“后期办证没有问题”。

在南阳市，比较大的烂尾楼盘还有万家园桂花城项目、卧龙区招商引资项目卧龙服装城、宛城区同晟国际项目和河南中达置业有限公司“天汇家园”项目等等。这些烂尾楼盘，体量大，每个项目涉及的购房户几乎都有上千户。

4、当地政府处置烂尾楼旷日持久进展缓慢

当地官方媒体报道显示，在日前召开的房地产领域问题楼盘信访突出问题化解攻坚会议上，通报了房地产领域问题楼盘整体情况，16个县区相关责任人接收245个问题楼盘信访突出问题化解交办函，时间节点为6月30日前。这245个问题楼盘问题集中在6个方面：烂尾楼盘52件、拖欠工资44件、拆迁安置46件、产权交易60件、物业管理28件、手续不齐15件。

并称：2019年6月30日为全面结束整治问题楼盘的时间节点，此后，问题楼盘将不再享受整治期间的优惠政策，将依法依规严肃处置。

但据媒体报道，南阳市中心城区的整顿工作仍在继续，结束时间从6月30日延长到了9月30日。中心城区整顿规范提高房地产市场工作指挥部的工作人员向记者证实了这一点，同时表示，仍有可能延期。

七年时间过去了，南阳政府对烂尾楼的整治可谓是旷日持久，但收效不佳，至今，仍然有多个烂尾楼整治毫无进展，而一些没有纳入烂尾楼整治的楼盘被网民反映出现的问题仍然层出不穷。例如，南阳银基商贸城房产开发项目，购房者称其住宅项目部分虽然五证齐全，但办房产证的相关费用被开发商挪用卷款跑路，至今无人过问，开发商也未被追究违法责任。

10月15日，是南阳市政府又一次约定的“整顿截止日”。不过，经历过有人跳楼，经历过开车撞向学生群的“马高潮报复社会事件”，频繁维权的业主们，对所谓整顿早已不抱希望。时间并没有解决一切问题，时间只是让人去习惯或者改变。

舆情观察

1、烂尾楼背后的民生困局

南阳的烂尾楼大面积爆发的根源主要是2012年农运会的拆迁。当时，为举办第七届全国农民运动会，南阳开始了大规模的城市建设，在汹涌的买房需求下，当地政府允许开发商边开工建设边补办手续的开发模式。

据不完全统计，当时南阳大大小小的开发商达到了一千多家，而且，多为本土开发商。这些开发商在没拿到土地和施工许可手续的前提下，一边开始圈地“挖坑”，一边开始卖房。被南阳官方统计出来的302个“烂尾楼盘”,大多都是因此遗留下来的。

烂尾楼盘的体量巨大，甚至有当地政府的鼎力支持，有的甚至被定为重点工程，这让多数购房者一时无法辨别真假，根本想不到其所购的房屋，会成为违法违规楼盘。例如，被多家媒体报道的中达天汇家园，有着南阳第一大盘之称。楼盘所在地块建筑总面积为68.3万平方米，开发商规划建设90栋住宅，涉及5000多户购房者。

面对多年来购房者一次又一次的投诉和反映，当地政府在2017年是这样回复的：

中达天汇家园属双铺新型社区项目，该项目2012年为迎接农运会召开加快中心城区入市口环境改造和示范区规划建设而确定的全市100个新型社区之一，同时也是2013年省重点项目之一。

天汇家园开发建设问题处置工作启动以来，严格按照区2016年2月17日、2016年2月19日关于解决中达天汇家园开发建设问题若干意见精神，以确保社会大局稳定为核心，坚持按照分期分批退还购房款和加快新建设地块政策审批步伐的思路，精心组织，过细工作，有效稳定了购房户的思想。

可两年多时间过去，该项目仍然在想办法“盘活”中。

另一个没有纳入302个“烂尾楼盘”，而又是“南阳最大烂尾楼”的南阳藏珑，整治5年，调查5年，问题也一直得不到解决。

在百度贴吧上，有一个“南阳市十大烂尾楼现场及后期猜想”的帖子，关于该市烂尾楼项目及跟帖，烂尾楼项目的名称一直在更新变化。有人说，当时购房是为了结婚用，现在孩子已经上初中了，可房子还遥遥无期。南阳烂尾楼的背后，是上万个购房户的泪水与心酸。

2、是否要启动追责机制

从当地政府发布的消息来看，其实，从2014年以来，南阳就掀起了烂尾楼整治运动。但年年整治，效果却并不明显。诚然，每个烂尾楼盘背后都有着不一样的复杂，有开发商的欺骗，购房者的天真，监管部门的失职失责，以及新官不理旧政的懒政惰政不作为等等。

从2012年起南阳烂尾楼开始暴露，到2014年当地政府开始掀起整治运动，一直到2019年南阳烂尾楼开始大面积爆发并被国内多家媒体轮番报道，可以说近年来南阳烂尾楼的整治一直“龟速”前行。

南阳市烂尾楼盘的复杂程度，让它顶着“烂尾楼之都”的名号多年，至今仍未改变。这海量的烂尾楼盘的生成，从地方政府、住建房管部门、开发商、当地购房者、拆迁户、银行和民间放贷人、省级部门的监管，甚至是作为借贷掮客的准退休检察官等公职人员。无论是作为肇因，还是起到推进作用。他们都参与了其中。

因此说，近年来一直在网络舆情上发酵，并频频因此而成为舆情焦点的南阳烂尾楼是一个系统性的产物。矛盾的化解需要时间，需要智慧和政策的支持，更需要当地官员提高政治站位，保持工作定力，以及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担当意识。

2019年开始的南阳烂尾楼整治工作，当地官方发布情况说明称：针对房地产领域多年来积累的矛盾和问题，南阳市专门成立了市中心城区房地产市场秩序专项整治工作指挥部，强力推进该项工作。目前，302个房地产专项整治项目，有180个项目已完善手续，82个项目已拿出解决方案正有序快速推进，其余因涉法涉诉推进缓慢的项目，正在通过司法途径谋求妥善处置化解。

针对烂尾楼整治工作，南阳市给出了时间节点，并对相关问题楼盘开出了“绿灯”，希望借此化解当地烂尾楼所带来的危机。多年的整治似乎让民众又看到了希望，舆论的压力似乎也让当地政府再无退路，因此，是否启动对问题楼盘整治不力的追责机制，将是对问题整治的根本保障。

3、南阳烂尾楼舆情传播中的“晕轮效应”

在心理学范畴中，有一种“晕轮效应”，它影响人对某个事物的认知，就象月亮的光环一样，向周围弥漫、扩散，从而掩盖了其它品质或特点，所以被形象地称为光环效应。

具体到某个舆情，“晕轮效应”就是一种标签化的扩散。

例如，南阳问题楼盘舆情事件，集中在2019年开始，被媒体轮番报道，其中最为典型的是关于因楼市催生出非法集资普遍现象的报道。尤其是曾在南阳市检察院担任过正处级领导岗位的马高潮，驾车冲撞南阳市第一中学学生，制造轰动社会影响的事件。

2014年8月至9月，马高潮先后将个人共计1200万元借给南阳市大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使用。该公司自2014年11月起无力偿还本息。马高潮一直向该公司催要自己的本息无果，一向爱面子的马高潮到市政府上访，反映情况，但无人搭理，还得忍受众多亲戚朋友的叫骂。在得知之前大新给他的“3月份兑现”的承诺又是一次欺骗后，多重因素共同导致了马高潮“最后的疯狂”。趁南阳市第一中学放学之际，驾车冲撞正在放学的学生，致该校学生王某当场死亡，李某、朱某等十一人受伤。作案后，马高潮驾车逃离现场，后被公安民警抓获。

马高潮已被执行死刑，而南阳市大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从社会海量非法吸收的集资款，至今仍分文未能兑付给集资人。

4、楼市的畸形现象会影响到经济发展

2018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要构建房地产市场健康发展长效机制，坚持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定位，因城施策、分类指导，夯实城市政府主体责任，完善住房市场体系和住房保障体系。在业内人士看来，这一政策思路和过去一致，也体现了2019年房地产市场调整的总基调。

但与南阳中心城区烂尾楼遍地相反的是，南阳城区楼市的价格在一路走高，数据统计显示，2016年10月，南阳新建商品房销价4981元/平方米，而到了2019年，南阳中心城区楼市价格普遍在10000元/平方米左右，而局部的楼市价格则达到了18000元/平方米左右。

同步上涨的还有成交量和成交均价。今年9月，南阳市中心城区商品房成交1851套，同比增长50.12%，其中住宅成交1702套，同比增长58.03%；在今年上半年的河南楼市销售均价排名中，南阳市商品房销售均价为8547元/平方米，仅次于郑州的14013元/平方米，并超过河南经济第二大市洛阳的8399元/平方米。今年5月，南阳楼市更是以27.86%的同比涨幅超过临沂、苏州等，涨幅高居全国第一位。

一面是楼市大面积烂尾，一面是楼市同比涨幅举高不下，房地产行业在南阳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吸金池”，资本大量注入房地产业，抑制了其他行业的发展；其次房价的上涨将直接影响实体经济，高房价将挤压消费，并最终给地方经济发展带来不利影响。（综合新京报、南方周末、中国经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