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山新市民

新千年開元以來,羅山人的腰包逐漸鼓起來了。城裡人到鄉下物色別墅,鄉下人進城買樓房,城市和鄉村的人們相互“換位體驗"後,不知有何感覺,我卻時常在猜度,在憂疑:老實巴交的種田人湧擠到繁華的城市,他們的舉手投足與節奏快捷的城市生活合拍嗎?他們故有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的鄉下習俗會不會讓城裡人笑話?

我們小小的雞籠村就有二十一家相繼遷入縣城,我總想去看看這些新市民的生活景況。

機會終於來了:幾天前,我的鄰居黃先濤在縣城為兒子舉辦婚禮,接我去幫忙,正好一打抽豐二拜年。我如期坐上了去縣城的中巴。

一路上,我心裡未能平靜。對於先濤一家,我太瞭解了,按家族輩份,我是他的爺爺,他們兄弟四人名字都是我取的。

男主人先濤,伐薪燒炭,春種秋收是把好手,就是話少,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當初與對象會面,只憨笑了幾聲,就把女方“笑"進了洞房。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女主人張桂華,理家,幹活能頂上個彪形大漢,但,與人聊起家常來,三言兩語便沒了下文,臉紅脖子粗,手腳無措。前些年,為了供兒子上大學,兩口子背井離鄉出外打工,聽說掙了不少血汗錢。後來兒子黃軒大學畢業,在縣城買了房,一家人在羅高附近經營著餐飲業,聽說生意不錯,收入頗豐。如今,他們在縣城舉辦喜事,手頭寬裕嗎?準備周全嗎?會不會讓人小瞧?

羅山新市民

車進縣城後,我按照主人的囑咐,從車站往西走,到小巨人幼兒園對面二樓。

按響門鈴後,男女主人都衣著光鮮,禮恭畢敬地迎了出來。女主人笑容可掬地說:“三爺,我家犬子結婚,讓您老來受累,實在不敢當,快,請進客廳稍事休息吧,茶,煙和水果俱已備下……"。女主人簡潔適度的見面辭,倒讓我有羞澀之感。進入窗明几亮寬敞的客廳,眼前滿目光華。掃瞄幾眼廳堂裡時尚的擺設,再看看主人們那笑逐顏開的面部表情,我突然覺得自己往常的擔心與憂疑都是“杞人憂天":眼前這家人,已經被羅山城容給同化了。

寒喧罷,喝了一杯信陽毛尖,我就著手幹起自己的業務。我的活,是收錄禮金和發喜糖,頭天,全部工作就是寫婚聯。

婚聯寫完,已到晚餐時分。我們從三里橋邊紅日子酒店出來時,羅山城已經華燈燦爛,滿目光明。男主人的胞兄黃先浩開著小車把我們幾位主要理事人送進了御景華府小區。

這個小區,有好幾排沖天而起的新樓,我們要去的是其中一幢十八層高的大樓。兩年前,我的另位侄孫(鄰居)買下了此樓第十五層的一個三室兩廳兩廁一廚的宅第。

羅山新市民

走出電梯,進入侄孫黃先德之家。

黃先德,綽號“葫蘆",五十開外,體態微胖,福相十足。他因小時貪吃,終日挺著個圓鼓的小肚肚,象個大大的葫蘆,他的發小們便給他取了個“葫蘆”的綽號。

“葫蘆"把我們安排坐下後,慌忙敬菸,上茶,又端出幾盤時鮮水果。菸捲剛點著,同來的又一侄孫(老家的鄰居)黃先安嚷著要鬥地主,來個通宵怡情小賭。

在我們大山上,幾乎人人都有綽號。黃先安的綽號叫“八萬"。其來歷,據說是他小時,村人問他家裡有多少錢,他衝口而出:八萬。從此,“八萬”就成了他的代名詞。

“八萬"初中畢業後便子承父業,到街上做起了祖傳的炸油貨生意。幾十年下來,據說他的存款已上升到七位數了,在山店街道,信陽市和羅山城都有他的生意鋪面和豪宅。人一旦有了錢,便時刻要顯示闊綽,“八萬"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把老式的分發頭梳理得油光閃亮,抽菸的姿式亦與眾不同:他總是用戴著金戒指的左手指無休止地輕彈菸灰,故意把閃光的指飾亮給人們,然後,把菸捲挿進嘴角,邊吸邊吐著一個接一個淡藍色的菸圈,邊用難以形容的眼色掃視周圍。

其實,人們都知道,"八萬"的厚實家底是數十年針頭削鐵苦心積累起來的。也許是生意人故有的習慣,懷揣巨資的"八萬",在牌桌上文錢如命,打牌時,他仗著手快眼快,好多次夾帶牌張,因而總是贏家。我發現,不好揭露,只能把坐位讓給同來的另一個壪鄰,我起身打開窗戶,臨軒賞看燈火輝煌的不夜城池。此時,城市人的夜生活剛剛開始。

羅山新市民

觸景生情,我又陷入了漫無邊際的沉思。

我在想,此刻,從雞籠山遷入縣城的那些土得掉渣的山民們都在幹啥呢?他們是在備制明天上市的早點食材,還是融入了華燈下那些跳著廣場舞的序列?

誠然,我想得最多的還是黃先濤家那場婚禮的事。聽“葫蘆"說,先濤家底也很厚實,買了房,買了車,手頭仍有不少鈔票。他們請了婚慶公司,按照婚慶公司的程序,婚慶現場,還有喜公公喜婆婆上臺亮相和講話的節目。在大庭廣眾,嘉賓雲集的場合,主人兩口子敢於上臺演講嗎?要不要給他們寫個講稿?

嗚……!突然,城邊京廣線上列車巨大的鳴笛聲,把我從沉思中驚醒。我轉身看了看室內,牌桌上仍在鬥著地主,熱情的“葫蘆"正在往餐桌上端菜。

"葫蘆"是為了趕喜事,近日才從武漢趕回。家小仍在養豬場忙碌著。"葫蘆"一家在武漢養了二十多年豬,賺了不少錢,老家的房子翻修一新,又在縣城買了樓房。小日子早已實現小康了。

桌上擺了五盤小炒,開了一瓶高檔白酒和十幾瓶雪花牌啤酒,酒瓶邊,還擺著幾盒軟中華香菸。

我因牙疼,不敢喝酒,只是冷坐著傻傻地瀏覽圍席而坐的每個既熟識而又陌生的面孔:那位昔日連米飯都蒸不熟的"葫蘆",竟然在城市的午夜為一群不速之客整出一桌色香俱佳(我沒動筷,不知其味)的夜宵,我十分感嘆!快速前進的大美羅山,居然這麼快就把這些新市民都塑成別樣的他(她)們了。

他們在繼續品酒,我起身到臥室去給喜公喜婆寫講稿。正寫著,肩頭被誰輕輕拍了一下,扭頭一看,是“葫蘆"。"葫蘆"深情地說:”三爺,別寫了,先濤兩口子今非昔比了,他們那口若懸河的演講才能堪與中學語文教師相比,在城市打拼幾十年,能說會道了"。其實,白天見面時男女主人那遣詞造句的功底已經讓我刮目相看了。我收起紙筆,和“葫蘆"閒聊了起來。

從閒聊中,我得知了從雞籠山近入縣城那些人的近況:他們都發了,例如黃承建的裝修公司,黃慶利的魚頭湯店都弄得風生水起,名噪寶城。

羅山新市民

那一夜,我徹底失眠!

凌晨,朝陽剛掩面含羞地冉冉東昇,我上到十八層樓的頂端俯觀寶城,只見趕早市的人們紛紛入城,出城辦事的城裡人,也都駕著五顏六色的車箭一般射向四面八方,美美的羅山城又在續演昨日那喧鬧而令人賞心悅目的喜劇!

我,雖無力在縣城買房,卻也沒啥遺憾,因為我已預測到,很快,羅山就沒有城鄉差別了,在各級政府領導下,羅山的"鄉村振興"事業正在緊鑼宻鼓進行中,很快就城鄉一體化了。到那時,我守望在仙境般的雞籠山上,整日裡泡在天然氧吧之間,享受著皓首仙翁的無窮樂趣,豈不快哉!到那時,我也能底氣十足地向人們宣告:我,也是羅山的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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