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狗

胖哥,曾经是我们家一条看门狗。

看门狗 | 纪实


他老了,前几天走在仓库前那条灰水泥路上时碰见过他一回,一眼瞥过去我就认出他来了,然而也就那一眼,我匆匆走开去,不敢再多看。

胖哥和我们家缘分颇深。很多年前的某个清晨,爷爷上菜市场买菜,回来时一只黑白斑纹相间的土狗紧跟着爷爷进了家门,怎么赶也赶不走,杵在大门口,摇晃着尾巴,直直望着院子里的爷爷。那时候家里的小黄狗刚去世,而爷爷偏偏是特别喜爱狗这种小生灵的,看见小土狗这副样子也就不忍心再哄赶,终于这只土狗就留在了我们家。

乡下的流浪狗并不会太干净,这只土狗身上不全是黑白分明的色块,还掺杂着些棕色的、粘成一块的毛发,显然在菜市场里没少摸爬滚打。幸亏他圆溜黑亮的眼珠子还算精致,否则他留给我的第一印象也许还要大打折扣。他四肢短小,因而身体稍显得肥大些,又逢上那时我和我哥沉迷于《快乐星球》,于是我们俩人便擅自做主,为土狗起了个“胖哥”的名字,不过后来时间一长,大家伙叫这个名字也叫得顺溜了。他自个儿也听得习惯,一叫“胖哥”他就上跳下窜,兴奋得狂吠起来彰显存在感。

胖哥被我们养在了院子里,靠一根绳索拴在水管上。在我们乡下并不养宠物狗,狗在村里人家的使命便是看门,胖哥从未得到像宠物犬那样好的待遇。院子里的那个角落成了胖哥的栖息地,吃喝拉撒全在那儿,一个废弃铁盆成了他的饭碗,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家中的阿姨被要求定期清理他的屎尿/替他洗刷身子,因而阿姨是十分不待见胖哥的,这俩见面总像有深仇大恨似的,谁也看不惯谁。

尽管如此,爷爷倒是打心底里喜欢这条有缘的小土狗。每日清晨买菜归来,爷爷必定是要去逗弄胖哥一番,敲敲他的头、捏捏他的脖子,胖哥可不会生气,总是吐着舌头,边喘气边盯着爷爷。这时爷爷就要把胖哥翻个身啦,胖哥露出粉白的肚子,任凭爷爷用手或脚搔挠着肚子,一脸惬意而享受。在吃食方面,胖哥和我们吃的几乎是一致的,乡下人不太讲究,家中常有剩菜剩饭,便一股脑儿倒进废弃铁盆里,这就成了胖哥的饭菜。有时爷爷还会将我们吃剩的骨头收集起来,为胖哥“加餐”。

然而过了一阵子,胖哥走了,在一个夜里挣开了绳索跑了,我们都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那阵子狂犬病的新闻搞得人心惶惶,村里头派来了好多抓狗大队的人,各种毛色/各样种类的狗被关在带有狗笼子的卡车上,他们挤在笼子边看着卡车外的街道,各种样式的眼珠子盯着街道上的人们。而我们,我们盯着卡车缓慢地从乡里逼仄的道路开过,我们以为胖哥再也不会回来了。胖哥的身影在院子的角落里消失了,我们只是在餐桌上偶尔提及他,说着便摇了摇头,谁也不论他的“结局”。

但是半年后,胖哥居然回来了,他居然乖巧地又套上了绳索,他居然又成了我们家的一条看门狗。这很奇怪,直到有一天,我们在乡里的街道上看到了三只和小胖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狗,我们突然就不感到奇怪了。

后来?

再后来拆迁队来了,这回该走的,变成了我们。

我们无法再带上胖哥,胖哥又成了一只流浪狗。在仓库门前的灰水泥路上我又见到了胖哥,他的一只眼睛灰蒙蒙的,流出了脓。他正在道路边的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

他没有认出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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