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Joy一樣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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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Joy自己的一幅畫裡,

她從一個奇怪的房子裡“飛”了出來,

裡面三個房間裡能看到貓、書、滑板,

“希望自己重新出生,在讀書、畫畫和滑板中,

能變得更好一點。”

這一兩年,Joy每個季度都要付掉一萬塊房租,原本她靠教成年人畫畫,收入能夠輕鬆應付這些。但現在她很少去招學生了,正計劃著半年內教完剩下的學生,就搬出位於大智路附近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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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些具體的,我現在也不太能確定。”

Joy是個不太高的女孩,眉毛很濃,喜歡捲縮在沙發上,一白一黑兩隻貓陪伴在周圍。畢業後,嘗試了幾個工作,她發現自己“不是上班的料”。於是,決定在家裡的客廳教人畫畫,時間一晃就是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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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陽臺抽菸,這裡可以看到江面,以及一片坐落在岳飛街的紅色老房子。

對教人畫畫這件事,Joy有點厭倦了,她想嘗試一些新的東西。對於繁忙的成年人來說,畫畫確實是個枯燥的事情,從畫直線起,大概要一百個小時後,才能拿起水彩筆畫畫。

在Joy辦畫室前,武漢很少有興趣式繪畫教學。幾年後,這一度成為熱門的創業紅海,但又很快變得沉寂。人們喜歡嘗試新鮮東西,口味也變來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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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時間都可以簡化成數字。這六年,有近300個人找過Joy學畫畫,但包括我在內,很多人都沒能堅持學完。

01.

幾個月前,Joy留了“短頭髮”,那時她還不太自信這個髮型適不適合她。

Joy喜歡玩滑板,用來刷街和做些動作,有時候心血來潮會找個天台去畫塗鴉,每隔幾個月“裝修”自己的房子.......不是你看到的媒體裡面描述的“那種女孩”和“酷”。她也很害羞,喜歡中山大道一帶的小吃,就和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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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的是,她不需要趕早高峰打卡上下班,但又不像自己創業的咖啡店、紋身店老闆那樣,有許多事情需要維護。

在日本有一個名詞,叫做“飛特族”,指的是隻接受非僱用的零碎工作,大部分時間用來做自己事情的年輕人。這有些像Joy在做的事,只不過她在武漢,不是在東京或臺北。

從湖北美術學院攝影系畢業後,Joy做過幾個和專業不相干的工作。

“我老是遲到。” “沒事情的時候,我就在想自己是在幹嘛?” ,“爸爸蠻希望我在他朋友開的公司上班。”那段時間,她常有這樣的困惑。

她有個做會計的朋友,過去的高中同學。聊天中,對方稱小時候很想學畫畫,但父母覺得沒用,也不同意她考藝術生。Joy聽後,想到自己可以做一個畫室,專門來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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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同齡人,Joy的焦慮感要小一些,因為是漢口本地人,至少房租不需要交。她買了幾個畫架,擺在客廳裡,在豆瓣小組發帖招人,“我就在想,為什麼小時候沒做的事情,長大了就不能做呢?”

02.

那時,武漢地鐵只有二號線,也很少有教成年人畫畫的地方。人帶人,Joy的學生變得多了起來,直到老房子的客廳實在容納不下他們。

不到一年,畫室就搬到了大智路附近的長青廣場,儘管父母希望她能找穩定的工作。但在Joy看來,如果一個人能相對財務獨立,不跟父母一起住的話,自主和獨立意識會變得更強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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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y用了很長的時間來設計課程和講解方法。她參考了好幾本繪畫教程書,從中進行排列和修改。比如,素描課一共分成了形體、人物、風景三塊,每一部分需要上12節課。每一節課有三個小時,來的學生都有不同的繪畫任務,在當天就要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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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Joy那上過一段時間課,常常遲到、早退,會有畏難的情緒。當時一個同學,線條一直拉不直,就問她,“我一直學騎自行車也不會,這有沒聯繫?”

上課的學生,年齡大都在二十到三十多歲之間,有很多比她還要大。Joy需要不斷鼓勵他們。重複,更有耐心,是她幾年來的教學日常。可能在同一天,她要向不同的人分別講解相同的東西:明暗交接線、近大遠小.......人越來越多,講話的時間也更多,一天下來,嗓子和人一樣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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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Joy的畫室處於上升階段。她設計了包括攝影在內的課程,也考慮再招一個新老師。“那個時候人很辛苦,因為想做得更好”。

有時候人的壓力往往來自外界,父母的“質疑”,身邊同齡人不同生活軌跡的比照,“ 總會有無形的焦慮感,想做出點東西來化解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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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巧的是,那年夏天她生病了,常要往醫院跑,打斷了原本的計劃。

身體變好後,Joy反而有了些“鬆懈”。“想著以前總想著把畫室做更好,人處於一個緊繃的狀態,可能會覺得自己太一板一眼。” 她回憶說,那時候從一個“嚴肅、嚴謹、偏向於有格子的人”,開始反思,想變得更加隨性一些。

轉變慢慢發生了,她對招生逐漸不太上心,邁入了漫長的思索期,同時又找到了件更重要的事,“在剛開畫室時,自己就有一些創作上的想法,但因為太忙耽擱了。”

Joy又重新開始畫畫了,是真正意義上的創作,從2017年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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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存款也在一點點消耗,從不記賬的Joy,很長時間才意識到這點,但也沒想好對策,直到現在。

03.

至少,畫畫讓Joy變得快樂。

她試著用一種卡通形象來畫自己。畫中的她,看起來比本人要更加自由和散漫:她在桌子下,一根根抽著煙,吐著泡泡;她張著嘴,接著從空中灑下的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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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幅畫裡,Joy從一個奇怪的房子裡“飛”了出來,裡面三個房間裡能看到貓、書、滑板,“希望自己重新出生,在讀書、畫畫和滑板中,能讓我變好一點吧。”

我問:“兩個人抱在一起那張是? ”。

“是我和前男友。”Joy有些害羞地說。她還夢到過和他去海邊,兩人用類似的姿勢躺在沙灘上看風景,遠處的太陽被分成了兩半,“最奇妙的是想看日出日落,然後夢裡的太陽從左邊落下去馬上又從右邊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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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畫,她稱為“軟人系列”。人通常是裸露的,身體是紅色和藍色的漸變,“可能我感性的東西比較多,但有時我也是個冷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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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常畫下自己和朋友的夢,這些夢都是彩色的:有香港的九龍公園,有和朋友一起騎摩托車,路過紫色的湖畔,有夢見懷孕的鏡子.....

夢,可能是瞭解一個人的窗口,人總在夢的下意識裡自我瞭解,忘掉現實生活的磕絆。好比,Joy的朋友們都只叫她Joy,“如果有人叫我真名,我一開始會不習慣,好久沒人這麼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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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y的手機裡錄有幾十個音頻,都是陌生人或朋友講的自己的夢境。

大多數人的夢都和現實生活有關,與同事、朋友、家人發生的事。有一些則很奇特,一個女孩每天都會做黑色色彩的夢,有的醒後會用手機記下來,有一次,她夢見白色背景中的一個樓梯,只能一直往上走、電視櫃裡發現了手和腳、一個老師抱著和人差不多大的西蘭花......Joy更願意畫這些有畫面感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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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Joy參加了better舉辦的黎黃陂路市集,大張偉來到她的攤前,說自己經常做噩夢,“你有沒有一種魔法,畫下來,我的噩夢就消失了?”

Joy最近畫的夢是關於一扇門。在夢中,她同朋友一起騎摩托車,經過了一個湖畔,“很夢幻的紫色,空中還有吊著的日光燈。感覺水裡面有東西,不是那麼平靜,但它沒出來。經過那條路,會穿過一個水泥做的門。在前幾天,我去江灘時,走了一個平時沒走過的門,很像夢裡的門。”

在畫夢境的時候,Joy會做一個減法,因為夢是流動的,一幅畫只能成為瞬間的定格

有段時間,她經常聽my little airport的音樂,在一次夢裡,她去了九龍公園游泳池,池水很藍,牆面是白色的,走出泳池後,能看到夜晚空中藍色與紅色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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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後,她花了一個小時就用粉色畫了下來。最後,她去香港看展覽時,去了一趟九龍公園,才發現現實的游泳池和夢中的完全不一樣。

04.

今年年初,我和阿毛、李天天經常去Joy在大智路的公寓。

大多時候,Joy都一個人呆在工作室,因為她過去的朋友和現在一起玩滑板的朋友,工作日都要上班。在武漢,很少有和Joy一樣的“飛特族”,至少,他們還沒有開始相互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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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我發現身邊好多朋友都去了北京、上海工作,比如你也一樣,武漢太無聊了。”Joy常這樣抱怨,一年中會有一兩次,她獨自一人搭乘臥鋪火車,到上海、北京看展覽,住在青年旅舍裡。

去年,我們在上海見過面,帶她去了好幾個開在老公寓、洋房裡的小畫廊,她覺得很感興趣,感慨上海有好多展覽可以看,還有路邊隨處可見好喝的咖啡。

在武漢,那是舊曆新年前無聊又輕鬆的時間。我們在沒有油煙機的“波西米亞”廚房裡做菜,用投影儀看《誰先愛上他的》《恐怖分子》《大佛普拉斯》《浮城謎事》,邊看邊講話,還一道去看了Angel baby的演出,坐夜車到閱馬場,穿過武昌路橋洞走到藍精靈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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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Joy幾乎沒有上課,也很少畫畫,大部分時間要去南湖的新家裡做裝修。那是她家人的房子,她在想裝修好後是不是要搬去那邊?這也意味著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漢口告別。

她曾經考慮過買下大智路這個公寓,但首付實在太高了,這幾年房價漲的太快。這裡有很多回憶,裡面養了兩隻貓,深夜同朋友聚會被鄰居投訴....

大智路的公寓一進門,就能看到一個木書架,背後掛著“藝術家此在”的展覽海報。一個懂風水的朋友告訴她,門口就對著電梯,所以得用個東西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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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簡單朝向的房子,餐廳和客廳區域是打通的,牆面都被畫粉刷了,很難看到朝左的門。有人時,Joy很少打開它,裡面是間臥室,這是唯一有些私密的地方。

朋友們來Joy的工作室玩會覺得很自在,這個公寓沒有太多私人的痕跡。長條的工作桌也能吃飯、喝酒,藍牙音響常打開來放音樂。開空調時,我們去外面抽菸,能看到霧靄的江面,感慨生活在武漢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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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租來的公寓裡,Joy生活了快五年,她在這裡教人畫畫,她在這裡獨自一人自己畫畫,她在這裡和朋友們聚會。她也在這裡困惑自己的問題,她很想一直繼續租下這個公寓,像過去一樣接些商業插畫的工作,不過房租會是很重的負擔。

今年剛開始時,Joy考慮要不要在附近找個兼職,無印良品員工,或者咖啡店店員,抵去一點生活開銷。(很快以時薪太低暫時打消了念頭。)她也考慮要不要去澳洲打工旅行,暫時換一種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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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知道自己最終要做什麼,但Joy也和我們一樣困惑。這表面是個經濟問題:如果更多的時間投入自己畫畫,那麼如何負擔生活成本呢?但最終會是個自我問題:比如什麼才是更好的繪畫,又要如何完成它......很難衡量得清楚。

在這個公寓裡,還有兩百多個作業袋,裡面裝有每個學員的繪畫作業,他們都住在武漢的不同角落,也有些離開了這裡。Joy打算最近幾個月寄給她的學生。因為,她可能真的要和大智路告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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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 | 趙景宜(個人公眾號”豆瓣說“)

photo | SANTA\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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