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木匠父亲

我的木匠父亲

在我心目中,父亲就是一部永远读不完的书。

父亲出生在上世纪50年代,是个和蔼可亲、老实憨厚的庄稼汉。“叮叮当、叮叮当(木工敲打声),下小庄(村名)出了个解品刚(父亲名),干活实诚卖大力,不吃水饺只喝汤……”这是村里文化人给我父亲编的顺口溜。

父亲乐善好施。父亲年轻时是个木匠,走南闯北,靠着手艺养活了一家,他从不愿意麻烦别人,但总是不遗余力帮别人,就连吃饭也总替主家着想,宁愿自己少吃饿肚子。农忙时左邻右舍家锄头、镰刀等农具坏了,送到我家,父亲二话不说放下手头活,“叮叮当”经常要忙到深夜,家俨然成了个维修铺,只是这种劳动,父亲干得都是赔钱的买卖——搭功赔料。

上世纪80年代初,我们老家沂蒙山闹饥荒,农村要饭的人特别多。很多人家里都不宽裕,吃了上顿没下顿,碰到有讨饭的都是大门紧闭。虽然我家也是家徒四壁,但父亲看到他们可怜巴巴的眼神,没有让一个人空手而去。一次,有个衣着破烂的老人,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到我们家后,父亲二话没说,就让他们到屋里跟我们一起吃热乎饭,临走时还把家里仅有的一些煎饼、窝窝头塞到老人手里……惹得我一连几天都不理解父亲。

“这世上谁没个难处啊,有了难处伸出手帮一下,心也舒坦!”父亲用言行做出了榜样。“都是乡里乡亲的,相互帮忙都是应该。”父亲凭借自己的善良赢得了全村人的尊重。

父亲经常说的“人勤地不懒”“穷也不能丢了善良”这些话,深深影响着我。现在,我也经常用这样的话语对儿女说,“不管将来做什么,最重要就是先要做个好人!”

父亲心灵手巧。我记事起家里有3间茅草屋,每逢刮风下雨,全家总动员“抗洪救灾”。为了改善居住条件,父亲发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传统,每天到河边捞沙石,一块一块地捞、一锹一锹地挖,用独轮车一车一车地运回家,白天下地干农活,晚上回家自己设计图纸,打地基盖房子,靠着“燕子垒窝”的劲头,硬是盖起了5间水泥房。几年间,父亲原本挺直的腰板压弯了,冬天手上爆裂出道道血口……以至每次回家,住着父亲精心打理宽敞温馨的“小家”,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孝来,有人找……”一天,我正在学校读书,听到有人喊我,出去一看,是父亲推着一辆旧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红色的小包袱,他戴着一顶旧草帽,穿着一双沾满泥巴的黄胶鞋,挽着裤角,乐呵呵地冲我笑。

“你怎么来了?”那时家里穷,大都是住校食宿,每隔3天要回家带一大包煎饼和咸菜,很多家长都隔三差五去给孩子送些好吃的,我却从没这待遇,这次父亲突然“微服私访”,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给,你妈怕你不够吃,让我给你送来些……”父亲的解释有些不自在,把自行车支好,把包袱递到我手上后,很快就骑车消失在我视线里。

下课后,我迫不及待打开小包袱,哇塞!里面竟是我最喜欢吃的黄瓜拌猪头肉、尖椒炒大肠……那一顿我是吃了个肚饱腰圆。

原来,丰盛的食物是我远方一个多年未见面亲戚来我家做客,特意准备的。待客人走后还剩下了一些,父亲决定给我这个“小馋猫”送来,现在回想起来满满都是父爱。

穷人孩子早当家。1998年,中专毕业后我想去当兵。当我把个人想法跟家人说的时候,母亲有些担忧地说:“听说当兵在外很苦很累,你能坚持?”

“出去闯荡闯荡,长长见识也是个好事,既然他想去就让他去吧!”父亲平时话不多,但有绝对的话语权。

征兵那些日子,父亲比我都激动,为了打探“情报”,父亲天天往村民兵连长家跑;接兵干部家访时,父亲一大早把大半个胡同打扫得一尘不染;定兵前,父亲几乎彻夜未眠,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甚至还请来村里过来人传授当好兵经验。当兵走的那天,父亲用自行车把我送到县城,中午在一家饭馆给我送行,汽车开动时父亲从窗口又塞进一个小包裹,打开一看是我最爱的肉夹馍和几个火烧,顿时眼泪湿润了我的视线。

“你入伍后,你爸爸就像变个人,一个种地的农民,竟关心起国家政治了,与电视‘叫上了板’,哪怕不吃饭也要准时看《新闻联播》,虽然在电视里从没看见你的身影,但了解到部队里的那些事他就很踏实。”母亲电话告诉我受父亲影响,她也渐渐喜欢看新闻了。

入伍后,我时刻牢记父亲“当个好兵”的谆谆教诲,工作中总是告诫自己,无论在部队走多远,都要把每一件简单的事做好,把每一件平凡的事做好,只要脚踏实地、尽心尽责,把职业当事业,把岗位当战位,从平凡小事做起,从具体工作干起,就一定能够成就梦想。

正是父亲这些朴实的道理,给了我扎根军营和刻苦训练的动力。在家信的影响激励下,我积极发挥新闻写作特长,先后在多家新闻媒体发表各类稿件,不少作品还获了奖。妹妹也不甘示弱,在父亲教导下学习成绩优异,考取了青岛一所大学,毕业后在青岛安家落户。“瞧瞧,老解家那俩孩子真有出息,培养出两大学生……”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妹妹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父亲听后总是抿嘴笑呵呵地说:“在哪里干都一样,都是人民勤务员嘛……”

每次回家父亲总忘不了给我上一堂政治课,苦口婆心讲道理:“清清白白干事,堂堂正正做人!”时刻帮我拉拉“袖子”、提提醒。

屈指算来,我在部队已有20个年头了。如今,我赶上了军队编制体制调整,工作中存在“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思想。父亲得知后,从数百公里外的老家赶来,语重心长地说:“咱职务上不去,工作要上去,不让组织操心;走留听组织的,自己越操心越烦;哪个人没有困难,咬咬牙就过去了。”听着熟悉的话语,我心头滚过一阵热浪……

诗人说,这一辈子,无论走多远,都走不出父母的视线;无论长多大,血脉中都会流淌着父母的爱。浓郁的思乡,是牵挂亲人和被亲人牵挂的亲情暖流,也正是因为有了亲情的激励和支撑,才让一个个远在他乡的游子在跋涉中,哪怕遇上了狂风也能把它唱成一首浪漫的歌,即便遇到暴雨,也能把它读成一行醉人的诗。

有人牵挂的路程不叫漂泊,有人思念的日子不会寂寞,有人关怀的岁月不会失落。每次离家,就是在亲情守望中再出发,去用坚实的脚步丈量梦想,去为下一次出征而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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