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製造劉強東案的“迷霧”

電商平臺京東的創始人劉強東在美國涉嫌性侵一案,近日因女方提起民事訴訟,再次引發中國輿論關注。和數月前美國檢方提起刑事訴訟時一樣,當事雙方及中國媒體、網絡自媒體又掀起了一場輿論公關戰。而這一次因為披露的案情細節更多,引發的爭議也更大。

誰在製造劉強東案的“迷霧”

北京時間4月22日,微博名為“明州事記”的賬號公佈了事發當晚劉強東與女方在公寓走道的監控視頻

誰在製造劉強東案的“迷霧”

但事後女方回應,她在上樓時挽住劉強東的手臂,是因為喝酒後迷路,劉強東對她說“那挽著我走吧”

誰在製造劉強東案的“迷霧”

“明州事記”爆出的晚宴視頻片段顯示,女方並未“一直”坐在劉強東身邊,但之後公佈的完整視頻顯示,僅最後幾分鐘兩人才分開坐,且女方被勸酒十餘次,選擇性的信息披露或在有意誤導輿論。

誰在製造劉強東案的“迷霧”

4月23日,又有網友為了聲援劉女士,曝出劉強東被警方帶走的完整視頻

一再反轉的輿論風向

從北京時間4月20日開始,由當事者劉女士授權發佈的起訴書中譯本就在中國網絡上流傳,其中披露了“性侵”事件的完整過程,包括在酒店房間內的許多私密細節。多數網友在看完起訴書後,都傾向於認定“劉強東的確對女方實施了強姦”。這一輿論風向很快被媒體捕捉,併為之後幾日雙方的公關戰拉開了序幕。

4月22日,微博名為“明州事記”的賬號公佈了兩段事發當晚晚宴現場和公寓走道的監控視頻,顯示女方“未醉酒主動跟隨”、“舉止親密主動邀請劉強東進入(公寓)”。

相關視頻被劉強東在中國的代理律師陳曦認定“屬實”,“女方仙人跳(意指設陷敲詐)”的觀點在輿論中迅速擴展。 女方也迅速做出了回應。

4月23日,微博網友陳純Camus經劉女士授權發佈晚宴的完整視頻,劉強東和女方“一直”分開坐的說法被推翻,女方被十餘次勸酒的事實也得以確證,輿論再次出現反轉。

之後,為這場輿論戰火上澆油的是《南方都市報》。4月23日,該報記者發佈消息,稱通過匿名郵件獲得了劉強東在美國的代理律師與女方當事人的談判錄音,內容顯示,“女方曾向劉強東的代理律師索要錢財”。這一爆料再次使輿論倒向劉強東一邊。

但是次日,當事人劉女士即作出回應,稱媒體爆出的錄音“內容和聲音均經過處理”。她補充說,“前情是警員曾問如果和解是否要經濟賠償和道歉,我確認了,後來對方律師四次致電我就說了訴求”。顯然,《南方都市報》在收到匿名郵件後,並未核查錄音是否真實、完整,也未與當事人進行聯繫確認。

輿論繼續發酵,女方於4月25日爆出完整的錄音,並接受財新網獨家採訪。她否認了“仙人跳”的指責,承認由於懼怕在態度和行為上顯出疑惑和反覆,但她強調,在公寓內一直對劉強東“表示拒絕”。對此說法,劉強東一方尚未作出回應,但相信不會保持沉默。

公關戰背後的流量操縱

一場發生在美國的民事訴訟,持續在中國輿論場掀起風波,經過當事雙方几番有針對性的爆料後,網上輿論更加撕裂,真相卻依舊模糊。在此過程中,令許多人感到失望的不僅是跟風的自媒體,還有一些專業媒體的表現。

特別是《南方都市報》披露不完整錄音的做法,顯然違背了新聞操守的基本規範。曾是中國知名記者,現為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傳播學博士候選人方可成就撰文批評:“不知真假、不知是否完整、沒有當事人的回應,一家重要媒體就這樣把自己完全當成了某一方的傳聲筒。”

方可成稱之為“機構媒體的墮落和潰敗”,這一點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同。但更重要的問題是:這種潰敗是怎麼發生的?

專業媒體的信息把關機制在此事中似乎失效,這引發了對當前中國媒體環境的反思。畢竟,未經證實就發佈爆料信息的媒體不只《南方都市報》一家,有的只是加上“疑似”二字以免責。而在數量龐大的網站自媒體中,罔顧真實和客觀,求快、求新、求刺激性的信息更是常態。

曾有一段時間,中國專業媒體人經常談論“內容為王”,而最近兩年,這類聲音已經很少聽到,取而代之的則是對關注度、轉發量、10萬+的企求與祝賀。客觀、公正、核查事實、平衡報道,這些仍被專業媒體人認為是新聞報道的常識,但在現實中已越來越難實踐。對流量的追逐和對大眾的迎合,已經形成壓倒性優勢。

劉強東案的是與非一再上演“反轉”,而基本事實和立場公正的判斷依然稀缺,這本身顯示了信息環境的惡劣。但在互聯網經濟、內容產業、變現規則等名詞被不斷放大的背景下,有多少人關注普通中國公民接受的信息質量是怎樣的?當他們想要獲得關於某一事件的真相時,得到的是事實和公正的判斷,還是被情緒和利益裹挾的輿論風暴?

當媒體主要依賴權力和資本的供養,就會喪失獨立自主的生存空間,在中國這樣的情況一直存在。為了利益和生存,還是為了事實和公正,成為多數媒體運營者必須面臨的選擇。因為真正恪守專業主義,則意味著鉅額的成本和極少的回報。這種特定的信息環境所形成的“市場規則”,正是發生在幾乎所有中國媒體人身上的現實。它的背後有技術變革的助因,但更主要是結構性的積弊,想要改變並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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