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寧,戒不掉的螺螄粉(下)


南寧,戒不掉的螺螄粉(下)

THREE

零星沒有再接過李八月的電話。半年之後,她的電話越來越頻繁,以前她打給他往往都是有心事的時候,零星隱約明白,李八月在上海過得並不那麼好了。

在零星高考以後,奶奶看著他上了大學,心裡的石頭算是有了著落,許是忍著一口氣堅持了很久,她一下子放鬆下來,身體竟一天不如一天。

好巧不巧,奶奶去世的那天,李八月打來了電話,零星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李八月一上來就在哭,原來是她和陸於江分手了。

他靜靜地聽她抱怨完,她罵陸於江善變,到了上海的花花世界,就開始見異思遷。這是她第一次說上海不好。零星還是耐心安慰她,等李八月情緒稍微安穩一些了,她才問他:“你好不好啊,這麼久都不接我電話了,我也不知道你怎麼回事。”

他終於有機會向她傾訴一句:“我奶奶走了。”

她憋了半天才說了一聲:“對不起。”她發現自己好像不會安慰人,她害怕自己就是個自私的人,甚至已經開始慚愧。

辦完葬禮,零星去了一趟上海。李八月陪他一起走在街上,路過一家螺螄粉店,提議進去嘗一嘗。零星淡淡地說:“算了吧,我知道你不喜歡螺螄粉。”

李八月啞口無言,老實說,螺螄粉挺好吃的,尤其是零星親手做的,她只是不喜歡那個氣味。

上海是一座現代化城市,不像廣西有好山好水,零星在高樓大廈之間逛了幾天,覺得索然無味,就打算回南寧。他不解地問李八月:“上海到底哪裡好?”

她想了想,苦笑著說:“聽說很好。”

語言就是這樣一種東西,讓一件事情聽上去比原本更好或更壞,而親身去體驗的時候才知道,也不過就是那樣一回事。李八月自己也說不上來,這個她曾經來了就不打算回去的上海,到底哪裡好。

沒了奶奶,零星決定關了螺螄粉店,靠做兼職賺取生活費。李八月在螺螄粉店營業的最後一天趕了回來,說想再吃一碗他做的螺螄粉。

一些老顧客也趕在那天來吃最後一次,生意前所未有的火爆,零星忙到晚上10點,才終於歇下來。李八月就坐在樓上的陽臺上等他,像以前上中學時一樣,望著南寧的天空發呆。

零星去叫她下樓時,她問零星:“零星啊零星,你是天上的哪一顆星星呢?”

他抬頭望了望,提醒她說:“今天是陰天,天上沒有星星。”

陰天時天上就會沒有星星,可是一生中似乎也只有青春時天空是一直晴朗的。李八月忽然就哭了,從零星不肯接她電話的那半年多,她就恍惚意識到,自己逐漸陰霾的天空裡已經沒有零星了。

那碗螺螄粉李八月吃得很慢、很認真,吃完後她還舔了舔嘴唇,笑著告訴零星:“很好吃!”

如果這句話,她很多年前就說出口,那該多好啊。

南寧,戒不掉的螺螄粉(下)

FOUR

來上海這麼多年,李八月終於能坦然告訴別人,她來自南寧。以前每當別人問及她的家鄉時,她總是扭扭捏捏,生怕別人覺得她來自偏遠的地方。

有次有人問她:“你們南寧人為什麼要自稱小南寧?”

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微笑著回答:“在南寧前面加一個‘小’字,是出於對這座城市的親切,南寧山好水好,又有那麼多好吃的,我們喜歡那裡的生活。”

她終於接受,自己的心永遠不屬於上海這樣瞬息萬變的大都市。很多年前零星說得對,她適合淡妝,不適合太鮮豔的口紅顏色。

零星家的螺螄粉店關了門,李八月卻反而總想念螺螄粉的口味,每次放假回南寧,都吵吵嚷嚷地要零星做給她吃。零星也不拒絕,印象裡他從來沒有拒絕過她的請求。但李八月還是覺得螺螄粉的味道變了,一度懷疑零星忘了加什麼調料,但到底是少了什麼呢,李八月又說不清楚。

大四時,零星交了女朋友。消息來得很突然,沒有起因經過,只有這樣一個結果,讓李八月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她慢慢回想,又覺得確實是自己鮮少問起零星的生活,每次通話,她都是忍不住地單方面把自己的生活講給他聽。

和陸於江分手時,李八月的確哭得很狼狽,但聽說零星有了女朋友了,她前所未有的失落。

等她畢業以後回到南寧時,零星早已有了女朋友,聽說兩人打算結婚了。

李八月見到那個女孩時,鼻頭一下子就酸了,那女孩眉眼之間和自己有幾分相似,李八月心中篤定,零星曾經確實愛過她,現在確實不愛了。

她對女孩說:“你真有福,他做的螺螄粉很好吃的。”

女孩也大方地告訴她,他們正打算以後開一家螺螄粉店呢,最好能做成一個連鎖品牌。

比起那個只會守著窄窄的店面,一碗碗賣螺螄粉的男孩,如今的零星真的長大了。他有了事業心,有了雄心壯志,也有了離開李八月的豁達。

但如今的李八月,也能夠衷心地祝福他。她終於明白了一些很重要的事,雖然有些事已經晚了,但總比一直不明白的好。

意識到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意識到自己喜歡上的人只是一個普通人,都是非常不容易的。

李八月決定在南寧定居,這裡氣候宜人,山清水秀,她閒暇時還可以去嚐嚐零星做的螺螄粉,點評點評這些年來味道有何變化。她想,這樣的生活,大概也挺幸福的吧。


出自《故事林》雜誌

2019年04月下半月刊

作者|發條橙

圖|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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