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我們登上哀牢山尋訪褚時健


六年前,我們登上哀牢山尋訪褚時健


上篇:尋訪褚時健

 

哀牢山,位於雲南省中部的山脈,為雲貴高原和橫斷山脈的分界線,也是雲江和阿墨江的分水嶺。山的主峰海拔3166米,與湖北省神農頂(海拔3105.4米)大體相當。

十年間,一位經歷歲月滄桑的老人,在這片雲霧茫茫的山中繼續追尋著心中的夢想,演繹著新的傳奇——今年冬天,隨著“褚橙”紅遍大江南北,褚時健這個當年的“中國菸草大王”,再一次走進人們的視線中。


然而,當所有人都交口稱讚褚橙“味道好極了”時,卻很少有人能體會到,這個從75歲高齡開始再創業的老人,付出了怎樣的汗水和光陰。


飛躍長江湘江、貴山雲水。1月4日到9日,在彩雲之南,本報特派記者千里尋訪這位耄耋老人十年的足跡,解讀一段人生暮年的傳奇故事。

十年“橙”浮路

 

從昆明南下約260多公里,就是戛灑了。這裡是十萬“花腰傣”人的故園,也是由大理通往普洱,直達緬甸的茶馬古道的必經要道,滲透著馬幫文化。


如今,這個旅遊小鎮又添新景。在該鎮和水塘鎮交界處,硬寨和新寨兩座山頭上,褚時健種下的兩千多畝甜橙樹林,成為當地一道靚麗風景線。


初進戛灑,就能感覺到這方水土的甘甜——一個個笑容可掬的花腰傣姑娘,在街道的兩邊大聲叫賣甜橙和甘蔗。


“褚老的橙園怎麼走啊?”在街頭一打聽,就有人熱情告訴我們,沿著218省道一直上山,種甜橙的人就在哀牢山的雲霧中。


依山可見,哀牢山層羅疊布的梯田中,點綴著花腰傣人家的平掌樓,雖是隆冬時分,依然是鳥語花香,散發著泥土的芬芳。登上半山腰,一棟兩層高的黃色小樓就映入眼簾,兩座威武的石獅子矗立門前,這裡便是新平金泰果品有限公司——褚時健果園的辦公樓。


而2002年,甜橙在當地還微不足道,祖輩的經驗告訴當地農戶,這裡的土地適合種甘蔗。正是那年,曾在戛灑當過糖廠廠長的褚時健,在硬寨的山頭接手了一家老農場,開始了十年種橙之路。


“剛來的時候不過只有1000多株甜橙。”新平金泰果品有限公司生產技術部副主任張偉告訴記者,他從事甜橙種植已有20多年,2003年,他從褚時健的老家華寧來到果園,主要負責果樹的病蟲害防治工作。


20年前,張偉在玉溪柑橘研究所當技術員時,褚老曾幫助研究所解決了一些困難。不僅是他,整個研究所都記著褚老當年的“滴水之恩”。


對他而言,還有一層意義就是,他堅信跟隨褚時健創業,一定能獲得人生路上的又一次輝煌。


如今,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沒有錯,兩座寨子上2400多畝田地上,35萬株果樹拔地而起。去年,由新平金泰公司生產的“雲冠牌”甜橙總產量9000噸,而由於褚時健在當地的名聲,很多經銷商在叫賣時,都親切地稱之為“褚橙”。


而這股橙色旋風,也給當地農產品種植業帶來了新的氣息。1月6日,我們從戛灑鎮政府瞭解到,在該鎮今年的政府報告中,已將林果業並列為除礦電、糖脂、旅遊以外的第四大產業。


褚橙為什麼那樣甜?


 “褚橙,我知道,好吃!”李全在昆明從事包車服務,當記者問及褚橙時,他立刻打開了話匣子,他和褚時健也算頗有淵源,他的母親在雲南機床廠工作時,曾和褚時健的老伴馬靜芬是同事。


“這不是炒作,口感確實好,早就賣斷貨了。”李全告訴記者,前幾年,褚橙剛上市時,消費者只是有新鮮感,想嚐嚐褚時健種出來的甜橙到底有什麼不一樣,而這兩年靠的是甜橙本身的口感和口碑,只要一上市立馬就賣斷貨。“最適合中國人口感的甜橙最佳的甜酸比例應該在20:1左右。”馬靜芬告訴記者,這就需要對肥料、土質、灌溉等多項種植技術作出調整。


年均氣溫21℃~23℃,光照1800~2200小時,降雨量900~1200毫米……褚時健認為,戛灑有這樣的氣候和環境條件,只要種植技術過關,就肯定能種出一流的水果。


那段時間,褚時健經常徹夜讀書,還找來很多農業專家現場研究,和技術員更是在地裡一紮就是一天,然後就是一系列的調整。


首先是肥料。全部換成果園自己調製的有機肥,混合著積糞、塘泥、煙梗……


三條9公里長的灌溉管道,也從棉花河邊直接連到了哀牢山腰,這裡的一個17萬立方米的大水庫,在乾旱季節可供全部果園一個半月的正常灌溉。


每棵樹只留240朵花,保障每一個橙子足夠的光照和養分。


土壤的酸鹼度也細化到了每一個數字。21歲的李海仙是果園的一名土壤化驗師,在她的眼裡,老闆是一個地道的專家。


“我的化驗數據做出來,他一眼就能看出來要怎麼改善土壤。”李海仙介紹,褚老每月初和月底鐵定要來,來了以後就一頭扎進地裡,所以對果園的“每一寸”土地都很熟悉。

110戶果農“時”來運轉


褚橙火爆讓不少人感嘆:怎麼一不小心,褚時健就又成功了?有報道顯示,目前,新平金泰果業公司固定資產已有8000萬元,年利潤超過3000萬。


1月6日上午,哀牢山頭薄霧籠罩。由於甜橙已過收穫季節,很多農戶已回家休息,站在偌大的果園中,耳邊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響聲,更顯幾分寂靜。


而仍有一些比較勤奮的農戶,開始為來年的耕作打基礎。在果園水庫邊上的一片坡地裡,來自水塘鎮波村的彝族農戶雨小榮和妻子郭文芝已經開始剪枝,陪伴他們的,是一部大聲播放音樂的手機和一隻見了生人汪汪大叫的土狗。“今年收了約60噸果子,應該賣幾萬塊錢吧。”談到收成,雨小榮難掩心中的喜悅。


2002年,雨小榮從鄰村來到褚時健的農場,開始跟隨褚時健種橙。


雨小榮告訴記者,最先他負責3000多棵小樹苗,如今果樹已經長大,他承包了大約2000株果樹,子承父業,他的兒子也加入到種橙的大軍中。


在褚時健的農莊,像雨小榮這樣的農戶總共有110多戶。褚時健上山種橙以後,他們的生活發生了變化。據介紹,這些農戶如今年收入在3萬-8萬元,而戛灑鎮農民人均年收入為4729元。


即使是當地一些沒有務農的村民,提起褚時健時也紛紛豎起大拇指。


“現在很多農民賺了錢來買車。”戛灑鎮上一家摩托車店的老闆告訴記者,哀牢山離鎮上雖然只有幾公里,但盤旋的山路讓公共交通車輛通行困難,所以農民有了錢都來買車,他的生意也好做多了。

下篇:白描褚時健


一個符號與一個傳奇


2013年1月8日,晨。


冬陽靜靜地俯視著滇南邊城,霞光越過人工搭建的綠色藤蔓,映照著一排滇南風格的別墅。雖是隆冬時分,卻仍是鳥語花香,我們徘徊在藤蔓架下的花壇旁,守候一個約定。


“你們是等褚老吧?”循聲望去,一位大娘正掃著房前的落葉,問話的正是她。斜對面就是褚時健的別墅。我們一路尋來,問這個叫著“景泰園”的小區時,人們總是遲疑著要想半天。但是,說找褚時健的家時,人們立刻會恍然大悟般指著兩幢高樓說:就在那大樓的背後,一個白色的別墅。


在雲南玉溪市下轄的大營街鎮,褚時健就是一個符號,一個地標。


掃落葉的大娘叫殷麗珍。


話題轉到這片高檔的住宅小區。殷麗珍說,玉溪的房價大約在五六千元一平方米。大營街鎮距玉溪有十幾公里,房價相對要便宜得多。而早些年,她家的別墅也就三千多元一平方米。如此算來,褚時健所住的別墅大約也就在百萬元左右,相當於武漢城區普通三室一廳的價格。


和我們前面幾次遇到的情形一樣,說起褚時健,玉溪人就滔滔不絕,贊不離口。


在滇西南的日子裡,我們一直試圖破解一個答案:經歷那麼多挫折與磨難,褚時健因何在人們心目中已經定格成一個傳奇,僅僅只是因為他構造的那座菸草帝國?而殷麗珍的評價令我們有了更新認識。她說,他謙虛低調,為人隨和,非常親切。


但是,我們知道,如果僅僅因為此,這仍不能說服我們。


1月8日,我們與褚時健相約見上一面。


說是與褚時健相約,實際上電話都是打給他的老伴馬靜芬的。褚時健已是85歲的老人,且抱病在床,馬靜芬也已是80歲高齡。


8日上午,褚時健的白色小樓沐浴在一片暖意之中。馬靜芬打來電話:“醫生還在家中給褚時健做保健,估計還要一些時間,怕你們等太久,就請現在來家裡坐一下吧。”聽到記者就在對面,馬靜芬走出院子,將記者迎入了大門。


褚時健正躺在客廳臨時搭的病床上,老人客氣地從病床上側起身來和記者握手。他的手很大,有些粗糙而且非常有力。


雖然剛剛做完眼睛手術,老人的雙眸卻仍是炯炯有神。而當記者談到他種的橙子很好吃時,老人開心地笑了。


“煙王”18年輝煌如雲煙


 實際上,我們一直心懷忐忑。按新聞規律來說,我們應該有一次面對面的訪問。但是,這畢竟是一位做完手術不久的85歲的老人,過多騷擾,於心何安?


因此,我們更多地將目光投向他身邊的人,投向他的莊園,投向那些親歷或見證他再次創業的人。


一次次面對重挫,一次次挺身而起,褚時健的人生無疑可用“傳奇”二字來形容。


年輕時,風華正茂的他,一度被扣上過“右派”的帽子,鬱郁不得志多年。

1979年,51歲的褚時健被委任為玉溪捲菸廠廠長,這個小廠已瀕臨破產。誰也沒想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菸廠,在褚時健的帶領下,搖身變成利潤超千億的紅塔集團。


有關褚時健的人生沉浮,最瞭解的莫過於他的律師馬軍。馬軍說,他和褚時健是君子之交,莫逆之交,對褚時健有著更多更深刻的瞭解。1月4日和8日,我們在昆明兩次採訪了他,請他解讀。


讓利於民,讓每一個菸農都能享受菸廠發展帶來的實惠。“他一上來就提出了‘第一車間在田間’的理論,這個理論也沿用到了現在的果園裡。”馬軍說,為了讓菸農種出好的菸葉,他讓菸廠和農民合作直接建立種植基地,在種植、施肥、灌溉上扶持農戶,最後高價收購菸葉,這不僅讓雲南上百萬的菸農受益,菸廠的原材料也越來越好。


你不會想到吧——若菸葉質量有問題,他仍然折價收購,收購後銷燬,不讓農戶受損。所以,當時想要和紅塔合作種菸草的菸農擠破了頭,因為每一個人都能獲得切實利益。


這也是褚時健在民間口碑頗佳的原因之一。


令馬軍印象深刻的是,當他接手褚時健案件的時候,從彌勒縣、瀘溪縣、通海縣等地來了好幾批菸農,要湊錢幫褚時健打官司。那時有好多菸農代表找到他說,我們每家出100元,50元幫他請律師,另50元供他養老。


在褚時健的果園,“第一車間在田間”這種管理模式也被移植過來,而且也有大批的農戶想要跟隨褚老種橙。


如今,褚時健對產品質量的要求更高了,他甚至給每棵樹上結多少顆果子都制定標準。一棵樹上只留240個甜橙,多的果子不要。所以,在他的園子裡果農看到質量不好的果子,都會主動摘掉。


當年,褚時健也是如此注意菸葉的質量。這才有玉溪捲菸廠上世紀80年代中期脫穎而出,其生產的紅塔山、玉溪、紅梅牌香菸,在全國供不應求。有資料顯示,褚時健掌舵18年,該廠共為國家上繳利稅1400億元。


誰曾想,在他臨退休之際,卻因經濟問題而被判無期徒刑。多年來,社會輿論就此爭論不休,很多認為褚時健不值得,因為他“功大於過”。


51歲,他來到名不見經傳的雲南玉溪捲菸廠,已過知天命之年的他沒有安於現狀,在他大刀闊斧的改革之下,18年的時間,中國西南升起一個“菸草”帝國,累計創造利稅1400億元。


然而,如同煙花一般,他在最燦爛的瞬間遭遇當頭棒喝。71歲時,他因經濟問題被判無期徒刑,女兒自殺、妻子入獄。那一刻,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的故事將就此終結。


幾十年,對與錯


2002年,保外就醫的褚時健和老伴馬靜芬一起,承包了一片2400畝的荒山,披荊斬棘後種上萬株甜橙,這年他已75歲。


功耶?過耶?對於暮年的褚時健而言,他似乎並不太在乎。


風雨過後,在雲南高原的陽光下,這個老人開始做一個快樂的人,開荒、種樹、收穫果實;他有千畝橙園,面朝大山,四季花開……


從褚時健在玉溪的家中到位於戛灑的果園,乘車走高速再轉盤山公路,至少要花費3個小時,而這段讓很多年輕人都受不了的顛簸山路,褚時健每個月要走三四次。


這位85歲高齡的老人雖在病中,卻仍然念念不忘仍在果園裡勞作的每一個人。1月7日,褚時健和老伴馬靜芬來到果園,為的是給山上的一些農戶送去冬衣。


“像肥料場有一些工人,很多不是本地人,這兩天天氣冷了,我估計他們沒有帶冬衣。”馬靜芬告訴記者,雲南冬天雖然不是很冷,但是晝夜溫差大,怕把工人凍著了。


“今年要再種300畝左右的甜橙。”新平金泰果品有限公司生產技術部副主任張偉告訴記者,這次陪褚時健來的都是農業專家,由於今年銷售形勢大好,連“褚橙”商標都被搶注了,所以今年可能還會在略微提高些產量。


褚時健曾說,真正要衡量一個人做得對不對,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後會證實的。


曾有褚時健的友人如此評價他:“他就像水裡的葫蘆,將這一頭摁下去,那一頭又冒出來了。”


2002年,萬科董事長王石拜訪褚時健時,曾感慨:“橙子掛果要6年,他那時已經75歲了。你想象一下,一個75歲的老人,戴一個大墨鏡,穿著破圓領衫,興致勃勃地跟我談論橙子掛果是什麼情景。雖然他境況不佳,但他作為企業家的胸懷呼之欲出。我當時就想,如果我遇到他那樣的挫折、到了他那個年紀,我會想什麼?我知道,我一定不會像他那樣勇敢。”


從“右派”人物,到菸草大王;從階下囚,到眾多企業家自嘆不如的“勵志爺”……這就是真實的褚時健,以他實幹的精神,實現人生路上的又一次鳳凰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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