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街—上海肇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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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铁站到我家的路有两条,一条沿着大马路径直走就到了,另一条则要七拐八拐的穿过一 个旧 弄堂,我喜欢选择后者,因为 上海 的老弄堂拥有倒转时光的魅力,它会让你有一种时空紊乱的错觉,走进弄堂,里面装着的是吴侬软语,装着的是柴米油盐,路过的每一扇窗户里每天都在讲述不同的故事。肇周路就好比 上海 的一扇旧窗,我喜欢在这里感受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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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周路始建于清光绪三十四年,因填肇嘉浜、周泾筑路,故名肇周路。虽然后来改名过蓝维霭路、 安徽 路,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复名肇周路,沿用至今。肇周路上有许多的旧式里弄,这在 上海 并不少见,大多数的 上海 人都是在这样的弄堂里长大的,如同 北京 的胡同一样, 上海 的弄堂可以说是 上海 特有的文化,是历史留下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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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周路上的 永福 里是 上海 典型的旧式里弄,我拿着相机穿梭在巷弄里显得有些异类,我尽量放慢脚步,不去惊扰这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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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居住的大多是一些老人,还有一些是来沪谋生的打工者,不同的口音从他们居住的只有几个平米的房间里传出,在现在独门独户的高楼里很难再看到这样的景象:一位中年妇女在路旁搓洗衣服,旁边是一个光裸着身体的小男孩坐在水盆里玩水;杂货铺里躺在摇椅上的爷叔摇着蒲扇听着收音机;豆腐块大小的房间里烟雾缭绕,坐着四个在打麻将的中年人;远处站在树荫下的老太表情严肃地聆听着她眼前的同伴指手画脚地絮叨着些什么;叮铃铃的自行车从身后经过,惊醒了酣睡在路中间的小黑狗。在这里,各种元素杂糅混合得恰到妙处,似乎身边的一切都慢了下来,窗户里飘逸出的旧时光就好像一下子倒转了一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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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寻觅觅,经过一户人家门口,两只花猫捕捉住了我的镜头,原本就很喜欢猫咪的我一下子就来了兴致,慢慢走近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五六只大大小小的猫,屋子的主人还养了几十只鸽子和两条狗。住在这里的陈师傅是一名退休工人,62年来镇守着这十来平米的矮房,他说自己今年62岁,而这所房子已经超过了百年的历史。如他指点比划,左边大门紧闭的房子里住的是小时候一起成长的伙伴,而大部分都跟随子女搬去了更新更宽敞的新房,这里重新接纳的是三三两两的务工人员。“我儿子在陆家嘴上班,也跟我们住在这里,”他用脚轻轻点了下地,“喏,他睡在那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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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亡者懂得割舍,他们行走远方,视乡愁为薄物,但更多人依赖成长的地方,他们恳切地停留,频繁地回头,不在乎它是琼楼玉宇或是豆腐干一块的蜗居,终是生命的一部分,无法忘记梦开始时的意气风发。陈师傅万般不想拆迁似乎也印证了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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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晚上十点的弄堂里格外安静,往里看,零散的有几户人家还开着灯,昏暗的灯光连同门窗的影子一起映在这条狭窄的弄堂里,不免让人产生一丝怯意。我提着胆子往里寻觅,冷不丁地从一个拐角里窜出的一只野猫把我吓得一哆嗦,估计它也吓得够呛,匆忙中不知溜进了谁家的窗户。我朝着窗户往里看,老旧的橱柜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我记起《小城之春》,彼时的李屏宾把南方小城战后复苏的春天描绘得极其暧昧,夜晚12点熄灯的宅院,无法相爱却相见了的男女主人公点上蜡烛,他们仍有话要说,这些话隐于夜晚的小城,隐于世俗的瓶瓶罐罐中,我们仿佛隔着一堵墙窥见他们的生活,就像这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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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周路充满着生活的气息,当整座城市还在沉睡,肇周路上弥漫着的早点香味早已经唤醒了周边的街坊邻居,凌晨六点多,早餐店仅几平米的店内早已经坐满了吃早点的人。门外围着五六个人,期待地看着师傅熟练的操作,热气腾腾的铁锅上,生煎被浇上了一层金灿灿食用油,在随之而来的“滋啦”声中白胖的生煎慢慢地变成诱人的金黄色,最后撒上芝麻葱花,就可以出锅了。生煎的精华在于贴锅那面的脆皮,这需要师傅多年掌握火候的经验。这家的生煎可以说是小有名气,皮薄且脆,一口咬下去层次感很足,沾上辣酱、醋,味道确实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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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周路上除了早点,这里的夜宵也是风靡一时,时称 上海 “黑暗料理”的天堂。每到深夜肇周路两旁的街道上停满了豪车,似乎 上海 的富豪们都约好了一起来这里吃宵夜。 大名 鼎鼎的“耳光馄饨”“阿婆豆浆”“阿鑫面馆”“长脚面线”搬走的搬走,关门的关门。如今再去寻觅,虽然“阿鑫面馆”依然还在那个地方,蟹黄面还是那碗蟹黄面,只不过人气已经大不如前了。问了居住在这边的老人,他们向我们推荐了一家小餐馆叫作“陆荣饭店”,这是一家在这边开了十六年的老店,餐馆的装修已经比较陈旧了。弄堂里的许多居民都喜欢来这边吃饭,我们点了几道这里居民常吃的家常菜,菜偏咸,油量很足,味道也是家常菜的正常水准。我想大概是这里实惠的价格和惬意自由的就餐环境吸引了附近的居民。没有旧式里弄的胃还真吃不了这个菜,吃完回去我就拉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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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饭店门已夜深,回望门洞,灯火熄灭得所剩无几, 上海 这个时间点的景致几乎毫不例外,但我知道生活表面是如此相似,内里的丰富才能摆脱这种相似。你看那个光鲜亮丽的、刚下班的小姑娘,她转身走进肇周路伊始的两盏路灯下,鞋子的纹路突然变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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