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並未老去——老龐帶您看京劇》系列之八
馬長禮42年後再演陳世美
龐劍
2005年10月14日晚，天津中國大戲院內觀眾坐的“滿坑滿谷”，“紀念京劇大師張君秋誕辰八十五週年——張派代表劇目匯演”在這裡拉開帷幕，上演的第一個劇目為張派名劇《秦香蓮》，趙秀君、王蓉蓉、董翠娜、薛亞萍四位實力強盛的張派弟子同演秦香蓮，各展絕技。同時那天最令觀眾興奮的是75歲高齡馬長禮先生在時隔42年之後，重新粉末登場扮演陳世美，令津門戲迷榮幸的欣賞到了電影《秦香蓮》中“原排陳世美”的經典形象，使演出火爆的熱浪一波又一波掀起，讓觀眾拍紅了手掌。
馬長禮2005年在天津再度扮演陳世美
觀眾看自己喜歡的戲，當然要看角兒，2005年至今又過去了14年，當提起那場“幸運”的演出時，天津張派名家趙秀君還是一臉的幸福：“馬老師是我從小就崇敬的偶像，我做夢都沒想到，在我的從藝生涯中能有機會和馬老師，這位電影中的陳世美合作演出《秦香蓮》！”趙秀君激動的回憶著，“當時的心情是既激動又慌恐，因為馬長禮老師是我師父張君秋先生的搭檔，我更是不敢有一點閃失和懈怠，所以當接到這一演出任務時就特別緊張。為人和藹的馬老師好像看出了我的心裡緊張，主動把我叫過來，咱們先對一對！因為是恩師的版本，馬老師說：‘嗯，沒問題，你師父的路子我全清楚，你挺好的，就這麼來，別緊張，到場上盡情發揮，我兜著你！’演出那天老人家在我們‘闖宮’一折中，真是竭盡全力的兜著我，那場演的特別順暢，很默契，一氣呵成，包括陳世美拿本書上場都是先生精心設計的。在場上當我和先生一對眼神，我就為之一震，在先生的帶動和‘逼迫’下，我立馬就進入了人物，彷佛我真的就是秦香蓮了，對面就是我要找尋的丈夫，先生的感覺太準了，思想變化表現的非常細膩，引領著我的情緒將劇情逐步向前推進，使我整個人都懵懵懂懂跟著下來了！這場演出真的演得很過癮！很投入！很精彩！”
“紀念京劇大師張君秋誕辰八十五週年”說明書。（龐劍收藏）
京劇《秦香蓮》劇目演員介紹
“紀念京劇大師張君秋誕辰八十五週年——張派代表劇目匯演”劇目表
本文作者在《今晚報》刊發《秦香蓮》的新聞報道
要說陳世美這角色真正得馬長禮真傳並實授的弟子，恐怕非天津青年京劇團的著名老生演員馬連生莫屬了。天津青年京劇團將《秦香蓮》定為“百日集訓”十臺大戲是在1985年6月，是張君秋先生親自確定的劇目。1986年6月20日“百日集訓”開始，馬連生在《秦香蓮》中扮演陳世美。排練之初，團裡反覆安排觀摩電影，並將電影劇組健在的原班人馬，包括主演、四梁四柱和“場面”全部請來，張君秋、方榮翔（孟廣祿到濟南學習）、馬長禮、周文貴、張學津、譚元壽（葉金援代，譚先生後親自指導）、郭元祥、鈕榮亮、何順信、張似雲等先生們原原本本地“一對一”傳授，儘量保持“原版”的原汁原味，描紅模子，練基本功，一招一式一板一腔，力求不出“敗筆”。馬連生的“一對一”指導老師便是馬長禮先生並正式拜師。
馬長禮在後臺親自為弟子馬連生演出《秦香蓮》把場（馬連生提供資料照片）
馬連生（後排右1）拜師馬長禮先生（前排右1）的拜師會（馬連生提供資料照片）
提起當年和師父學習陳世美這個角色，馬連生如數家珍：“當時‘百日集訓’在幹部俱樂部，先生住一招，我大多時間是去一招向師父學戲的，先讓我看電影，然後幫我分析人物，給我講如何理解這個人物，陳世美是在什麼狀態下去趕考的，‘別家’‘招贅’‘闖宮’‘壽堂’‘大堂’等具體橋段中人物的思想是如何演變的，之後讓我回去自己琢磨，最後才開始給我說戲，為我點撥。記得有一次陪先生去北影廠錄音，先生一般白天不說戲，到了晚上12點，先寫字，喝啤酒，先生喜歡喝涼啤酒，然後才開始說戲，後來我在師父家又住了一段時間，也是天天為我說陳世美這個活兒，大都是晚上給我說。先生說戲時對我的要求那是相當的嚴格，哪點動作不對了，眼神不對了，馬上示範，就這樣‘一對一’的說了一個多月。這個戲1986年9月下旬彩排，11月10日在中國大戲院舉辦的‘百日集訓’彙報演出中首演，12月16日首次晉京在北京民族文化宮和吉祥戲院分別演出，之後便是1987年的首次赴香港，一炮打響！演出時師父還多次在後臺親自為我把場，直至今日這出戏也是青年團的代表經典劇目，久演不衰！”
本文作者1990年為馬長禮“京劇風華錄音專場”《群英會》拍劇照
本文作者1990年為馬長禮“京劇風華錄音專場”《大登殿》拍劇照
京劇《秦香蓮》是根據上世紀50年代北京京劇團編劇王雁的移植本排演而成，這一版本在1963年被長春電影製片廠拍成了電影，馬長禮扮演的陳世美和馬連良、張君秋、裘盛戎、李多奎等京劇大師同“鏡”演戲，雖說演的是反面人物，但他的演、唱、唸白獨樹一幟，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為樣本流傳至今。
本文作者1990年為馬長禮、李炳淑“京劇風華錄音專場”《三孃教子》拍劇照
馬長禮“京劇風華錄音專場”《群英會》中扮演諸葛亮
為探尋這部電影拍攝時的背後故事，筆者採訪到了北京京劇院著名老生演員、馬長禮先生的早期入室弟子張澍老師。張老師介紹，電影《秦香蓮》是1962年開始拍攝，1963年完成。但這個戲在50年代就已經排出來了，開始陳世美這個活兒就是由馬長禮先生扮演的，並請譚富英先生指導馬長禮。這個角色是按二路老生設計的，期間有重要的演出譚先生也唱過幾次。因為當年馬長禮先生和張君秋先生合作很多，《四郎探母》等很多戲都是一起完成的，北京京劇團也一直在重點培養馬長禮先生。1962年要拍電影，當時派角色都是由馬連良先生定，譚先生就找到了馬先生：“和您商量，這活兒我就別來了。”馬先生徵求譚先生意見：“那您說這活兒誰來？”譚先生說：“小馬（馬長禮先生）！”據馬長禮先生回憶，馬連良先生當時沉思了三、四秒鐘，說：“好，既然您這麼說，這活兒就讓小馬（馬長禮）來吧。”就這麼通知了馬長禮先生開始準備陳世美這一角色拍電影。
馬長禮和梅葆玖在“京劇風華錄音專場”中上演《太真外傳》
本文作者1990年為馬長禮“京劇風華錄音專場”拍便裝照片
“大堂”一場老的版本譚先生最後見花臉唱的是“言前轍”，裘盛戎先生扮演的包拯導板之後是唱“江陽轍”（譚先生接“言前轍”），在拍電影時，由導演和老先生們共同研究，馬連良先生也參與了設計，為陳世美現編了新的唱詞和唱腔，從原來的“言前轍”（“明公休要言太偏”）改成了現在的“江陽轍”（“明公休要來誣妄，細聽本公說衷腸”），觀眾聽著更順耳了。馬長禮先生回憶，還有一好玩兒的花絮，因為在之前的演出中，馬長禮先生就開始有意識的在學王延齡這一角色，拍電影時馬連良先生已經62歲，拍攝現場就不由馬先生親自走位置了，王延齡這一角色的所有前期準備都由馬長禮先生來做，包括代替走機位：從哪上、從哪出、走幾步到鏡頭前、有幾個鏡頭，到開拍時，馬連良先生扮好戲，馬長禮先生就為馬連良先生“說戲”：“師父，您要從這怎麼上，走幾步到那個位置，哪個是咱們的主機位……”馬先生在旁邊一邊聽一邊輕輕點頭：“嗯，嗯，哦，嗯，明白了。”之後幾乎是“一條過”。後來馬長禮先生說：“馬先生真是了不得，這種拍電影和平時舞臺演出不一樣，電影和舞臺的表演方式也不一樣，電影是一種演法和表現，舞臺是另一種演法和表現，當年馬先生已經60多了，從哪入鏡，從哪出鏡，一說就全明白，這馬先生太了不起了。”電影《秦香蓮》一經公映便在全國引起了轟動性的反響，成為了當今這出戏的經典標杆。
馬長禮在中央電視臺戲曲春節晚會上演唱《三家店》選段
馬長禮參加“京劇風華錄音專場”演出《群英會》節目單（龐劍收藏）
馬長禮先生回憶電影拍成以後，這戲就很少再演出了，直到文革前也只在中南海為中央領導人演過一場。張澍老師說：“據我所知，文革後先生除了2005年在你們天津演過一次，還真沒再演過，離拍電影時隔了42年。還是你們天津人有眼福啊！”
除署名外所有圖片為龐劍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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