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嫩江里有鲤鱼、鲫鱼、白漂儿、葫芦籽、蚂扣、虫虫、嘎牙子

小说:嫩江里有鲤鱼、鲫鱼、白漂儿、葫芦籽、蚂扣、虫虫、嘎牙子

小说:嫩江里有鲤鱼、鲫鱼、白漂儿、葫芦籽、蚂扣、虫虫、嘎牙子

 老绝户领着我爬上乱葬岗子,路过那块狗碑站住了。他注视一阵狗碑转过身来,我以为要走,他却从我的手里拿过铁锨往小坟上添些土,又翻过锨背拍结实新添的沙土。

“绝爷,人怎么还给狗竖碑呢?”我憋了半天,道出心中的质疑。

“这只狗,比现在的人都懂事!”

“这是只什么样的狗?”

“癞皮狗。”

我大失所望,一只癞皮狗有什么稀罕的!既然为它立碑,肯定应该是只战功卓著的军犬,纪念它也值得,要不起码也得像我邻居杨明利家的苏联猎狗,能看家打猎,谁会喜欢一只癞皮狗呢?我再想刨根问底,老绝户不说话了,他扛起铁锨走在前面,我只得跟上去。刚一靠近白桦林便有了试枪的机会,一只野兔蓦地窜出树林向山下跑去,我以为绝爷眼神不好没发现兔子,着急地喊:“兔子,快开枪!”

我这一喊,野兔如惊弓之鸟,窜出去老远。阳光下,只见草丛中灰色的脊背一闪一耀,它的前后腿几乎脚不沾地拉平,身子紧贴在草地上狂奔,我想是打不着它了。说时迟,那时快,老绝户抬起枪口,连瞄都没瞄地勾动扳机,砰的一声枪响,奔逃中的兔子凌空跳起翻了个翻,滚进草丛不见了。我以为没打着兔子,沮丧得直跺脚,因为我知道出来之前,我们为打老狼装的是实弹,没装打兔子的霰弹。

“去呀,小疙瘩。”老绝户吹吹冒烟的枪筒,用胳膊肘夹起枪。

“去哪儿?”

“把它给我捡回来。”

“它早跑没影儿了!”

“放屁,它脑瓜都被我打碎,往哪儿跑!”

我将信将疑跑过去,趟开草丛喜出望外,那只野兔仰面朝天躺在草丛里,脑袋已被子弹打成血葫芦。老绝户真是神枪手,不能不令人佩服,我甚至怀疑他是有意让猎物逃远的,好向我炫耀枪法!我拎起死兔子返回来:“绝爷,今晚上咱可开荤啦!”

“不,这是喂狼的。”

我一蹦一跳地跟着他向左拐弯,走进白桦林,走进淡蓝色的暗处,遍地腐叶的林间笼罩着一股潮气,很是凉爽。老绝户选来选去,最后在狼拉过白屎的地方停下,用铁锨尖画出一个宽二米长三米的框子,挖起坑来。这陷阱挖得挺费劲,开始上面的土质松软还挺好挖,挖过几锨就麻烦了,周围大树的根须蔓延过来,盘根错节,你必须切断它的根须才能挖下去。自然界真是个谜,地面上的大树看起来距离挺远,互不干涉,悠然自得,地底下却进行着不动声色的残酷战斗,你缠着我我绕着你,毫不相让地争夺土壤和水分。即使毁于雷电,被暴风雨吹倒,风和鸟儿仍会带走它们的种子四处散播,重新在大地生根、发芽。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繁衍不止,永远显示蓬勃顽强的生命力!我和老绝户都累得够呛,这个陷阱足足挖进两米深,坑的大小要容得下狼,又使它无法助跑起跳,且立陡立崖,并用铁锨拍结实四壁,防止垂死挣扎的狼用爪子扒土,阱壁坍塌后顺坡跳上来。

吃过午饭,老绝户去江边柳丛割柳条,让我拎起一桶水和两个土篮子,先去白桦林铲些小草皮,等他过来再说。他叮嘱我一定要在远离陷阱的地方铲草皮,否则狡猾的狼发现问题,是不会上钩的。我在距陷阱二十米的地方铲下一块块草皮,一趟趟运过去,老绝户哼哼着,扛着一大捆柳条赶来了。他在坑上摆好一层柳棍,又拔来些长蒿子秆盖上,再铺上一层薄草皮。接下来的工作是用土篮子运积土,这活儿比挖土还累,我们必须将积土扬在草丛里消灭一切痕迹。积土清理干净后,老绝户用一束艾蒿作扫帚,清扫干净陷阱周围的浮土,再向草皮上浇洒我拎来的那桶水,从表面上看去和周围的草地一模一样。我想这哪是布置陷阱,简直是和老狼斗智,就是当年抗日战争时期的地雷战,土八路埋地雷也没有这么高明,莫说狼,再来鬼子兵也照样陷进去的。

老绝户满意了,他拎起那只死兔子扔在陷阱中间,我晓得他为什么说不能开荤了,要拿野兔做诱饵诱使老狼上当。我问他,狼一两天不来,烈日暴晒下的兔肉不就腐烂了,它不吃怎么办?老绝户很自信地告诉我,不会,它是只瘸腿独眼的家伙,轻易逮不着猎物,饿急眼的狼什么动物的尸体都吃,你等着瞧好戏吧。说着,他扒下裤子屁股对着陷阱蹲下,并要我也这么做。

“这是干啥?”

“拉屎。”

“我没屎。”

“没屎也得拉,硬拉。”

“要屎干什么呀?”我委屈地说。

“要是在早,你不知道狗改不了吃屎么?”

我猛然想起我的虎子,我曾多少次揍它,教育它,不许它出去吃屎,它照吃不误。老绝户深知狼的习性,狗是狼驯化的动物,身上保持狼的许多遗传,狗喜欢吃屎狼当然也不例外了。我脱下裤子撅起屁股,努力拉出几根粗屎橛子,给陷阱上留下一堆臭哄哄的诱饵。

布下陷阱,一切如愿,准备就绪,我天天盼望老狼落入圈套,想看看它落入陷阱那副垂死挣扎的样子,先睹为快。老绝户却把陷阱的事置之脑后,忙着去鱼亮子起鱼。大江里的鱼甩子期过了,江汊子里涌进数不清的小鱼崽子,把鱼亮子、鱼须笼里塞得满满的。我和病叔一天到晚收拾起小鱼,晒鱼干,准备做就大饼子高粱米饭吃的“小咸菜”。

这是一种不累人缠人的工作,我根本没空去挖子弹头、检查陷阱,狗剩子一回来我更没戏了。每天一早,老绝户和狗剩子出去起鱼亮子,狗剩子挑回两土篮子小鱼,倒进一个个大泥盆里。我和病叔坐在院里的小树墩上,没完没了刮鱼鳞,剖鱼肚子。这些小鱼不大,齐刷刷的一指长,鲤鱼、鲫鱼、白漂儿、葫芦籽、鲚花、船钉子、麦穗、大嘴蚂扣、虫虫、嘎牙子应有尽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们必须用收拾大鱼的程序收拾它们,我把鲶鱼、嘎牙子、白漂儿、葫芦籽挑选出来,剁碎掺上野菜做鸡食。你别说,小母鸡们吃下我剁的鸡食还真管用,下蛋更勤了。惹得那只红冠子金羽毛的大公鸡,围着成群的妻妾低头转悠,看中哪只就跳上去,骑在那个扎煞着翅膀的母鸡背上“踩蛋”。我们每天也能吃上一个鸡蛋,补养身体。老绝户和狗剩子不喜欢吃鸡蛋,病叔不好意思,将他们的那份鸡蛋放在泥坛里腌起来,腌成咸鸡蛋当下酒菜。

我和病叔组成小鱼加工流水线,我刮鳞,用剪子开膛,剪掉小鱼的脑袋。病叔负责掏出内脏清洗干净,撒上咸盐摊在院子的席子上晒成鱼干,以免时间一长臭了。问题是小鱼太多,我们坐着整天收拾,前面的还没收拾完,后面的小鱼又送来了。我苦不堪言,乏味透顶,人坐得腰酸背痛,刮鱼鳞刮得手指甲盖疼。但不敢歇息,病叔不时用手腕捶打着胸膛,体力明显透支仍旧坚持工作,我能动吗。院里晒满小鱼崽子,腥味吸引来一群又一群的绿豆苍蝇,有如入侵的轰炸机群,落下去飞起来。傍晚鸡群没有进窝前,我必须坐在席子旁看着鱼干,小母鸡们疯了似的,瞅我不注意,就叼跑一条辛辛苦苦收拾出来的小鱼。

幸亏漂姐第二天早晨送稻草来了,发生一件意外的事情,我们的流水线才暂停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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