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奧地利著名物理學家薛定諤為了反對自己提出的“波函數”被賦予幾率解釋，提出了一個流傳至今的理論：把一隻貓放在裝著有毒物質的暗盒裡，然後往裡發射光子，有50%的幾率光子會衰變，然後釋放毒氣殺死貓，還有50%的幾率剛好相反。
但在打開盒子之前，誰也無法知道貓的存活狀態，一邊是徹底死亡，一邊是頑強生長。
八十多年後，這個理論的影響力已脫離了量子力學領域，輻射到更多層面，成為了一個著名的哲學問題和概率學問題，而蘭州購房者的焦慮正好可以與之契合：沒拿到房子之前，沒有人會知道自己的房子到底是什麼模樣、是處於“生”的美好狀態還是“死”的糟糕狀態。
2018年蘭州樓市低開高走，終於在2019年的春天迎來了高漲的熱度，在政策導向和樓市狀態持續走高的情況下，一掃之前深陷淺水區的尷尬。但也正是這樣，蘭州購房者的糾結才更加明顯，不同樓盤間持續上演的導客噱頭，讓更多的人深陷“薛定諤的貓”的困局無法自拔。
01
十年前，蘭州牛肉麵經歷了“限價令”後的第一輪漲價：大碗三塊五、小碗三塊三，掐指頭過日子的人民群眾下意識的察覺到，以後買蔥薑蒜的時候又得費費力氣砍砍價了！
如今牛肉麵比十年前貴了一倍，但牛肉麵館不講價，是1977年以前人們拿著三兩糧票去吃兩毛一的牛大時，就約定俗成的規矩。當然，如今蘭州人都負擔得起這一口，更重要的是人們的焦慮已經從“吃口好的”轉移，他們最想講價的地方不是牛肉麵館，而是售樓部。
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蘭州樓盤的建設速度和牛肉麵館的擴張速度開始並肩走，有樓就有人住、有人就需要吃麵、有人吃麵就有人開館子，牛肉麵館案板上碼起的一排排面劑子，和蘭州購房者一起，淌過了這座城市房地產行業彎彎繞繞的三十年。
近三十年的時間裡，蘭州人關注的問題從一碗牛肉麵擴展到一隅住所，牛肉麵的價格和房價都在漲，但從兩毛一到七塊的牛肉麵，依然是蘭州人的“心頭好”，不斷拔高房價的樓盤，卻成為了一些蘭州人無法觸手可及的未來家園。
在如今蘭州的城市地圖上隨意劃一道線，必然會穿過無數的住宅項目，也會在蘭州人的心裡留下劃痕，因為那些鱗次櫛比的高樓無法承載蘭州人的生活夢想。
這一切的根源就和“薛定諤的貓”一樣，是困在暗盒之後的無奈和憂傷。
蘭州人的房也被關在一個暗盒裡，要想窺見未來的美好家園，就需要接受概率學的約束：要麼是美好家園，要麼是“打過折扣”的美好家園。而很多情況下，蘭州購房者費盡心血購置的房屋，在揭開盒子的時候已經“死亡”。
偌大的售樓部，是購房者眼前的標本和模型，有其參考價值和代表意義，但就像小方之前《穿透房地產市場的化妝術 看蘭州購房者的“教化場”》一文中提到的一樣，蒙著面紗的美女有可能根本不是美女，而購房者只能等到接下面紗的那一刻才能揭曉答案。
造成這樣的結果，是因為蘭州購房者面前有著巨型屏障，當他們大步流星走向售樓部的時候，或許已經有人明白這是一場博弈戰，但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想過打開盒子之後的事。對於蘭州的購房者來說，或許身後是沙漠、眼前是綠洲，但眼前的美好景象也有可能是海市蜃樓。
蘭州人的房子就像“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長安倡女，背後隱匿著難以言說的故事。
02
1950年前後，香港迎來了一波移民潮，大陸內戰結束後諸多人口湧向海岸線討生活，為了破解日益增長的購房需求和存量較少的現房之間的矛盾關係，30歲出頭的青年企業家霍英東提出了樓花（預售許可證）和分期付款的購房辦法，一炮打響了“期房”的銷售熱潮。
如今蘭州人在開發商構建的藍圖之下排隊交錢的狀態，和60多年前的香港如出一轍。
在此四十年後，中國的房地產行業在離香港不遠的海南，迎來了快速發展的“春天”，而此時香港金海灣公司也開始在蘭州興建這座城市第一個商品房——金港城，隨後的雁灘等地成為了蘭州的開發熱土，之後的二十多年時間裡，購房慢慢變成了蘭州人必做的“家庭作業”，買房的人逐漸在售樓部排起長隊。
上世紀末的蘭州雁灘
1998年福利分房制度取消，大量的購房需求集中爆發，預售制度從香港嫁接到內地，但也打破了自古以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交易原則，給購房者蒙上了一層神秘面紗。說白了，當下交錢、2年後交房的潛規則下，購房者買的已經不是一個房子，而是忐忑的心理預期。
“薛定諤的貓”時時圍繞在蘭州購房者身邊，給眾多購房者帶來了心理陰影，預售政策下，購房者腦海裡“家”的輪廓只能通過效果圖和沙盤想象，未來新家是佔據了50%的美好一面，還是佔據了50%的糟糕一面，要從踏進家門之後的那一刻才能揭開謎底。
十年前的蘭州，還沒有多少各種國內房企TOP榜單裡的大鱷，卻也有著可供購房者選擇的現房，期房僅佔一定比例。現如今，蘭州的期房已經佔據了市場供應量的百分之七、八十，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除了預售制度的落實和購房需求的增長外，還有越來越多的房企面臨的“高週轉”現狀和融資難題。
往小了說，資金鍊可以影響房企的開發進度，往大了說，可以影響一個房地產開發商的生死存亡。
有調查數據顯示，自有資金、借貸資金、賒欠資金和預售資金是項目開發資金的的主要來源，其中預售資金佔比在3至4成左右。開發商將購房者的資金和極少的自有資金，就可以提前開始項目建設，購房者撬動的大槓桿，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房地產開發的門檻。
基於此，近幾年越來越多的開發商進入蘭州房地產市場，帶來的是急速增長的行業容量和參差不齊的產品，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向增加了期房銷售的比例、擴大了預售制度帶來的影響，成為了導致如今蘭州購房者“焦慮”和“忐忑”的根源之一。
預售制度只是一道門檻，隔絕了蘭州購房者判斷“死貓”還是“活貓”的視線，但如果暗盒裡本身就不存在“死貓”，也不至於引發無力承受的購房者“套路太深”的哀嘆。
03
如果古代也有朋友圈的話，長勺之戰後被曹劌戰敗的鮑叔牙，或許也會在深夜喪到極點、懷疑人生，然後洋洋灑灑敲下四個大字：套路太深。
公元前684年，曹劌隨魯莊公在長勺迎戰齊國大軍，在鮑叔牙帶領的齊國大軍三次擊鼓之後，曹劌才派遣軍隊迎戰並大獲全勝，隨後便對魯莊公發表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著名演講，而此次戰敗齊國，也間接促成數年後齊魯息兵言和。
但說起來，這種打法太讓人懷疑人生了。
擊鼓作勢是古代行兵打仗的潛在信號和契約，鳴鼓開戰、鳴鼓收兵是一套系統，曹劌不應戰消耗了齊軍的精力，才由弱勢的一方轉而大獲全勝。或許蘭州的一些開發商也是如此，不以強化自己為目標，而是在消耗購房者的路上不遺餘力，等到對方面露疲態的時候，再坐收勝利之果。
許多蘭州購房者的狀態，或許是認籌時會考量，拿到鑰匙的時候感覺到不對，住進去的時候還會和開發商抗衡，但等到住進去一兩年、物業接管小區的方方面面之後，他們就會感覺到極度的疲倦，再過個三五年，或許就只剩下一聲哀嘆：就這樣吧！
顯然，這些開發商和曹劌是同一套打法。
在蘭州的房地產市場，從認籌到交房差不多要兩年時間，長時間的遮面隱藏下，蘭州人對房子的期待值一定是比去看樣板間的時候要高，但情況往往是交房後各種不盡人意，讓許多購房者後期的精力消耗比交房前的忐忑更明顯，這一切的根源就在於契約精神的缺失，一如田忌賽馬。
田忌與齊威王賽馬，以上等馬對上等馬，中等馬對中等馬，下等馬對下等馬，但實力不敵屢屢戰敗，一旁的孫臏看完比賽後信誓旦旦的說，再來一局，我有辦法讓你贏。再次開局後，孫臏讓田忌將應對齊威王的策略調整為，以下等馬對上等馬，以上等馬對中等馬，以中等馬對下等馬，從而大獲全勝。
孫臏和田忌足夠聰明，但卻違背了原定的契約，對遵守規則的齊威王是不公平的。
04
可能對於“公平”二字的解讀，廣告界最著名的一句話就是：圖案僅供參考。
如今走進蘭州的任意一個超市，大多數商品都會在食品包裝袋上印有類似意義的句子，為公平交易給足了分量，這大抵在說：各位，想知道我長啥樣就打開包裝吧，包裝袋上的圖片只是自拍！
實際上，這樣的參考樣本已經不具備樣本意義，商品的樣子儼然又是一隻“薛定諤的貓”。
當然，應該慶幸的是商家已經通過包裝袋，告知了我們風險存在，這在一定程度上讓消費者在購買之前瞭解並簽訂契約條款，同意接受50%的概率下“死貓”的出現。但是，蘭州大多數的售樓部，可沒有在沙盤中央或者宣傳冊子上寫過這句“僅供參考”。
置業顧問講解沙盤時“等比例復刻”的口頭保證和宣傳冊上變了形的區位圖，都在極力的掩蓋暗盒下“死貓”有概率出現的真相，或許從那一刻起，裝著房子的暗盒已經被打開，只不過開發商還在極力掩飾而已，這一切的背後，其實是中國房地產市場發展不成熟所造成的結果。
短短三十年的時間裡，中國的房地產市場發展迅速，房子不僅成為了中國居民走向全面小康的重要載體，也變成了中國經濟結構的重要組成部分，但快速的崛起也帶來了基礎不夠夯實的硬傷，就蘭州來看，房地產行業似乎只有售前的標準，沒有售後的標準。
認籌、認購、開盤、交房等前期流程有條不紊，似乎每一個開發商都是恪盡職守的守夜人，為蘭州購房者的未來新家保駕護航，但很多開發商都是隻顧售前、不管售後，“圖片與實物不符”的情況發生後，任憑購房者捶胸頓足，也不改自己雷打不動的處理狀態，優雅的將管理權交由物業，然後輕身拂袖而去。
但摳指甲尖數一數，蘭州房地產市場上真正拿得出手的物業也沒幾個，大多數物業對於購房者的態度，也如開發商一般。相比於其他已經相當成熟的行業，房地產市場的標準還欠缺許多。
在蘭州，不管是空調電冰箱還是手機洗衣機，售後保障都趨於完善，維修、退換的“三包政策”涵蓋到了蘭州的大街小巷，即便是有了矛盾，也能做到申訴有門，房地產行業卻不一樣。
明知道樓盤建完不合標準拆除重建不現實，但依然有開發商在“壓縮品質”的大門口躍躍欲試，因為事後一句“樣板間非交付標準”就能功成身退。購房者沒有實測權，即便有也無法在認籌或認購時，登上塔吊、深入鋼筋水泥的框架裡，細細對比規劃圖的誤差。
購房之旅裡，蘭州購房者在各處吃到的“閉門羹”，就好比開發商在工地上不斷碼起的鋼筋水泥。
05
但或許，吃閉門羹的次數會慢慢減少。
蘭州人的房子和“薛定諤的貓”，都足以體現出商品社會中，商品宣傳信息與商品本身信息的不對稱，這是市場規則亟待標準化的信號。
新《廣告法》出臺後，蘭州的房地產市場一改之前華麗的畫面，廣告詞不再花哨。從“臻選”、“典藏”、“傳世之作”等詞彙中抽離的一部分蘭州開發商，開始講規劃設計、說選材用料，雖然漫漫艱途依然遙遠，但至少對蘭州人來說，萬里長征開始邁出了第一步。
此外，廣州、上海、西安等許多城市都開始出臺政策，要求開發商在項目展廳或者營銷中心必須張貼不利因素公示榜（《紅線外不利因素提示》、《紅線內不利因素提示》），這是這些城市樓市規劃範的一小步，卻是整個中國房地產行業的一大步，我們只需靜候東風。
電影《天下無賊》的結尾，觀眾都希望變成傻根，看遍天下人後，依然從內心深處相信“天下無賊”，這是“天下有賊”的時代裡，所有人共同的心願。
或許繞過多方因素構建的暗盒，蘭州人不會再面臨“薛定諤的貓”似的概率學問題，一切圍牆都是通透的琉璃，而美好家園就在眼前，這是亟待成熟的房地產市場裡，所有蘭州購房者共同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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