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少賣了一半錢

散文:少賣了一半錢

散文:少賣了一半錢

散文:少賣了一半錢

天剛矇矇亮,娘便把我叫起來,指著躺在屋子角落裡的蛇皮袋子,對我說:"孩子,你已經14歲了,你大姐和你一樣大時都跟著我跑60多里路到縣城附近去拾麥穗了,你該幫大人乾點活了,今天是集,你爹要帶著你大哥和大姐下地鋤草,我在家做飯,你一個人去集市上把這袋槐米賣了,開學時,用來交你的學費。"

我揉著睡意朦朧的雙眼,極不情願的爬起來,坐在床沿上,懶懶的呆了一會兒。

我知道,這是娘辛苦一週的勞動果實。

我家院子裡有棵槐樹,槐樹被人們視為搖錢樹。在那個物質匱乏的時代,槐花可以充飢,讓人們挺過了三年自然災害;槐花含苞未放時叫槐米,能賣錢,家有槐樹,真的讓人羨慕。

今年的槐樹長勢喜人。七月左右,槐樹就結出像大米粒般大小的槐米,一枝一枝的槐米掛滿整棵樹,每一串槐米從底部由大到小依次排列。同一串上的槐米花期也不一樣,起初一個個小槐米都是綠色的,過了幾天,就露出白色的小花苞,底部的開的早,頭上的開的晚,這就給採摘槐米帶來了難度,摘早了,頭上的還沒長大,摘晚了,底部的就開花了,一開花就不值錢了。

看看每枝槐米底部的即將開花或開了一兩朵,頭上的剛咕嘟嘴的時候,就是採摘的最好時機。選一個晴朗的日子。這樣的天氣晾曬出來的槐米成色好,能賣一個好價錢。

早在一週前,娘就行動起來。首先在樹底下鋪上塑料紙或席子,接收掉下來的槐米。再準備一個撓鉤。撓鉤就是在一長竹竿或木棍上綁上一個鐮刀或帶有彎鉤的鋼筋,用帶鐮刀的撓鉤對準槐米枝猛的往下一拉,一枝槐米就被割下來了,有的像降落傘一樣輕盈地落下,有的回彈一下才穩穩地落定,就像金燦燦的穀穗被鐮刀割下來一樣。若用帶鉤子的撓鉤,先用彎頭套住槐米的枝頭,再轉上一兩圈,就會聽到一聲脆響,然後輕輕一拉,槐米枝頭就乖乖地落下。這樣忙活到晌午,地上就落滿了槐米枝。整個院子上上下下都瀰漫著略帶苦澀的清香味,沁人心脾。再一枝枝地擼下槐米,放到太陽底下晾曬,曬乾後,裝在袋子裡,再運到集市上去賣。

臨走時,娘千叮囑萬叮嚀:"這一袋槐米是20斤整,5毛錢一斤,你賣十塊錢就行,記住了嗎?"

見我使勁點了點頭,娘便放心的對我說:"去吧,快去快回。"便把槐米袋子搭在我瘦弱的肩上。

七月流火。離家最近的集市也有八里路。一路上,酷暑難耐,腳下塵土飛揚,悶熱的天氣和重重的槐米壓得我透不過氣來,走不一會兒,我已步履沉重,槐米袋子壓得我肩膀生疼。坐在路邊稍事休息,恢復了些體力,便又急忙趕路,擔心去晚了,佔不了好地方,賣不了好價錢。

穿過那片楊樹林,看到鎮衛生院,就離集市不遠了。小時候,這是娘經常領我去姥姥家的路。

終於穿過這密不透風的楊樹林,集市就在眼前,於是,我加快了腳步往人群中走去。找到一個空位置,便把槐米袋子放下來,活動一下已經壓得麻木的肩膀,感覺好多了。這時,一位老大娘提著一個黑鐵壺走過來,對我說道:"孩子,口渴了嗎?我給你送壺水。"我趕緊接過來,口裡忙不迭地說道:"謝謝您,大娘。""不用謝,一壺水5角錢,不貴。"我此時想把手縮回去已不可能,可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啊!她彷彿看透了我的心思,說道:"孩子,不要緊,你賣了槐米再給我錢也不遲,我一會兒過來收。"說罷,她就又去別的攤位送水去了。

看著我一臉茫然的樣子,旁邊的一個大叔模樣的人對我說:"孩子,頭一回趕集賣東西吧?賣水的就是這附近的村民,你不買她的水,她就會攆你走的,認了吧,一會兒還有收費的。"

果然,不一會兒又來了一男一女兩個身穿藍色制服、頭戴藍色大蓋帽的人,不容分說,女的就撕給我一張票據,上面寫著"工商管理費貳元。"並蓋有"某縣工商管理局某某工商所"的紅色蓋章。我慌忙說道:"同志,我的槐米還沒有賣出去,一分錢也沒有,剛才還欠一壺水錢呢!"女的板著面孔嚴肅地說:"我們執行國家政策,工商管理費必須得交,不然就不准你在集市上賣,要不你想辦法先借借?"看著我急得要哭的樣子,還是旁邊的那位好心的大叔替我解了圍,他從上衣兜裡掏出皺巴巴的一張貳元紙幣,交給了他們。

唉!還沒開張,5斤槐米就沒了,這5斤槐米付出了孃的多少心血啊!

又過了一個時辰,日上三竿,陽光毒辣辣的照得人臉生疼,也沒見有一個來買槐米的。"是不是我佔的地方不對?來這裡買槐米的少?"我正要挪個地方時,一個頭戴遮陽帽,身穿白色的確良襯衫的男子向我走來,他抓起一把槐米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上聞了聞。

問道:"多少錢一斤?"

"5毛錢。"我答道。

"我全要了。"白衣男說。

我一聽,高興急了,說道:"叔叔,不用稱重了,俺娘已經在家稱好了,一共20斤,您給俺10塊錢就行。"

"不稱怎麼能行?如果不夠稱呢?再說經過這麼長時間暴曬也會折秤的。"我一聽有道理,就趕緊將槐米袋子交給他,跟著他到不遠處的一個攤位上稱重。他右手將秤鉤子掛在槐米袋子頂部,左手撥拉著秤砣對我說:"看見了嗎?小夥子,不是20斤,是15斤。"我一聽,說道:"這怎麼可能呢,俺娘在家裡稱的明明是20斤啊,即使折秤,已經曬得乾透了的槐米也不可能折這麼多啊!"這時,白衣男子火了,吼叫道:"愛賣不賣,賣槐米的多了,又不是你一家!小孩子家家的,這麼多事?!"我嚇得不敢吱聲了,又想到還欠著茶水錢和工商管理費,如果賣不了槐米,我就回不了家了,便將槐米賣給了他。接過白衣男給我的七塊五角錢,又還了茶水錢和工商管理費,比娘交待的整整少賣了一半的錢。我把這五塊錢小心翼翼的裝進貼身口袋裡,匆匆忙忙往家趕去。

那時的我怎麼也沒有弄明白:為什麼槐籽豐收了,收入卻減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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