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陽光
1
三姨一週年祭日那天,我開著自己新換的轎車趕在飯點準時到達。
這天,所有的親戚都到了,我的出現顯然讓大家很意外,畢竟,我在大城市生活,很少回鎮上,去三姨家的次數幾年間也是屈指可數,就連三姨去世我都因為生意忙沒顧上回來送她最後一程。
三姨夫劉建軍見我來了,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轉而換上一副勉強的笑臉。
我跟親戚們集體打過招呼,就找了個位子坐下來吃飯。
沒想到,劉建軍平時挺摳門的一個人,給三姨過一週年竟然辦起了酒席,而且相當豪華,雞鴨魚樣樣俱全硬菜沒少上。
想起我那受盡癌症折磨、最終帶著對家人萬般不捨撒手人寰的三姨,我心裡難受之極,拿著筷子卻無法下嚥。
人走了就是走了,活著的人還不是照樣樂滋滋大吃大喝?從劉建軍和表弟的臉上我看不到一絲的悲傷和難過,相反,他們給我的感覺是:可算是解脫了!
飯畢,親戚們三五一堆地聚在一起喝茶,我站了起來,對劉建軍說:“姨夫,你借我的那12萬該還了吧?”
此言一出,大家鴉雀無聲。我知道,今天這個日子來要債的確不妥。可我之所以不管不顧,自有我的原因。
2
劉建軍臉上的微笑突然停滯,他環顧了一下四周,不悅地說:“你那錢啊,等我緩緩,有了就還你,急什麼急?你一個大老闆你缺那倆錢?”
“不行,這錢我今天就得拿走,公司週轉需要錢,我也是沒辦法才向你催這筆錢的,你想想辦法吧,我就在這裡等。”
劉建軍兩手一攤臉黑了:“你今天就是等到天黑,這錢我也拿不出來,曉娜,你不能逼我啊,做人要厚道!”
好,嫌我不厚道是吧?那我還就真不厚道了。
我痛快地告訴他,從今天起,我就住在他家,拿不到錢不走人!
我就不信了,借錢的還真成了爺,要錢的反而變成孫子!
說完,我就去車上把行李箱拖下來,自作主張給自己在客房鋪床。
舅舅走進來,看我的架勢是真的了,就板著臉開始教訓我。
曉娜,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你姨夫又沒說不還你錢,才借了幾年?你何苦逼得這麼急?再說,你生意做得那麼大,真的就缺那仨瓜倆棗?
我看了舅舅一眼,什麼叫仨瓜倆棗?誰見過仨瓜倆棗值12萬的?
四姨這天穿著打扮挺時髦的,也走過來數落我,曉娜,你這娃也太不懂事了,你三姨才走了幾天,你就來催賬,你三姨在那邊恐怕也過不安分。
我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趕忙拽住四姨的袖子,告訴她,十年前她借我的一萬元,也該還了,我有急用!
四姨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臉上沒擦勻的粉變得一坨一坨顏色不一樣了,她哼了一聲:“不就一萬塊嘛!你怎麼還記得?你還是不是我外甥女?”
我咋能不記得呢?我雖然是她的外甥女,可我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敢情這麼多年拖著不還這一萬元,是以為我送她了而不是借的?
這都什麼人!
3
舅舅和四姨氣惱地走出了房間,不知他們在我媽面前嘀咕了什麼,我媽進來含著兩汪眼淚:“曉娜,你這麼急著要債不太好吧?一個是你姨夫,雖然你三姨不在了,但好歹你姨夫借你錢也是為了給你三姨看病,你不能逼他啊。
另一個是你四姨,你四姨日子緊巴巴的,讓她再緩緩。你這麼一張口,他們都來怪我的不是,說我把女兒沒教育好,把錢認得太真了,哪有這樣不顧親情的?唉……”
我媽長嘆一口氣。
我知道,他們都是親戚,三姨四姨是我媽的親妹妹,我似乎不該主動要債,而是等他們自覺地還錢,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黃花菜都等涼了,我沒法再等了。
我告訴我媽,他們愛說啥就說啥,我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這債!
傍晚,親戚們陸續都散了,我開車把我媽送回縣城的家裡,轉身又開車去了劉建軍家,進門的時候,劉建軍的臉陰得能滴下水來,我視而不見,坐在客廳打開了電視。
我跟他說:“那12萬你不還我就不走,從明天起,我吃住都在你家,每天還陪你去上班,你走到哪我跟到哪,姨夫,只要你不覺得磕磣,我不嫌累。”
劉建軍突然怒喝一聲:“曉娜,要不是看在你死去的三姨臉上,我現在就趕你出去!我是借了你錢,可你這是什麼態度?我不是說了有錢就還?你非要撕破臉是不是?”
這是什麼世道?借錢不還還有理了?我一言不發瞪著他,直到他躲開我的目光。
那晚,躺在陌生的床上,想起我可憐的三姨,我的淚水打溼了枕頭。
4
五年前,我三姨得了乳腺癌。得知自己病情後,三姨整個人都垮了。
劉建軍更是整天唉聲嘆氣,說自己命不好,日子剛有了一點起色,現在又要被三姨的病拖到陰溝裡去。
他天天在家裡摔碟子摔碗指桑罵槐,要麼就是借酒澆愁撒酒瘋,可病也不能不看,不給老婆看病是會被街坊鄰居戳脊梁骨的。
所以劉建軍極不情願地帶著三姨去了省城的大醫院醫病,做了手術,切除了一側的乳房後,接下來是無休止的化療放療。
化療了一個療程後,劉建軍開始向所有的親戚們哭窮,說沒錢了,他攢了半輩子的錢都被三姨榨乾了,說如果我們這些親戚不伸出援手,三姨只能眼巴巴等死。
舅舅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商議,他率先拿出一千元說是借給劉建軍,其他人沒什麼表示,像開訴苦會似的,個個說自己家的難處,不是說兒子要結婚愁彩禮,就是說剛劃了宅基地要蓋房。
我媽哭成了淚人,把我拉到門外,說無論如何我也得想辦法救三姨。
幾個妹妹中,我媽最疼我這個三姨,她說如果可以換,她寧願自己得病,也要三姨好好的。
那時候,我的公司剛起步,是親戚裡唯一一個在城裡做生意的。
我牙一咬,拿出兩萬借給劉建軍,當時,劉建軍千恩萬謝,說我是他家的大救星他一輩子都會對我感恩戴德。
接下來,每次要去化療,劉建軍總會雷打不動來找我,我這人心軟,每次都拿錢給他,當然,我沒忘記讓他打借條。
就這樣,為了給三姨治病,幾年裡劉建軍前前後後從我手裡借走了12萬,直到三姨去世才算消停。
5
第二天,劉建軍騎上摩托車要去鎮上的鋼廠上班,我立即發動車子跟在他後面。
我不遠不近地跟著,劉建軍終於停下來,趴到我車窗上衝我吼:“你跟著我要幹啥?我去上班,不上班拿啥給你還錢?”
我淡然地看著他,“陪你上班唄,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
劉建軍無可奈何地繼續騎行,到了鋼廠門口,一個黃頭髮的女人看見劉建軍來了,滿臉賤笑著迎上前,劉建軍朝後指了指我的車子,不知說了些什麼,黃頭髮立馬轉身走進廠裡。
我冷笑了一聲,看來我得到的情報是準確的。
前不久的一次高中同學會上,鎮上的巧玲告訴我,劉建軍和一個寡婦好上了,而且,還不止一年,也就是說,我三姨還在死亡線上掙扎的時候,劉建軍就有了別的女人。
巧玲甚至搞到了幾張手機截圖,是劉建軍和那個叫張大花的女人的。
她說,這是劉建軍在一個哥們那炫耀自己有本事,不斷髮截圖給哥們,而這個哥們嘴巴不牢,見人就傳。
兩個人言語之間極盡曖昧。劉建軍甚至說:“再等等吧,可能就快了。”
張大花說:“一個半死不活的人,遲早都要走,別再花那麼多冤枉錢,把錢留著我們過日子。”
劉建軍又說:“那是,不是已經把7萬交給你了嗎?給咱們存好,我就說花到醫院裡了。”
甚至還有去張大花家約會的信息!
看了那幾個截圖我簡直氣得七竅生煙。
敢情我借給劉建軍的12萬,他並不是真心給我三姨看病,而是去撫慰那個黃頭髮的張大花了!
虧我三姨沒得病的時候還跟我說過,劉建軍待她挺好,他們結婚的時候家徒四壁,劉建軍沒花一毛錢就把我三姨娶回了家,還口口聲聲說,他以後會把我三姨捧在手心裡,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爐香!
誰能知道,歲月是把殺豬刀,知人知面不知心,三姨身上的癌細胞在慢慢擴散,不等人死他就按捺不住寂寞了!
一怒之下,我決定好好治治這個狼心狗肺的劉建軍!
6
半個月,我天天跟著劉建軍上班下班,他上班我就在他車間門口轉悠,他下班我就跟著他回他家。
張大花沒機會和劉建軍套近乎,差點沒憋死兩個狗男女!
別看我表面淡定,可我心裡急啊,公司全靠助理撐著,我再不回去,該籤的單子就要從眼皮子底下丟掉了,我不想失去好不容易維繫的客戶。
就在我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我舅舅來了,一見面就劈頭蓋臉罵我:“曉娜,你怎麼還六親不認了?你姨夫欠你錢,你也不能把人給逼死!你一個老闆都能缺錢,那我們這些人還要不要活命了?”
我媽也打電話來,哭哭啼啼地讓我別逼劉建軍了,說這半個月親戚們都在罵我不講義氣,說我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嘛,當初能在別人困境時幫人,現在就不能忍忍,非要逼著還錢?鑽到錢眼裡去了?
我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
的確,我是在親戚落難時伸手援助,可我沒開救助站,我做不到高風亮節把自己一分一分靠汗水賺來的錢拿去施捨這些白眼兒狼!
本來我沒打算這麼快要債,誰讓我知道了劉建軍和張大花的齷齪事?如果我三姨過了三週年,劉建軍愛和誰好我管不著,可惜他太猴急。
一個如此不義的男人,我何必對他仁慈?
7
這天傍晚我隨著劉建軍下班後回到家,我買了飯正吃著,一抬眼,劉建軍滿臉怒氣地站在我面前問我:“曉娜,你到底想幹啥?還讓不讓我活了?”
我雲淡風輕地回道:“我不想幹嘛,就想要回我的錢,你要是嫌我礙眼,就趕緊湊錢,拿了錢我馬上走人。”
劉建軍死皮白賴地說:“你那錢,給你三姨治病了,你去找她要!”
這說的是人話嗎?我一個沒忍住,把快餐盒朝他扔過去,菜湯從他頭上一直淌到地上,劉建軍揮起手,我說來啊,你打我,看我不報警!
他最終還是垂下手,去院子裡清洗,一邊洗一邊罵罵咧咧。
我心裡很難受,說真的,作為債權人,如果是和生意夥伴發生經濟糾紛,我可以尋找法律途徑解決,可這是“親戚”,我總不能真下狠手。
一眨眼不注意,劉建軍不見了。
我趕緊打電話給巧玲讓她留意,過了一會她回過來的信息是,劉建軍進了張大花的家門,看來,這一對臭不要臉的男女終於忍不住相思苦了。
我給表弟東東打電話,讓他火速過來,只要他來,我給他兩萬。
東東不到三分鐘就出現在我面前,我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只要他去辦一件事,他之前借我的一萬八我不要了!而且再給他兩萬!
東東兩眼放光:“真的曉娜姐?你就是我親姐!”
其實,東東品性不壞,就是好吃懶做,再遇到一個同樣好吃懶做的媳婦,倆個人經常手頭緊,他動不動就讓我借他一千兩千的,總共借了一萬八。
我現在主動提出不讓他還錢,他開心地一蹦三尺高,我告訴他張大花家的地址,又說他爸今晚準備在張大花家過夜,東東登時氣得吹鬍子瞪眼,我又把那幾個截圖給他看了,他哇的一聲哭了:“我那可憐的媽,你怎麼遇到這麼一個人渣!你還沒死他就尋花問柳!看我不弄死他!”說著就去廚房提刀。
我奪下了東東手裡的刀,告訴他,殺了自己爸,他要償命,不划算,東東的怒火總算平息了一半。
8
我悠閒地看著電視,沒多大功夫,東東押著垂頭喪氣的劉建軍回來了。
一進門,東東就朝我邀功:“姐,那個死女人被我揪掉了一縷頭髮,扇了幾個嘴巴子,鼻子都打出血了,媽的,長那麼醜也有人能看上!”
他斜睨了劉建軍一眼,又說:“趕緊把我姐的12萬還了,今晚我不睡覺等你,你馬上出去湊錢!這錢今晚不還上,我就讓你和張大花在我媽墳前跪一夜!再把你的醜事公佈於眾,還要在你們廠裡貼大字報,讓大家都知道你置病妻於不顧反而和別的女人風.流!”
劉建軍瞪了我一眼,罵道:“你竟然挑撥我和我兒子的關係,以前沒看出啊曉娜,你這個做生意的人就是腹黑!”
我看著電視,沒理他。
倒是東東橫眉立目,痛訴劉建軍的不忠,他鼻涕眼淚地哭著說,“爸,你要是和張大花斷了,我今天還叫你一聲爸,否則我和你斷絕關係!我以為你借我姐錢是為了給我媽看病,原來是和別的女人快活了!你可真沒人性啊!我媽還沒死就盼她死,我媽瞎了眼看上你和你過一輩子,你讓她在天之靈如何安心!”
劉建軍沉默地抽了三根菸,出去了。
一個小時後,我的手機銀行顯示12萬一分不少全部到賬。
我沒有食言,從包裡當場拿出兩萬現金給了東東,我語重心長地告訴他,以後踏踏實實過日子,別作踐自己的人生了。
開車回城的路上,我心情有點低落,為了討債我竟成了親戚眼裡六親不認的人,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關於四姨借去用了十年的一萬元,我得想個法子要回來,反正六親不認的罪名已經坐實了,我不在乎再被親戚嚼舌根。
錢,還是揣在自己兜裡踏實。
—— 全文完 ——
一個專門講述女人情感故事的公號
不聊對錯 不談三觀
每晚八點為你講述一段隱秘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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