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教之路——其4

支教之路——其4

水滴從屋簷順著地心引力的接引落下,滴在黛色的大石塊上,飛濺的水花破滅後又是汩汩作亂,燈光是那樣的昏黃,悠悠揚揚地把溫暖放置到合適的位置,一切都是昨天的樣子,只不過翻開的箱子,明麗的衣服打破了夜晚的和諧。把飛到天邊的心思收回心腔,安撫小彩上床,陳玲慢慢地收回了衣服,那些最好看的,最亮麗的,放在最後一層,蓋上半月場的衣服,用力壓下,不知是為了整齊還是為了什麼。拉上拉鍊,用箱子中間的密碼鎖封住,除了她誰也打不開。

爬上上床時,小彩已經睡著了,靠著牆壁那面,好像是面壁思過一般,兩隻小手好好抓住被窩,更多地靠著牆,留了很多的空間給陳玲。抱了抱小彩瘦弱的身體,拉下床頭的線,燈滅了,沒有泛出蠟燭的冷煙,只是窗外的月光透破窗戶照進了家,照在桌子上那厚厚的筆記本上,那是她第一天就開始動筆寫的東西;照在整齊的板凳上,那是村長重新給她做的,很結實,很牢靠;最後,月光來到了她的臉龐,皎潔在她臉上沒有留下神聖的光輝,反而是眼角的珍珠滾落滑下,打斷了夜色的美感,讓村子沉浸在淡淡的悲傷裡面。

支教之路——其4

雞鳴此起彼伏,第二天又是一個星期一,又該升旗,又該同那幫頑皮的孩子一起在塵土裡成長,播下知識的種子。陽光明媚,誰也不會記起昨夜緩緩落下的晶瑩,生活總是往前開赴,不問好壞,不問歸期。

第一個學期的教學已經完成了,陳玲該離開這裡回家過年。可是為著某個原因,某些原因,她放棄了歸家的車票。秋收過後,人們就閒置了很多,不時地就在村頭的大槐樹下閒談。陳玲很喜歡在這裡聽著他們說著些石格達村的傳說,又或是十里八鄉的奇聞異事,說到精彩之處,連說故事的人都或笑或悲。

每每有所得,她便記下些什麼,彷彿是一個考古學家在考察歷史淵源一般。聽完故事她一走,無論老還是少,無論男還是女,就放開了去,開始說些不著調的葷話,引得小姑娘害羞離去,笑開了老大爺的小孫子。其實哪有那麼多的神話故事,生活裡能找到,能說不盡的就只有生活本身,陳玲離去的是天邊的雲彩,美麗醉人,舍下的,是落塵的泥丸,滾滾間就蹚出人間風塵。

支教之路——其4

陳玲在整個石格達村就像是一個不言的女神一般,人們因為讀書人的身份尊重她,因為教書育人的身份敬重她。沒人會拿她開玩笑,大家都知道好歹,能到這裡教書的人,一定是很艱苦,很善良的人吧。而至於村裡那些年輕的單身漢們,雄性荷爾蒙的當然是蓬勃愈發,想把陳玲討做媳婦。可是他們也知道,自己現在是怎樣的模樣,未來又是怎樣的模樣,儘管不能用很確切的話描述相互間的差距,但是癩蛤蟆吃天鵝肉的俗語還是能隨口說來。

記住了,這裡沒有勵志的雞湯,沒有反轉人生的商界大佬,有的只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樸實漢子,他的愛情就像一朵長盛的花朵,遠遠思念過,喜歡過,最後凋謝,娶一個生活的女人,生一個經濟適用的孩子,只此罷了。每個人都明白陳玲終將離去,他們終將留下。故土難離不只是情節,還有巨大的人生現實。

閒下來的陳玲四處在村子裡走,看看花,看看樹,捧起清澈的溪水,飲一口沁心的冰涼,爬一坡草地,遠眺山頂的寒氣。總有個人跟在她不遠,她知道那是誰,自從她開始涉足於山林,那個男人就一直跟著她。起初她以為是居心不良的人,後來才知道,一路回來的荊棘野蛇都傷痕累累地躺一邊。

“你上來,張生!”陳玲喊著。

一個穿著灰衣服的漢子從後面的樹林竄了出來,緊張地往地上看去,然而,並沒有蛇,前方也沒有什麼猛獸。看著憨態可鞠的張生,陳玲一時也忘了自己為什麼會喊他。

一把磨得發亮的鐮刀,刀鋒寒氣逼人,鐮刀明明給人一種可怕的感覺,但在他手裡,卻顯得異常的可愛,因為他身子很高,而鐮刀很小,看去,就像是大孩子拿著拇指小的玩具車說要去旅遊。

張生害羞一笑,心裡有鬼地說是巧合遇見,但是不是巧合大家都知道。陳玲也不去揭穿他,就這樣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走著走著就到了一塊很好的草皮旁,哪怕已經不是春天那種綠得髮油的狀態,卻依然有著厚厚的一層。兩人坐下,交談著。

張生談起了自己母親去世得早,他早年輟學到過南都去見世面,後來回家看著父親變老,弟弟長大就選擇了待村子裡。陳玲終於是找到了一個同齡的同世界人了,嘰裡呱啦地也說了一堆,其中有自己在大學時的意氣風發,有自己和父母意見不合的鬧架,以及自己的理想和愛情。陳玲不知道的是,在她越有精神訴說外面世界的時候,張生的眼神越暗淡,沒了一開始的希翼。

陳玲故事說完,就直截了當地問張生為什麼要跟著自己,儘管她覺得這種有人保護的感覺很溫暖,可她還是想要從這個男孩嘴裡知道真相,哪怕會失去這種沉默裡的保護。又或是,她期待著這個男孩的話。

支教之路——其4

張生呢,滿口胡話地敷衍,既不提他自己,也不提陳玲,就說日常上山。恰好看見她,擔心她遇見老蛇,就隨便跟著點。可張生手裡明明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把磨得鋒利的鐮刀。

哈哈一笑,兩條相交的直線就這麼相互錯開了去,永不相交。陳玲伸手拍了拍張生的肩膀,很豪氣地說了句大兄弟下山了。

一場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的緣分。每個人都擁有愛人,與被愛的權利,只是有些人不珍惜,陳玲如此,張生也是如此。人生這巨大的輪盤上,有著太多的岔路口,兩條相交的直線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分離,不過有的直線不斷向著一個地方靠近,得以極相似地重合,有的向命運低頭,使得他們的一生只留了一個交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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