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小嘎牙子、虫虫、葫芦籽、麦穗、柳根儿、船钉子,逆流而上

故事:小嘎牙子、虫虫、葫芦籽、麦穗、柳根儿、船钉子,逆流而上

故事:小嘎牙子、虫虫、葫芦籽、麦穗、柳根儿、船钉子,逆流而上

打草接近尾声。

今年的好收成已经定局。

天气存心帮助打草人,干燥的风微微吹拂,晴朗的日子继续着。我们码起二十多个草垛,耸立在大草甸子上,像一个个粮囤。是的,这是地道的粮囤,江神庙人要靠这些羊草换回粮食和日常用品。我和妮儿现在的任务是看草垛,防止牲口吃垛上的草捆,我们必须在草垛运走之前,保护好它们不被人家偷走,不受牲口糟蹋。说来那些牛群也怪了,自从上次受惊冲过草绳栅栏,就再也制止不住它们,动不动越过栅栏糟蹋草垛,白天非要有人看着牛群不可。

滚滚滔滔的江水,不知为什么,变得越来越红,整个嫩江都变成浓浓的红色,似熬烂的洋柿子汤。接连三天三夜,江边的沿流水里,发生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奇观,黑压压地游动着无数小鱼崽子、小王八崽子。仿佛江里的水族在过节,跑到岸边举行盛大的游行庆典,又逃避什么灾难似的?半指长短的小嘎牙子、虫虫、葫芦籽、白漂儿、麦穗、柳根儿、船钉子,足足排出一米宽的队列,一律露着脊鳍,头衔着尾,尾连着头,争先恐后逆流而上。它们的队伍长得无穷无尽,一条接一条,没完没了,人随便一脚踩上去准能踩死十条八条的。江鸥、叼鱼郎、鱼鹰以及各种各样的水禽,日夜守候着江边,盘旋在我们的头顶上,咿呀鸣叫着俯冲下来大开杀戒,一饱口福。偶尔垂下尾部撒出一泡石灰似的鸟粪,落在你的身上、头上,好不晦气。老绝户常常站在江边吧嗒着烟袋锅观察江水,两个烟囱般的鼻孔,冒着浓浓的烟雾,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绝爷,江水怎么变了?”我奇怪地问。

“起红潮了。”他的回答中含有一种深深的不安。

“红潮是怎么回事?”

“要是在早,就得发秋水了。”

“什么时候?”

“我看月底就悬!”

我没见过红潮,并不当回事。在我的印象里过去嫩江也发过大水,那又怎么样,有两道防洪大坝挡着,秋水再大也不会冲过堤坝漫进草甸子吧。我不明白老绝户为什么忧心忡忡,甚至到杞人忧天的程度。倒是红潮给了我不少乐趣,我去起串钩,看头天晚上下的沙燕钓饵钓没钓上来王八。下了一阵子毛毛细雨,气压降低,照理这样的天气鱼不再游动觅食,但红潮期间江边小鱼崽子多,深水里的王八纷纷游到浅水处捕食小鱼,发现串钩上的沙燕自然不会放过到口的美味。我一提起串钩,上边挂了五个圆圆的家伙,足足两三斤重。它们翻着白肚皮,蹬动着四个短腿,煞是好玩。心想这下子好了,病叔有大补的营养品吃,身体会尽快恢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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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一被我拽上岸来就气势汹汹,翻过身子趴在地上,将脖子缩进圆盖子里,四足扒住沙滩不动。我抬脚踩住它的盖子拉起钩绳硬硬拽出脑袋,它扬起细长的脖子,瞪着绿豆眼睛望着我,咬住鱼钩不放。我试图摘下鱼钩,它马上张开嘴巴,吓得我赶快收回手来。这东西咬人黑,至死不松口,要是不慎被王八咬住哪儿,你越撬它的嘴巴它就咬得越紧。据说王八怕听驴叫,驴一叫它就会松口。有一次,一个男孩儿在江里光屁股浮水,被王八咬住小鸡鸡。这可吓坏他的家长,生怕王八咬掉儿子的命根无法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父亲抱起男孩儿就往屯子里跑,放在一头毛驴面前求它叫唤两声。那头毛驴偏偏不明白人的意思,怎么也不开口,急得父亲抡起大棒一顿乱打,让毛驴疼得大叫起来。王八松口了,毛驴却委屈得要命,不知道自己犯什么错误,凭白无故挨一顿打!

多亏王八没咬着我,否则多难为情,我怎么能光着屁股回去,叫妮儿看到还不笑掉大牙。我决定把这些王八拎回家,剁断它们的脖子再摘钩。我拎着王八走进院子,立即引起一片惊叹声:

“快放下,咬着你!”妮儿说。

“小疙瘩,你发了,钓这么多!”漂姐说。

“嘿嘿,‘揽生’了!”老绝户说。

“‘揽生’是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地问。

“要是在早,鱼爱咬你的钩,你交好运了呗。”

大家欢天喜地,我喜地欢天,大发神威操刀行刑,一连砍断两根细长的王八脖子。绝奶说王八血最补身子,一口血顶十个鸡蛋的营养,她拿出海碗撒点儿盐,接住王八脖口流出的血,用筷子搅搅,逼着病叔一口气仰脖喝下去。我再要砍其它王八的脖子,绝奶制止住我,说王八生命力强,放在泥盆里养着十天半个月死不了,留着病叔慢慢享用,人一下营养补得太多吸收不了浪费。我说串钩摘不下来怎么办?漂姐拿出把剪子咔嚓一下剪断钩绳,说:

“就这么办!”

绝奶不喜欢漂姐,嫌她“疯”,没有女人的安分劲,漂姐一凑上来绝奶就不吱声了。我也看出苗头,狗剩子才出去几天,漂姐就丢魂似的没着没落,说话做事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她不再去草垛值夜班,嫌外面蚊子多咬得睡不着觉,回来挤在我的身边,睡梦中又张开怀抱搂住我,我想挣都挣不开。我怀疑她有意搂着我的,手还下意识地往我下身摸……

这天晚饭,我头一次品尝到王八肉,吃进嘴里滑溜溜的没什么特别味道。病叔说王八的学名叫甲鱼,有的地方也叫鼋鱼,它本身没味道,把甲鱼和小鸡炖在一起就上讲究有名堂了,大饭店里管这道菜肴叫“霸王别姬”。我记得“文革”前母亲喜欢听京剧,电匣子里播过《霸王别姬》这出戏,讲的是楚霸王项羽被汉王刘邦围困在垓下,项羽与妃子虞姬生离死别的故事。问病叔那出戏和这道菜有什么关系?病叔笑着回答没关系,人们喜欢给这道菜起个好听的名字,不必刨根问底。但将王八和大雁炖在一起,我也没吃出什么名堂。

这些日子,绝奶把生活调节得特别好,上顿野鸭,下顿大雁,鱼更是管够吃,大家肚子里的油水足足的。连整天说“吃吃”的豆芽也吃腻了大鱼大肉,一到吃饭时间就跑出去玩耍,害得妮儿总得哄着豆芽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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