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慧生尚小云兩位大師的弟子——87歲京劇藝術家王紫苓談藝術人生

“四歲時,有人送了我媽一張戲票,是老白玉霜的《蘇小小》。因為我媽那個座是後排,我就貼牆站在我媽後邊,看了這出戏。打那起,我心裡就跟自已說了:將來我一定要唱戲。”

王紫苓,京劇表演藝術家,非遺傳承人。工青衣、花旦、刀馬兼武生。

上世紀40年代,先後拜荀慧生、尚小云為師,成為兩位藝術大家早期入室弟子。

王紫苓的表演細緻入微、風雅大方,有“天津四大名旦”之美譽。代表作有《大英傑烈》《坐樓殺惜》《拾玉鐲》《十三妹》《武松與潘金蓮》等。時至今日,87歲的王紫苓依然能夠登臺。

荀慧生尚小云兩位大師的弟子——87歲京劇藝術家王紫苓談藝術人生

王紫苓

今日的【文化叨叨令】,且聽王紫苓講述她的藝術人生。

四歲時站著看了白玉霜的戲,打那起為戲著魔

我是天津生人,四歲時,有人送了我媽一張戲票,老白玉霜的《蘇小小》。我媽覺著我們幾個姐妹當中我比較聰明伶俐又聽話,就帶著我去了。因為我媽那個座是後排,我就貼牆站在我媽後邊,看了這出戏。打那起,我就迷上了,整天學白玉霜的身段。我心裡跟自已說了:將來我一定要唱戲。

荀慧生尚小云兩位大師的弟子——87歲京劇藝術家王紫苓談藝術人生

王紫苓

到了差不多九歲,來了一位魏效荀老師,他是荀慧生先生的大弟子,到天津文化局工作,住在他弟弟家裡。我們家正和他弟弟是鄰居,一來二去的,他就看見了我。他說:這個小孩聰明伶俐,長的又苗條,很秀氣,適於演戲,是不是我給他說說戲呀?這可是喜從天降啊。我家大人還有街坊四鄰,都高興地說:“可找著老師了,這孩子是戲迷,天天想學戲!”誇我命好。

識字也不給唱本,老師說只有口傳心授才記得清楚

於是我就跟魏老師學戲了。第一齣戲說的是《女起解》,開蒙戲。緊接著是《鐵弓緣》《拾玉鐲》,刀馬戲說的是《虹霓關》《十三妹》這類的戲。

荀慧生尚小云兩位大師的弟子——87歲京劇藝術家王紫苓談藝術人生

王紫苓

因為兩家人住一個院,在家裡就學了,比較方便。但老師在教學上要求很嚴,規矩一樣不少。學戲是口傳心授,我說我認識字,老師說你認識字也不給你本子,只有口傳心授,你才記得清楚。他拿著一把尺當戒尺,坐在那,他唱一句,我直直地站那學一句。他說你必須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眼睛直接看著老師,這樣你學得才清楚,腦子才集中。我眼睛稍微一耷拉,老師就朝我這腦袋“梆”一下,說我分神了。

拜師荀慧生、尚小云兩位大師

1946年,魏老師帶我到北京,拜見荀慧生先生。

荀慧生尚小云兩位大師的弟子——87歲京劇藝術家王紫苓談藝術人生

荀慧生先生

那時荀先生家在北京西單白廟衚衕,我們到家裡時正趕上荀先生在那吊嗓子,吊完嗓子,就閉著眼睛跟人們說戲。我就站在那看啊、聽啊,長了很多知識。然後老師讓我吊了一段《鐵弓緣》。我唱完之後,荀先生非常高興,見我一笑就愛捂嘴,笑起來特別甜,就說我天然帶著戲——“這個學生我收了!”

當時大家一看大師答應收我了,趕緊讓我磕頭。把師孃從屋裡請出來,跟師父坐在那,我就把頭磕了。拜師儀式就是這麼簡單。

師父說,你既然拜了我,那就不能空落其名,我得教你。於是就把《玉堂春》裡“嫖院”一段教給我。我在那住了些日子,先生給我說了不少戲。後來我常去,先生就常給我說戲。那段時間,我在荀派藝術學習之路上真是如魚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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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紫苓與尚小云先生

1949年,我又拜了尚小云先生。尚小云先生非常具有大家風範。學戲的同時,我也學了好多規矩禮貌。

學戲跟蓋樓似的,得從底下一點點來

學藝以後,我的基本功是這麼練的。早晨四點多就起床,從家裡走到現在的六里臺、七里臺、八里臺,提著氣快走,再提著氣回,不許緩氣。一舉兩得,既喊嗓子,還練了氣。我現在唱戲、說戲不累,應該是那時打下的基礎。

練腰腿。當初因為我骨頭比較硬,練腰的時候,老師就把腿擱在椅子上為我撣腰,我把腰躺在老師的腿上,頭和腳兩頭掰。剛一躺上身子是直的,老師就晃我的腰,晃得痠疼啊。剛有點軟和,老師就摁著右肩,推著左邊就這一下子,就聽嘎吧一下,哎喲師傅饒了我吧,這邊又晃,又一個。下來我就跟一個蝦球一樣了,老師再給我摁腰、捶腰。慢慢的,我就能自己下腰了。

荀慧生尚小云兩位大師的弟子——87歲京劇藝術家王紫苓談藝術人生

王紫苓也唱武生戲

練唸白,為的是練嘴皮子勁,練人物感情。比方說,《金玉奴》後頭是大段唸白,一邊練嘴皮子,一邊練感情,練輕重音,等於就是排戲一樣。青衣的韻白也得練,還必須練打引子。韻白我就唸《宇宙鋒》“金殿”那大段,還不能練拙了,使勁使大了,容易僵,使輕了,嘴皮子練不出來。所以說,基礎就得一步一步走,不能一上來就我是什麼派。學戲,跟蓋樓似的,得從底下一點點來。

相府裡和鎮子裡的丫頭不一樣,尋常家和習武家女孩有區別

京劇講四功五法,我覺得是法則,是規矩。一戳一站,怎麼站,怎麼坐,都在“法”裡頭。老師交給你大章大法,怎麼用,就看你自己了。

荀慧生尚小云兩位大師的弟子——87歲京劇藝術家王紫苓談藝術人生

王紫苓《紅娘》

比方說《紅娘》,相國府小姐的丫頭,身份高,有層次,有規矩;《花田錯》裡的春蘭,是一個農村鎮子裡土豪家的丫頭。她屬於一種中檔丫頭,甜言蜜語,奉承小姐,手上一套嘴裡一套,走道勤快,腦子也靈活。《勘玉釧》的韓玉姐,《拾玉鐲》的孫玉嬌,《鐵弓緣》的陳秀英,都不一樣。

京劇舞臺上表演都是虛擬的,拿《拾玉鐲》裡孫玉嬌來說,開了門之後,這人變了,關上門再插上門,人又變了。就在這一個動作之裡之外,能把這人物整個給變了。這個表演,既要大寫意的神態,但細節的時候,特別是花旦,那也是很細膩的。

演出的大戲小戲,總共有一百二三十出

我演戲在天津、北京演時間比較長,也到過山東、上海、東北這些地方。不管大戲小戲,合在一塊,大約一百二三十出。上世紀五十年代,我在天津、北京輪著演。後來,我從北京回到了天津。到了天津京劇團,我什麼戲都唱,《勘玉釧》《釵頭鳳》《楊排風》《打孟良》《打焦贊》《打韓昌》《打耶律休哥》……

荀慧生尚小云兩位大師的弟子——87歲京劇藝術家王紫苓談藝術人生

跟厲慧良先生、張世麟先生等好多位大家也都合作演出。跟這些大家在一起,真長學問、長見識、長能耐。就拿跟厲先生排《治海降龍》來說吧,厲先生還給我設計開打。他問我,“你用什麼傢伙呢”,我說我用棍吧,因為我原來總演《白水灘》。“那好,來倆耍綢子的”。我說那幹什麼?他說“這是水啊,治海降龍,你那棍叫‘分水棍’”。這段舞蹈果然很受歡迎。

我要把所學、所會、所悟的,毫無保留傳下去

後來我們這一拔老演員給年輕演員讓了臺,到天津市表演藝術諮詢委整理劇本、挖掘戲曲、錄音錄像,傳幫帶,偶而也示範演出。老先生們把藝術傳給我們,我們再傳給下一代,他們再去往下傳。

荀慧生尚小云兩位大師的弟子——87歲京劇藝術家王紫苓談藝術人生

2018年王紫苓在天津登臺演出

我學的那一百多出戲裡,好多戲到現在失傳了,但是在藝術上很多都有它獨到之處,需要挖掘。有一出《棋盤山》,我整理並傳授給了上海京劇院的熊名霞。

《棋盤山》本身是王(瑤卿)派戲,但那次表演只給三刻鐘時間,那我就得動腦子,去除很多東西,只留戲核兒了。除了劇情“大動干戈”,在表演和演唱上我也重新濾了一遍。當初王先生的唱不像荀先生這麼柔,荀先生根據自己的荀派風格,設計了比較柔媚的唱腔,在這基礎上,我把筱派《打焦贊》的演法糅到裡面,這麼一來,我覺得就更能吸引人。

荀慧生尚小云兩位大師的弟子——87歲京劇藝術家王紫苓談藝術人生

熊明霞《棋盤山》

經過十來天的“手術”,設計完了。我跟熊名霞說,你抓住老師這個要點,這個戲不是文的,是武的,但是這個武,可不是按武旦唱,是按花旦唱,而且要抓住荀派的柔媚,還得抓住它的剛勁。這剛是剛裡有柔,柔裡有剛,有咬頭,就跟膠皮糖似的,一咬是軟的,又有勁。所以就是美,媚,柔,脆。熊名霞學得很快,演出結束後,她給我來電話,說觀眾反響太熱烈了。我也舒了一口氣,算是為先生做了件好事。這件事更加堅定了我的信念,我要把我所學的,所會的,所悟的,毫無保留傳下去,為咱們戲曲的傳承盡心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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