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至亲之间,真的心存灵犀?手足情深,真的会有感应?

微小说:至亲之间,真的心存灵犀?手足情深,真的会有感应?

引子

天空中的残阳和地上的芸芸众生一样,也到了该下班的时刻。张林站在大厦的天台边缘,低着头向下望去,一辆接一辆的汽车,一个接一 个的行人,在这落日的映照下排成了一道望不见边际的暗影。他在注视着这一切,但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唯一清楚的是,只要自己的双脚再向前挪动一步, 他的躯体,就将彻底融进脚下的这座城市。

突然,一阵风吹来,张林只觉得身上有些哆嗦,紧接着,脚底发软,身体也随之倒了下去,然后是“啊——”的一声惨叫。

只是这座城市太大了,大到没有人会听见他的声音。

1

已经是星期五的下午了,张林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像是一尊有些破旧的雕塑,在周围忙碌着的同事中间显得那样格格不入。他无神的目光,正落在面前一片空白的电脑屏幕上。

“叮”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这是短信的提示音。张林像是突然从冬眠中苏醒了一样,一把抓起手机,飞快地解锁了屏幕。为了这条短信,他已经苦苦等待了一整个下午。

“……很抱歉,我们没有通过您的放款申请……”

刚刚苏醒的张林一下子又呆住了,后背绵软无力地瘫倒在了座椅上,两条同样绵软无力的腿,也在桌子下面直直地伸着。同事们都在忙碌,办公室里充满着此起彼伏的敲击键盘声,没有人注意到他异样的举动,而张林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去年的某一天。

那天中午,张林刚刚吃过饭回到办公室,打算在桌子上趴一会儿。身边的同事们正聊天聊得火热,可他永远也插不进嘴:女们谈论着各种化妆品孰优孰劣,谈论着自己和新交往的男朋友如何恩爱,这当然不是他的话题范围;男同事们正在讨论刚刚上市的苹果手机,这就更和他无关了。

拿在张林手上的,是一台破到不能再破的老款手机,屏幕被指甲划出了一道道印痕,机身上也被磕出了一块又一块的残缺。就是这么一台手机,他却从三年前一直用到了现在。

张林是个农村孩子,父母长年卧病在床。为了供自己上学,家里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而毕业之后,他也没有找到什么像样的工作,就 在现在的这家小公司里,为了并不算高的工资几年如一日地忙碌着。除去房租和吃穿,即便一年还能攒下万把块钱,那也要寄回家里,卧床的父母还等着这笔钱去看 病吃药。

“为什么我不能拥有这一切”。

张林时常这样问自己。周围的同事换手机就像换衣服一样频繁,而他一边羡慕着,一边却也只能有些自嘲地说老手机用着也挺好;有时同 事们会约着到外面聚餐,他总是推托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来掩饰自己的囊中羞涩;即便是有人叫他打两把游戏,他也很少答应,因为他根本舍不得往游戏里充钱。

渐渐地,同事们觉得他这个人似乎不太合群,也都有意无意和他疏远了起来,就像现在这样,热闹是大家的,他只能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觉。

可他又怎么也睡不着。有件事情他已经犹豫了很久,刚刚这种强烈的不合群的感觉,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几个小时之后,他的银行卡上多出了两万块钱。还没到发工资的日子,他的工资也没那么高,这钱这是一家网贷平台打给他的。

网络贷款,最可怕的地方并不是它的利息,而是让一个原本习惯了节俭的人,突然体会到花钱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接下来的日子里,之 前舍不得买的各种电子产品、衣服、球鞋;舍不得去吃的高档餐馆;舍不得氪金的各种游戏,一个接一个地,张林全都享受到了。他和同事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随 着这些钱,渐渐又变得融洽了起来。

张林一度认为这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因为所有这一切,都不需要他付出什么,无非就是拿起手机,动动手指的事情。至于到了还钱的日子,反正有那么多的网贷平台,重新换一家,拆东墙补西墙,也就还上了。

而刚刚收到的这条短信,却一下子把张林从梦境拉回到了现实。这一年里,他欠下的钱越来越多,从最开始的两万,变成了现在的二十 万。一周前,网贷平台的人就开始不断地打电话或是上门,温和一点儿的,告诉他不还钱就等着在家收传票,激进点儿的,干脆威胁他不还钱就等着断手断脚。

这时他才真正明白,之前花掉的那些钱,并不是毫无代价。他原本想尝试再借最后一次钱,先挺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可短信里的每一个字,却都在无情地告诉他:“省省吧,没戏了”。

“辛苦了,周末愉快。”

眼看着到了下班的时间,原本同事间互相问候的客套话,此时张林听起来却是那么地刺耳。愉快?那都是属于别人的,对他而言,今后的每一天,都将无比痛苦。

他不想继续活下去了,如果他现在死了,家里的父母无非就是对着坟头痛哭几天几夜,也总好过受到自己的牵连,背上注定还不清的种种债务,生不如死。他这么想着,身体也就被思想所支配,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楼梯间,又一步一步地来到了大厦楼顶的天台上。

天空中的残阳和地上的芸芸众生一样,也到了该下班的时刻。张林站在大厦的天台边缘,低着头向下望去,一辆接一辆的汽车,一个接一 个的行人,在这落日的映照下排成了一道望不见边际的暗影。他在注视着这一切,但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唯一清楚的是,只要自己的双脚再向前挪动一步, 他的躯体,就将彻底融进脚下的这座城市。

突然,一阵风吹来,张林只觉得身上有些哆嗦,紧接着,脚底发软,身体也随之倒了下去,然后是“啊——”的一声惨叫。

只是这座城市太大了,大到没有人会听见他的声音。

2

已经是深夜了,枫园小区里的住户纷纷熄灯睡去,只有三号楼上的一扇窗户里,还透出一点微弱的亮光。这家的主人没有拉窗帘,也没有开灯,只是躺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电视机屏幕——那是一场足球比赛,裁判刚刚吹响了全场结束的哨声。

“拜仁慕尼黑主场4:1大胜斯图加特,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在我们的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嗯,我也知道这是意料之中啊”安东躺在沙发上自言自语。不过在几个小时之前,他的一个“朋友”,却不是这样跟他说的。

那时安东刚刚下班回家,作为一个球迷,每到周末,连轴观看各种比赛的他,可以说比上班的时候还要忙碌。尤其是现在,看球,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职业,更确切地来讲,他的全部身家都已经压在了刚刚结束的这场球赛上——他买了两万块,拜仁输。

要说安东的人生,足够令很多人羡慕了。从小家境优越的他,大学毕业后又找到了一份月入上万的工作,几年下来,不但有房有车,银行 里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人一旦有了钱,要么会想着如何花掉,要么想着用钱去赚更多的钱,安东属于后者。大约一年前,在一个“朋友”的介绍下,他接触到了网 络赌球,并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对于足球,安东是再熟悉不过了,不光是豪门球队,就连那些中小球队里有什么队员,踢什么战术,他都一清二楚。按照他的说法,赌球,就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赌球网站摊上他,那算是倒大霉了。

他的这份自信也不是毫无道理,最开始的时候,他下注的比赛总能按照他预想的结果进行下去,不敢说场场猜中,但也绝对是赢多输少。一场场球赛不仅让他看得过瘾,更给他带了一笔不菲的收入,慢慢地,他也成了赌球圈子里小有名气的人物。

不过对于这一切,安东仍是不太满足,因为他买的比赛,双方实力都有些差距,就算赢了赔率也太低,来钱慢,而且不够刺激。渐渐地,他开始买起了冷门,下注的金额也越来越大。

但自从他的心态变了之后,曾经的那种好运也离他越来越远了。

之后的日子里,安东几乎是逢赌必输,越输越大,不但把自己之前赢的钱输了个一干二净,原先的存款也在一点一点地被他输光。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的卡里还剩下最后的两万块,这也是他最后翻身的希望了。

“兄弟,听我说,你看看今天的盘口,拜仁肯定要爆冷,都说富贵险中求,想翻身就靠这一把了”。

在走进家门的时候,安东收到了“朋友”发来的微信。从球迷的常识来看,这场比赛的胜负可以说是毫无悬念,安东自己也非常清楚这一点。但对方信誓旦旦的语气,却又让安东浮想出几个小时之后赢钱入账时的场景——想到这种兴奋又刺激的事,安东忍不住笑出了声。

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安东,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赌红了眼的人,输得越惨,就越是想一把翻身,可是翻身的本钱又从哪里来?安东从身前的茶几上拿起一瓶啤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把瓶子摔在地上,然后,又拿起了一瓶。

卖房卖车的事情,安东也不是没有想过,但他不能这么做。一来,买房买车的钱父母出了大头,想卖掉首先过不了家里这一关;二来,一旦把房和车卖了,就等于坐实了之前的传言。

大概是上个月,在聚会的时候,一个朋友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赌球了,谁知安东听了这话一下子就火了,差点跟对方打了起来。安东这个 人非常好面子,平常总是维持着一副儒雅随和的形象,对于破坏自己“人设”的事情,他比任何人都要敏感。要是被人发现自己在私底下还干着赌球这种事,丢了面 子,那可比要了他的性命还难受。

安东的意识有些模糊了,他突然想到赌球圈子里经常流传的一句话:“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干活”。

会所嫩模,他早先还在赢钱的时候,已经体验过不少次了;下海干活,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来钱实在太慢了。安东就这么躺在沙发上,脑子里想着怎么样尽快搞到一大笔钱。

“快点,再快点,越快越好”。

3

“临海国际”是这座城市里最有名的会所。说它有名,一来是因为里面富丽堂皇的装修风格,二来是因为里面暗藏的种种“特殊服务”。 整个会所里,一百多个“小姐”各个年轻漂亮,无论长相身材,比起银幕上的明星来都毫不逊色。用网络上一众“屌丝”的话来说,能攒下钱来这里消费一次,平日 里辛苦“搬砖”也值得了。

会所668包厢的大门紧闭着,在里面的长沙发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栗色的直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膀上,身上的衬衫单薄到几乎透明。只见她双眼紧闭,长到近乎夸张的睫毛遮住了整个眼睑,一张锥子脸上已经泛起了阵阵红晕。

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名真姓,这里的人都把她叫做“兰兰”。因为长相酷似一位当红的韩国明星,兰兰在会所里的人气高得出奇,每天晚上一个客人接一个地陪过去,到天亮都没法休息。

在她身旁,一个同样有些醉意的男人,拍着她的肩膀,轻声说到:“兰兰,快醒醒,是不是又喝多了”

这个男人名叫陈峰,来到会所时,他是个家大业大,出手阔绰的“富二代”;但走出会所的大门,他便只是一家公司里的小小出纳。因为 公司的财务制度太过松散,挪用公款对于他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这一年多来,究竟在会所里花掉了公司多少钱,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不过这种冒充“富二代” 的做法,却让他觉得非常享受。

如果靠着每月那点儿微薄的工资,陈峰此时也只是个混迹于网络上的“屌丝”,像临海国际这样的地方,他只有想想,只有意淫的份儿。可现在就不一样了,身边的女人天天换,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漂亮,甚至平常走在大街上,都能感受到别人对他投来的羡慕。

“我才……没喝多,待会儿……还要去……去……外面出台呢”。兰兰依旧躺在沙发上,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嘴里挤出了这么几个字。作 为一个小姐,在陪着上一个客人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一种大忌,换作平时,陈峰绝对会耍起脾气,在会所里大闹一场,等着经理上门来给他赔罪道歉。

可是现在,陈峰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任何不悦,反倒是笑着把兰兰从沙发上扶了起来,帮她整了整凌乱的衣服和头发,用一种近乎是关心的口吻说到:“这么晚了还要出去,辛苦啊”。

兰兰有些踉跄地朝门口走着,听了这句话,感觉好气又好笑,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句:“我们这种赚辛苦钱的,和你们当老板的没法比啊”。说完就推开了包厢的大门准备走出去。

“喂,手机不要了!”陈峰突然大声喝住了她,手里拿着她的手机晃了晃。

没办法,兰兰又只好转身折回原处,把手机装进了包里。陈峰看了看时间,觉得今天还没玩尽兴,本想再叫几个小姐过来,但转念一想,自己还有正事要做,就躺在沙发上,拿着自己的手机,开始摆弄了起来,没过多久,他就睡着了。

虽然睡着了,但在陈峰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笑容。

4

陈峰醒来了,张开双眼的时候,他正躺在包厢里的那张长沙发上,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桌子上还零零散散地摆着几瓶没有喝完 的酒。陈峰揉了揉眼睛,昏暗的包厢里分不清白天与黑夜,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才知道已经天亮了。紧接着,他的脸上,又露出来了那一种诡异的笑容,完全掩 饰不住。

昏睡的时候他大概做了梦,至于梦的内容,他虽然不能完全回想起来,不过按照往常的经验,也无非就是些豪车美女,纸醉金迷之类的场景。他的生活,和做梦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沉浸在一个虚幻的,并不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即便平常的虚荣与挥霍早已让他失去了理智,但偶尔冷静下来,他还是能保持几分清醒,这时他就会觉察到,自己挪用的公款,早晚得还上,否则等待他的只能是无边的牢狱之灾。可这钱不是一笔小数目,想要还上就得想些特别的办法,比如昨天晚上他那个无意中的发现。

当时包厢里只有他和兰兰两个人,兰兰早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手机就扔在了身前桌子上。窥探别人的隐私,似乎是每个人的天性,作为一 个心理有些失常的人,陈峰对此就更是热衷了。对他来说,那部手机,比醉倒了的女人更有吸引力,那里似乎埋藏着无穷的宝藏。于是他顺势拿起了女人的手指,解 锁了屏幕,疯狂地翻弄了起来。

他先翻了翻兰兰的相册,里面都是些开了美颜的自拍,就和此时化了浓妆的她一样,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目;接着,他又点开了兰兰的微信,里面的联系人,除了几个小姐妹,就是像他这样的熟客恩公。

翻着翻着,陈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突然兴奋到快要把手机扔了出去。

陈峰万万没想到,平常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安东,和自己竟然也有着同样的爱好。陈峰知道,安东这个人非常好面子,在众人面前,不愿意 被揭短。前不久,有个朋友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赌球了,他就大发雷霆,差点动起手来。可现在呢?要是被人知道他还在私底下叫小姐,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更重要的是,比起自己这个装出来的富二代,安东倒是个货真价实的有钱人。既然能叫小姐,想必之前关于他赌球的传闻也是真的,而且凭安东对足球的了解,肯定也没少赢钱。

那种诡异的笑容开始出现在了陈峰的脸上,他暗自盘算着,安东叫小姐的把柄是落在自己手里了,就冲这点,问他要上一笔封口费也是理 所当然的,虽然不够完全堵上挪用公款的窟窿,但细水长流,只要别把安东逼急了,这次要完钱就还会有下次,就还会有下下次,傍上这么棵摇钱树,何愁搞不来 钱?

把兰兰送出了包厢,陈峰就开始盘算起来怎么跟安东提起这件事。他和安东的交情,说深不深,说浅倒也不浅,现在突然要撕破脸,也不 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给安东发去的微信,他删了又改,改了又删,反反复复好几次,都觉得自己的语气措辞不太对劲儿,最后,干脆狠下心,只发了六个字出去。毕 竟,敲诈这样的事情,就是得简明扼要,开门见山。

发出微信之后,陈峰看了看时间,正好,安东和兰兰也差不多该“完事”了,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出安东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对着手机不知所措的那种窘迫神态。

可是现在,一觉醒来,陈峰的手机上,并没有收到安东的回信,这次,不知所措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对于工作以外的事情,陈峰向来是只要认准了就绝不放手,虽然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他也决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他拿起手机,直接给安东打了一个电话。过了很久,电话被接起了,听筒里只传来安东愤怒却又无奈的声音:“陈峰,你到底想干什么!”

“要钱,就这么简单”陈峰冷冷地回答“在家等着,我得跟你当面谈谈”。

5

安东的眼睛疼得快要睁不开了,有些凸起的眼球上布满了清晰可见的,让人感到害怕的一道道血丝,这大概是因为他一夜没睡的缘故。一 场球赛输掉了自己的全部身家,这当然让他感到烦躁,不过现在,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操心,那就是躺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或者更准确地讲,是这个女人 的尸体。

昨天那场比赛结束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想要翻本的钱从哪里来。他想过卖车,也想过卖房,甚至想过去借高利贷,不过很快这些想法就被否决了。随后,出现在他脑子里的,便是那句赌球圈里的广为流传的话:“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干活”

也就是不久之前,在安东靠着赌球还能风光的时候,他倒是经常叫小姐来家里过夜的。他不敢去会所,因为怕被熟人撞见,那样一来他可就名声扫地了,所以,虽然叫小姐到家里要贵不少,他还是坚持这么做。

临海国际里的小姐兰兰,他叫的次数最多,一段时间下来,花在她身上的钱,加起来也有了十多万。有时他也会和兰兰闲谈几句,这个女人从不避讳跟自己炫富,说她住在本市最高档的小区里,在银行更是有了七位数的存款。

这哪里还是什么会所的小姐,对安东来说,这就是一个会动的钱袋子,里面装满了他现在最需要的钱。只要把她叫上门来,控制住她,简直就像控制一只小猫小狗那样简单,然后她就会乖乖地把钱交出来。反正,她的这些钱也来得不干净,即便抢了,她也不敢报警。

“完美,真是完美”,安东想着:“这么好的事情落在我的头上,看来想不翻本都难啊”

虽说赌球本来就是一件犯法的事,但性质毕竟和抢劫还有着天壤之别,他从来没干过抢劫这样的事,更不敢想自己有一天会抢劫别人。为了让自己下定决心,安东又想出了不少理由来宽慰自己,比如,这些钱本来就是他花的,现在只不过是拿回来罢了。

人有时候会过分高估自己,对安东来说,他之前显然高估了自己对于足球比赛的掌握;另一方面,人有的时候又会过分低估他人,还是对 安东来说,他怎么也想不到,当他把兰兰按倒在床上,逼她把钱拿出来的时候,会遭到如此激烈的反抗。为了不让兰兰的呼救声被人听到,安东只能用手死死地掐住 她的脖子,并且越来越用力。

没过多久,眼前的这个女人就彻底安静了。

如果说几分钟之前,安东还是一个网络赌博的受害者,那么现在,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背负着人命的杀人凶手。但安东顾不上这些,他松开了掐住兰兰脖子的双手,疯了似地拿过她的小挎包,从里面翻出了几千块的现金,又拿她的手指解锁了手机,从网银里转走了所有的余额。

在这之后,安东才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又看了看眼前这具冰冷的尸体,方才感觉到了害怕。

他不能报警自首,一旦自首了,即使不死,下半辈子也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他也不能把尸体就这样搬出去,这么大的一具尸体,无论装在什么东西里,都太过显眼,肯定会被人发现的;他更不敢把尸体分解成小块,虽然杀了人,但分尸这样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没有胆量去做。

安东想不出任何的办法,只能坐在地上,任由那具尸体横在自己的眼前,大脑一片空白.

没过多久,安东的手机突然响了,这才把他的思绪重新拉回到了现实世界里。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害怕,这三更半夜的,谁还会找自己?看了看手机屏幕,是陈峰给自己发来了一条微信。“这家伙,一个多月都没和我联系了,现在又是有什么事?”安东一边暗暗思忖着,一边点开了那条消息。

那条消息很短,只有六个字,但却字字扎心,让安东感觉到了一种比刚才杀人还要强烈的恐惧:“兰兰,拿钱,封口”

安东扔掉了手机,两只手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罪行还没有来得及掩饰,就已经败露了,于是拼命地回想着究竟是 哪里出了问题:兰兰进门的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了,不可能有人看到;虽然刚才兰兰也曾大声呼救,可很快就被自己掐住了脖子动弹不得;就算她和陈峰是同伙, 想跟自己来一出仙人跳,可为什么原来不下手偏偏是今天……

他又疯了一般地检查着兰兰的小挎包,检查着家里的每一面墙,可是完全没有发现什么可以用来监听监控的东西。他不明白,陈峰到底是有什么神通,居然能看穿自己的一举一动。

安东有些后悔了,不是后悔他杀了人,而是后悔自己这么些年,结交的净是像陈峰这样的所谓“朋友”。是啊,被“朋友”拉下水赌球,又被“朋友”敲诈,一想到从前和陈峰把酒言欢、称兄道弟时的场景,安东就觉得一阵恶心。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过,漫长的黑夜也即将接近尾声。窗外的天空从一片漆黑变得有些蒙蒙亮,太阳从地平线一步一步地爬上了远处的高 楼,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可是对于此时的安东,这更像是为自己的人生做最后的倒计时。房间里充满了阳光,兰兰的尸体在光照下,显得更加惨白,偏偏在这和 时候,安东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陈峰这家伙,居然又打来了电话,还告诉自己,要亲自上门来谈谈。

安东只能强忍着胸中的怒火,因为他知道,陈峰如果报警,自己就完了。陈峰来的目的无非是问自己要钱,刚才从兰兰那里拿到的钱,别 说是分他一半,就是全让他拿走都可以。只是,陈峰这样的人,一旦敲诈得手了,是绝不会就此罢休的,接下来的日子,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根本没有尽头。

“咚咚咚……咚咚咚……”

这声音来自门外,是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门。安东明白,陈峰找上门来了,但他并没有从地上站起来。一是他的双腿现在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二是,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样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已经能想象到,门外陈峰那张丑陋而猥琐的脸,和脸上不怀好意的笑。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安东看了看眼前兰兰的尸体,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杀一个人也是杀,杀两个人也是杀,既然他是有备而来,那我不如先下手为强”。

安东爬了起来,朝大门走去,又顺手从客厅的茶几上拿起了一个啤酒瓶。他拧了暗锁,转动门把手,向后一拉,“吱——”的一声,门就被打开了,而他,则躲在门背后,摒住了呼吸,等待着陈峰的出现。

慢慢地,一个脑袋从门外伸了进来,安东顾不得多想,抄起手里的啤酒瓶,狠狠地砸了上去,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直到手中的啤酒瓶,碎成了一片又一片的玻璃渣。

6

星期六的上午,张林早早就醒来了,他和另一群同样早起的人,站在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

这座城市里的房租越来越高,相比之下,张林那点儿收入,实在显得有些可怜。不用说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就是在市郊,条件稍微便利的地段,一个单间的要价,也足够让张林心生退意。他只能住在城市的最边缘,而且在这几年的时间里,越搬越远,每天将更多的时间花在上下班的路上。

昨天傍晚在公司楼顶的天台上,他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生与死的挣扎。他记得自己曾经脚底一滑,又惨叫了一声,可那之后,他并没有跌落到楼下,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天台的边儿上。当然,如果运气差一些,他的重心再向前移动哪怕是几厘米,接下来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或许最终的结果并不是他的本意,但至少在昨天晚上,他还是拖着腐肉一般的躯体,走回到了家中,至少此时此刻,他还在这个世界,呼吸着清早的空气,沐浴着清早的阳光。

既然还活着,那有些事情总要想办法去解决,比如眼下,这20万的欠款。网贷公司的催债,张林已经领教过,那种绝望与恐惧的感觉,比死亡还要可怕,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每天生活在那样的状态下,所以,这20万一定得想办法还上。

可是,还钱也是需要钱的。眼下,能找到的网贷平台已经被他挨个借了个遍,想靠拆东墙补西墙来救急,已经是毫无可能了,这种情况下又该找谁呢?

安东这个名字,突然就出现在了张林的脑子里。

安东是他的大学同学,虽然不是一个专业,但都在学校的足球队里踢过球,毕业之后,他们之间还有过来往。更重要的是,这也是他认识的,唯一有可能拿出20万的人。大概两个月前,安东约他去家里看球,安东家的住址门牌,他现在也还能回想得起来。

他要找安东借钱,然后再慢慢地还上,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但无论如何,要挺过眼下的困境。

从张林住的地方到安东那里,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这段时间,他还可以再仔细思考一些问题:比如,见面之后如何开口?毕竟一大早突然登门拜访,张嘴就提借钱总不合适,需要找点客套话先寒暄一阵;又比如,怎么跟安东讲出自己的可怜?

突然问别人借这么多钱,总得有正当的理由,起码得让对方感觉到,自己正在身处绝境之中;再比如,借钱的要求被拒绝之后,如何继续 哀求?说到底,自己和安东的交情也没有那么深,被拒绝也在情理之中,但自己却不能这么轻易放弃;更重要的一点,如果安东到头来还是不肯答应,甚至是关门送 客,自己又该如何逼他就范?

想到这里,张林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里面装着一把小刀。他心里清楚,安东的身体非常健壮,如果赤手空拳的话,自己绝不是对手,虽然动起刀子会闹出人命,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在生活的法庭上,他已经被宣判了死刑,这次去安东那里借钱,就是他争取缓刑的唯一机会,如果争取不到,那也只好拼个鱼死网破了。这把刀,张林以前只用它来削过苹果,但为了应对最极端的情况,他昨天晚上已经对着空气,练习了很久捅人的动作。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等到张林在枫园小区门口下车时,上面的这些情节,已经在他的脑子里模拟了无数遍,但是依然没能够让他最后下定决心。

“安东会不会不在家?”“自己会不会弄出人命?”这是一股向后的力,拉着张林直往后退。

“弄不到钱,也没法再活下去了。”“不还钱,那些催债的人早晚也要把自己逼死。”这是一股向前的力,推着张林继续迈开了步子。

向前的那股力量,终究更大一些,就这么进三步退两步地,张林来到了安东家的门口。他抬起右手,重重地朝大门上敲了三下。但许久过后,屋里没有任何动静。

张林的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但又一想,安东可能还没有起床,便再敲了三下。片刻之后,屋内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拉开了一道缝。张林把那道门缝又推开了一些,伸着脑袋朝屋子里看去,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还没等张林开口说话,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头,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然后是两下,三下,四下……

他的意识开始慢慢模糊,但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一股鲜血,顺着自己的脑门流了下来。

7

“来来来,多喝点儿,满上满上。”

又是一个周末,朋友约我去他们家吃饭,一瓶白酒下肚,我们两个都有些醉了,说起话来嗓门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激动。此时,餐厅的电视里,正在播放着当天的《刑侦在线》节目。

朋友的手有些发抖了,想给我倒满一杯酒,却把半杯都洒在了桌子上,趁他跑去拿抹布的时候,我瞄了一眼电视。一个叫陈峰的犯罪嫌疑人,因为挪用了200万公款,正戴着手铐,坐在铁窗后面,向记者哭着悔过。

朋友见我看起了电视,抹了两下桌子,也停下手看了起来,然后扯开了嗓子骂着:“世界上怎么还真有这种傻X,没钱还充什么大头。”

我笑了笑,并没有马上附和他,因为接下来的内容更让我感到吃惊。这个叫陈峰的人,原本打算去敲诈一个名叫安东的朋友,可到安东家里却发现大门敞开着,里面竟然躺着两男一女三具尸体,他吓得赶紧报了警,这才让自己挪用公款的罪行败露。

那个女人叫兰兰,是个会所里的小姐,安东赌球输了一大笔钱,本来想把她叫到家里趁机抢劫,但没想到一失手弄出了人命;其中一个男 的叫张林,本想上门找安东借钱,却被安东当成是想要敲诈自己的陈峰而砸死;另一个男的就是安东了,张林在还没有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用随身带着的刀,朝他 捅了过去。

“脑子有病,这几个人怕都是脑子被门挤了。”耳边又响起了朋友略带激动的声音。

“别看电视了,咱俩接着喝啊。”

从朋友家出来,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原本脑子晕晕乎乎的,但打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一路上开着窗户,一阵阵冷风吹进来,居然又清醒了一些,首先回想起来的,却是刚才,在朋友家里看的电视节目。

回到家,趁着记忆还没有消失,我打开了电脑,将刚才看到的故事,敲成文字记录下来。谁知道这一写,竟然很久都停不了手,当我按下最后一个回车的时候,抬头看了看窗外,天已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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