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擁有開掛人生,是中國第一個女醫學博士,還擁有現代最美滿婚姻

1897年6月,楊步偉全家搬到延齡巷和淮海路交匯處,一百三十間大房子,連油漆還沒來得及上完,因為曾祖母病重,他們急急忙忙地搬進來,為的是要讓曾祖母死在自己的房子裡。

現在當然什麼也看不到了,車水馬龍和旁邊一家又一家的快捷酒店,完全看不出一百多年前的樣子——據說唯一還留著金陵刻印處的一點痕跡,創辦人是楊步偉的祖父楊仁山。

太陽射手座上升處女座的楊步偉對自己的評價是“一個普通道地的中國女人”。實際上,她的人生簡直開了掛。

她擁有開掛人生,是中國第一個女醫學博士,還擁有現代最美滿婚姻

她從小敢說話。先生教她《論語》,當讀到“割不正不食”時,她批評孔子浪費:“他只吃方方正正的肉,那誰吃他割下來的零零碎碎的邊邊呢。”16歲那年,楊步偉參加南京旅寧學堂考試,入學考試作文題為“女子讀書之益”,她寫道:“女子者,國民之母也。”

她連黎元洪都不害怕。1895年,楊步偉的生父負責南京獅子山、幕府山炮臺工程的施工管理。此時正在兩江總督張之洞門下的黎元洪,因為負責工程翻譯和書記,吃住都在楊家。下雪天,楊步偉捏個小雪人放在黎元洪的被子裡。黎元洪和她鬧著玩,拿尺子在她手心打了五下,說她放的雪人弄溼了他的被子。楊步偉竟搶過尺子,在黎元洪的屁股上還了五下,說“你有什麼憑據可以說是我做的,也許是你自己睡夢尿了不知道呢”。

她擁有開掛人生,是中國第一個女醫學博士,還擁有現代最美滿婚姻

△黎元洪後來和楊步偉成了忘年交

連拒絕訂婚,楊步偉也和別的女子不一樣——主動寫信給未婚夫。家裡要她嫁給指腹為婚的二表弟。她不幹,堅決要退婚,還自己擬了一封退婚信:“日後難得翁姑之意,反貽父母之羞。既有懊悔於將來,不如挽回於現在。”家裡被她鬧得雞犬不寧,父親氣得表示“不嫁就處死”。最後還是開明的祖父出面支持,因為他喜歡楊步偉的退婚信:“傳弟,你是成人了,證明你是配有自主權的了。因為又按古禮,又不得罪二表弟,又成全他母子日後免傷感情。我知道你將來對於自己的事情,對於幫人家的事情,都會弄得好的。”

她擁有開掛人生,是中國第一個女醫學博士,還擁有現代最美滿婚姻

△楊步偉祖父楊佔山居士

楊步偉後來留學日本,在東京帝大獲得醫學博士學位,成為中國第一個女醫學博士。畢業後的楊步偉在北京絨線衚衕和李貫中合開了一所“森仁婦產科醫院”,她倆以前的學醫同學林貫虹早死,這三人的姓都是木部,三木成森,其中一人已故,只存二人,所以稱“仁”,這就是“森仁醫院”名字的由來。

這樣的女子,莫說在當時少見,放在現在,亦算得上稱奇。

1920年,楊步偉31歲了。她沒想過結婚,也看不上身邊的男人。

直到9月18日,上帝給她安排了一個。楊步偉收到邀請,參加一個飯局,她和同事李貫中一同前往。飯局中有一個陌生人,是哈佛大學的哲學博士,新近回到清華教書。這位博士在飯局中非常活躍,講了無數笑話,還唱了蘇格蘭民謠《Annie laurie》,最後,還帶著照相機自告奮勇為大夥拍照。

她擁有開掛人生,是中國第一個女醫學博士,還擁有現代最美滿婚姻

這個陌生人,叫趙元任,中國著名語言學家。一般人更熟悉的可能是,他是《教我如何不想她》的作曲者。

這一天,趙在日記上說:“這兩位大夫是百分之百的開通。”而楊步偉回憶起初見趙元任,則有趣地說:“趙元任蕩啊蕩的就來了。”

很多年之後,我們再回憶這次聚會,忽然回過味來,趙元任似乎對楊步偉一見鍾情,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解釋,為什麼那天,一向對女士羞澀的趙先生,為什麼那麼活躍。

趙元任對楊步偉展開了追求,他的追求方法很簡單:找理由,天天來。

要不和朋友一起來,要不自己來,來了也沒事,聊聊天吃吃糖炒栗子,楊步偉很忙,沒空陪他聊天,他就和李貫中聊。剝糖炒栗子的時候,趙元任殷勤地給楊步偉也剝,可惜女博士並不領情,因為她一吃栗子就胃痛,於是攢在手心裡,出來給護士吃了。

後來,各種藉口都用完,趙元任仍舊來得次數太勤,連他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於是說:“以後不能常來了。”第二天,卻又訕訕地來了,一腳還踢翻了院內一盆黃菊花,花盆也破碎了(為此,趙元任每年要賠楊步偉一盆菊花,至終不輟)。楊步偉見了好笑。趙元任尷尬自語:“說不來了,又來了。”

不解風情的楊步偉沒有察覺出趙元任的動機,但她看到趙元任一來,女伴李貫中顯得特別興奮,總愛找個理由脫開醫務上的事,陪趙聊天。楊步偉看出女伴的心思,一心想要撮合他倆,可是趙元任卻“不接翎子”,總是拉著她倆一塊聊天。

某一天,趙元任對她倆說,羅素來華講學,請他當翻譯,他要到南方去接羅素。恰巧,李貫中也說要到南京去辦事。楊步偉建議李貫中與趙元任結伴同行。趙元任不置可否,哼哼哈哈了半日,最終還是一個人去了南方。趙元任離京後,常打電話來問安,與李貫中、楊步偉兩個人都要講一番話,連寫信寄風景小照都寫兩個人的名字,各有一份。李貫中對此很不滿,常在楊步偉面前抱怨這位趙先生太小氣,捨不得多花一張郵票錢。

這件事太好笑了,楊步偉以為自己是電燈泡,李貫中以為楊步偉是電燈泡,但只有趙元任覺得李貫中才是電燈泡。這樣的日子過下去,連身為看客的我們都看不下去了。終於,趙元任的機會來了。

不自知的“電燈泡”李貫中要去南京,趙元任和楊步偉一同到車站為她送行。由車站回來的時候,趙元任突然向楊步偉提議,讓各自的車伕回去,他倆步行回醫院。楊步偉只覺得趙先生洋氣,也無所謂,同意了。

回到醫院,已到了吃午飯的時間,趙元任沒有走的意思,楊步偉出於禮貌,只好請他吃飯。晚上羅素有場演講,趙元任請楊步偉去聽聽。聽完羅素演講,趙元任又主動送楊步偉回醫院,喝茶聊天。趙元任一坐下,似乎不想走,楊步偉又不好攆。楊步偉是個手腳不能閒的人,一邊踩縫紉機,幹這忙那,一邊與他說話。

她擁有開掛人生,是中國第一個女醫學博士,還擁有現代最美滿婚姻

△晚年楊步偉

一聊聊到12點,趙元任不好意思再坐,臨走時對楊步偉說了一句:“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楊步偉竊笑:這傢伙真會捧人。她以為李貫中不在場,趙元任只是應酬自己一下而已。

第二天,“說不來又來”的趙元任找個了藉口,又到醫院轉了一圈;第三天,還是不請自到,這一次,他還羞答答地問她,自己要不要辭掉清華的教職,搬進城與羅素同住,免得來回兩頭跑。楊步偉很詫異,覺得這問題太私人化了,自己和趙元任並沒有這麼深厚的交情。

趙元任終於搬進城與羅素同住,自己的房間一裝上電話,第一個就打給楊步偉,一日數次。有時趙元任把話筒放在鋼琴邊,請楊步偉通過電話聽他的演奏。一天兩人飯後聊天,趙元任忘了給羅素當翻譯的事,要遲到了,他拉著楊步偉匆匆趕入會堂。會堂裡座無虛席,羅素乾站在講臺上發愣,見趙元任與一位年輕女性跚跚來遲,低聲對趙元任說:“Bad man,bad man!”(壞人,壞人!)楊步偉不好意思,聽了一會兒便溜了。

她擁有開掛人生,是中國第一個女醫學博士,還擁有現代最美滿婚姻

李貫中要回北京了,趙元任與楊步偉一塊去火車站接站,孰料失之交臂,沒有接到。李貫中先回到醫院,看到隨後趕到的趙元任和楊步偉,戀愛中的姑娘總是敏感,當即覺得不對勁,向楊步偉大發雷霆,指責楊搶了她的人。

這時趙元任不得不以友好的口氣給李貫中寫了封長信,解釋他的本意和最初的選擇。李貫中聽了大受打擊,居然要住院療養,和楊步偉的醫院也合作不下去了,這讓楊步偉非常尷尬。

攤牌的最後關頭來了。趙元任在自己的自傳裡,充滿深情地回憶了這個場景:

一天晚上,我打電話給韻卿(韻卿即楊步偉,作者注)問明天早上能不能去看她,她說可以,她會在家的。我說我要在中山公園西山坡上見她。七點鐘她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山頂上等了。“你那麼高啊,趙先生。”這是她說“早哇”的另一種方法。我走下山坡對她說:“楊大夫(我一直不敢叫她名字,除非在思想裡),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我很佩服你待朋友那麼好,可是我怕你可能傷害她,而對她沒有好處。我願意一切美好,不過我不能老讓她誤會。也許像我以前說的,我應該少來看你們,可是為什麼我該——”我說了半句停止不說了,和她在公園裡靜靜地走來走去,最後在“公理戰勝碑”前停下來,她說:“對了,趙先生,你還是不要再來看我們吧。我想這樣於你最好,於我也最好。”說了她就轉身走開。“韻卿!”我親切地叫她,她回過頭來。“韻卿,”我又叫一聲,“就那麼算了嗎?——我是說咱們?”我怕她會回答:“咱們?怎麼叫咱們?”但是她未做聲,向我走過來。

她擁有開掛人生,是中國第一個女醫學博士,還擁有現代最美滿婚姻

△趙元任和家人在一起彈鋼琴

他們舉辦了中國第一個文明婚禮:先到當年定情的中山公園照張相,再向親友發了一份結婚通知書:“趙元任博士和楊步偉女醫士十分恭敬地對朋友們和親戚們送呈這份臨時的通知書,告訴諸位:他們兩人在這信未到之先,已經在1921年6月1日下午三點鐘,東經百二十度平均太陽標準時,在北京自主結婚。”並且聲明:除了兩個例外,賀禮絕對不收,例外一是書信、詩文,或音樂曲譜等,例外二是捐給中國科學社。” 事後因為真的退掉禮物而得罪了親戚;最喜歡趙元任的姑媽送來的一個花籃也被退回了——因為既不是文字,又不是音樂作品。

通知書裡的“東經百二十度平均太陽標準時”是趙元任的主意,他的天文學家朋友George van Biesbrook收到了英文通知書後,就在Yerkes觀象臺的“布勒登”牌子上貼出公示,所以他們的結婚又成了一種“天文現象”。

隨後,新娘掌勺,四碟四碗家常菜,宴請證婚人胡適。吃完飯,新郎拿出結婚證書,大家簽名,為了合法化,結婚證書上還貼了四角錢印花稅。

這一年,楊步偉32歲,趙元任29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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