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任中共總書記的陳獨秀為什麼沒出席黨的“六大”?

按照慣例,上屆黨中央總書記必須參加下一屆黨代會,而且應當向大會報告上屆中央的工作。然而,陳獨秀卻沒出席在莫斯科召開的六大。其中有什麼隱情嗎?

時任中共總書記的陳獨秀為什麼沒出席黨的“六大”?

陳獨秀

從已有的當事人回憶看,共產國際和中共中央都曾要求陳獨秀參加六大。這是因為總結大革命失敗的教訓是六大的重要內容。陳獨秀作為第五屆中央總書記,大革命的領導者,自然最清楚大革命為什麼會失敗。此外,八七會議後,陳獨秀雖離開中央領導崗位,但仍十分關注形勢的發展和黨中央的決策,並負責任地給中央寫信,談他對形勢和黨的路線的看法。事實證明他的看法有不少是正確的。因此陳獨秀參加六大,無疑對正確總結大革命失敗的教訓、克服“左”傾盲動錯誤、制定新時期的路線和策略是有益的。此外,1928年2月,共產國際、斯大林得到中共黨內有人要以陳獨秀為首領另組新黨的情報後,不願意放棄陳獨秀,想爭取他留在黨內。為此,共產國際、斯大林希望陳獨秀能到莫斯科去,以便和他共同探討中國革命問題。黨中央領導人瞿秋白多次出面同陳獨秀懇談,並動員陳獨秀的故舊和身邊工作人員張國燾、王若飛、鄭超麟、黃文容等做他的工作,勸他赴莫斯科出席六大,但是他斷然拒絕。

陳獨秀為什麼拒絕去莫斯科出席六大呢?

中國大革命失敗後,托洛茨基趁機攻擊共產國際和斯大林,認為是他們的錯誤指導導致中國大革命的失敗,他們應當為失敗負責。斯大林為了回擊托洛茨基,提出了中國革命三階段論為自己辯解,說明共產國際在中國革命中的指導是正確的,錯誤的是陳獨秀為首的中共中央。他們指責陳獨秀不執行共產國際的正確指示,犯了右傾機會主義錯誤,導致大革命的失敗。而陳獨秀認為,大革命失敗的責任應當由共產國際來負,對共產國際把失敗的責任一股腦全推到他身上十分不滿,認為共產國際文過飾非,拿他和譚平山當替罪羊。

陳獨秀還對共產國際和中共中央對自己的組織處理十分不滿--沒有經過正當的程序就把陳獨秀排除在中央領導層之外。1927年7月12日中央政治局改組後,實際上撤了陳獨秀總書記的職,“獨秀自此便不視事”。八七會議召開時陳獨秀在武漢,但不通知他到會,對他缺席審判,不給他辯解的機會。

最重要的,陳獨秀認為中國問題要由中國人自己解決,共產國際及其代表不瞭解中國的情況,而中國人解決自己的問題就應當在中國進行,沒有必要到莫斯科去研究。

陳獨秀最終沒有赴莫斯科參加六大。但在六大選舉產生新一屆中央委員會、大會已接近尾聲的時候,由於汪澤楷涉及陳獨秀的一席發言,又意外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汪是湖南醴陵人,1922年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1923年入莫斯科東方大學學習,轉為中國共產黨黨員。同年11月至1924年10月任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旅莫地方執行委員會委員。1924年回國,同年10月至1925年9月任中共安源地方執行委員會書記。1926年3月至8月任中共豫陝區執行委員會書記。1927年4月出席黨的五大,8月任中共江西省委書記。同年11月至1928年6月任中共中央組織局組織科負責人。1928年赴莫斯科,作為指定及旁聽代表,出席黨的六大。

在大會選舉時,汪澤楷和劉伯堅提名陳獨秀為中央委員。蔡和森對此事有些個人看法,說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在選舉結束後,汪澤楷要求發言,得到會議主持者的同意。他首先聲明:要說的事情,並不是輕得不重要的事情,但也不是如何嚴重的問題。和森同志說我們的名單之中有獨秀名字,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有政治作用;我卻以為他這些話是很奇怪的,有政治作用的。

汪澤楷解釋說,自己和劉伯堅提出的中央委員名單,不分什麼新機會主義、舊機會主義,而是認為只要能工作,是一個人才,有政治經驗,有工作的歷史,有能力,不論是新機會主義、舊機會主義一律提出。名單之中有15個工人,6個知識分子,為什麼我們又提獨秀的名字來呢?因為他有政治經驗,對於黨有很大的貢獻,沒有卑鄙的汙濁的行為,對於工作很努力;雖然他以前是機會主義的,但他現在是接受了國際第九次擴大會議的決議案,既有政治經驗,又有工作能力,所以我們提他。還在黨內的同志,我們不可以因有錯誤,就說他一錢不值。

劉伯堅也發言表態說:選舉之後,沒有別的話可說,希望被選舉的中央,不用揣測別的,在新的精神之下工作好了。

但汪澤楷不依不饒。他說:望共產國際注意,不要以為是小事,有政治性的私人利益作用。

來自廣東的中國工人運動領袖蘇兆徵發言。他說,汪澤楷說自己是為了黨的利益,而實際不是。蘇兆徵對陳獨秀不出席黨的六大的做法進行了批評,認為破壞了黨的民主集中制原則。他說:“獨秀有政治經驗是不錯的,但他並沒有接受國際九次擴大會的決議,沒有接受對他錯誤的批評。你為他說話,你與獨秀一樣。”汪澤楷馬上調侃了一句:“太恭維了!”

瞿秋白發言,認為汪澤楷的話沒有意義,不必討論。

來自湖北的向忠發發言說:過去黨有政治上組織上的錯誤;獨秀工作是有歷史的;主要的責任應加之新中央,這是對的。可是汪澤楷出席大會的態度與精神,給了大會什麼影響?完全不是好的。不是布爾什維克的態度!說獨秀同志過去工作是有成績,誰也沒有否認。是否對於他失望了呢?沒有!國際及中國黨都要他來,如果他是一個布爾什維克主義者,應該來!

張國燾說,汪澤楷說話的內容可以不究,態度實在不對,他提議大會給予汪警告。

其後發言的李子芬認為,大會快要閉幕,還鬧出如此掃興的事情來,可見機會主義的影響。他嚴厲地指責汪澤楷的發言,是反對黨的利益,代表了落後的思想。他說:“獨秀可以工作,革命的群眾並沒有丟開他,他有功績,可是不能以此掩蓋錯誤的責任。”他批評“汪澤楷到大會上來搗亂,實在不對”。

李子芬發言後,王若飛發表了自己的意見。王若飛與陳獨秀交往較多。他1925年4月從蘇聯回國後,先後以中共北方區委巡視員、中央特派員的身份指導河南地區黨的工作,後任中共豫陝區委書記。1926年2月到上海,11月擔任中共中央秘書部主任,任務便是協助中央領導人處理日常工作。也正因為與陳獨秀的關係較為密切,周恩來曾和他一起去動員陳獨秀到莫斯科參加六大,並說明是共產國際的要求。

王若飛說,對於汪澤楷的發言,同志們說了很多很好的話,但“對汪的批評可說是太過”,太動感情。他說,陳獨秀的工作是有成績的,過去的錯誤也很大,但不是他一人負責,這是大家都公認的。而提陳獨秀為中央委員會候選人也是可以的。因為陳獨秀可以改正錯誤,繼續工作;同時,黨內選舉,允許每位代表發表意見,怎麼會覺得奇怪,“有政治作用”呢?王若飛指出,叫陳獨秀做另外的工作也可以,但他不贊成會上有同志對汪澤楷的批評,並聲明他“並非為汪辯護”。

當王若飛講話時,臺下有人要他停止說話。會議主持人宣佈停止發言,並問臺下:有人提議給汪澤楷以警告,有附議沒有?臺下有人表示贊同。於是大會表決,大多數通過,給汪澤楷以嚴重警告處分。見此情況,劉伯堅主動提出也給他以警告處分,但大會沒有接受他的意見。

關於這件事,王若飛後來回憶說:

“中央曾要我幫助陳獨秀赴莫,說國際如何愛護他,希望他去。陳的回答是‘八七會議’、‘十一月會議’批評他的錯誤,卻不要他參加,不要他發表意見。他以為到莫也只有捱罵,不能說話。他虛偽表示承認國際路線的正確,承認他過去領導的錯誤,但不赴莫。任憑秋白、恩來同志如何苦口相勸,他終不走。”

“我在六次大會上沒有認識陳這種說法的虛偽與錯誤,而反認為有部分理由,經許多同志批評後已自知錯。”

其實,六大沒有選陳獨秀進中央委員會,是一種過於簡單的處理方法。毛澤東後來在七大作關於中央委員會選舉方針的報告時,曾談到這個問題。他說,犯過路線錯誤的同志應不應該選?凡是犯過路線錯誤的我們就不選,這樣一種意見,主席團認為是一種好的願望,一種好的理想。這種意見是有理由的,因為過去我們吃了虧。但是,如果我們不選過去犯過路線錯誤的人,甚至絕對化一個也不選,那就不好,就不恰當。過去我們圖簡單、愛方便,不願意和有不同意見的人合作共事,這種情緒在我們黨內還是相當嚴重地存在著的。過去我們曾經做過這樣的事,就是六大不選舉陳獨秀到中央,六屆四中全會把李立三開除出政治局。可是我們黨並未從此不出亂子,天下太平,還是鬧了糾紛,出了岔子,翻了筋斗。

在七大現場,聽到毛澤東的上述講話後,王若飛高興地對妻子李培之說:“從《決議》和這次大會的選舉看,六大時我的態度不能算是錯誤,主席說我在六大時採取的態度是正確的。”至此,17年來由於支持陳獨秀而長期受到的誤解解除了,王若飛終於放下了一個沉重的心理包袱。

此事的“主犯”汪澤楷,因追隨陳獨秀違犯組織紀律,1929年11月被開除黨籍。1929年他參加了託派組織“無產者社”。抗日戰爭期間,擁護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支持愛國學生運動。1939年至1942年先後任國民革命軍預備第二師(師長陳明仁)顧問、陸軍軍官學校第六分校教官。1949年參加程潛、陳明仁起義活動。湖南和平解放後,曾任湖南省第一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代表、省政協委員、湖南大學圖書館館長。1951年加入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1953年春任武漢中南財經學院教授、綜合資料室主任。1958年因“歷史反革命罪”被捕,被判處5年徒刑。1958年12月在湖北潛江勞改農場因病逝世(又一說1959年12月)。1979年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撤銷判決,為其恢復名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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