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孔子(四):唯有不停歇前进的脚步,方可取得自立

1 ·.

卓越之人的一大优点是:在不利和艰难的遭遇里百折不挠。

回顾一个成功者的经历,不难发现,在光彩夺目的背后,洒满了血和泪,那是他披荆斩棘、踏遍坎坷的见证。

《诗经》讲:“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块精美的玉器,必是玉石经过匠人切磋琢磨后才得以拥有更高的价值。人生亦是如此,不经历一番痛彻心扉的苦难,成功不会轻易来到。

孔子的一生,犹如众多世人,历经了磨难。

他三岁丧父,在母亲的独自拉扯下,度过了艰难的童年岁月。幸运的是,在苦难岁月中,孔子的脑子里保持着对过往历史的好奇,六岁时设礼器以为乐,及至十五岁而立志终身学习。

强烈的好学精神,使得孔子在乱世中脱颖而出,更使他超凡入圣,成为一种文化的象征。

十七岁,孔子不仅因母亲去世而悲痛,更遭遇了自我认知与社会认知的落差。双重苦难并未消磨孔子的意志,更坚定了他求学之路。

孔子自述:“三十而立”,到了三十岁时,的确如他所说,逐渐摆脱旧有的束缚,取得新的自立。

十七岁,被拒参见季氏飨士的宴会;二十七岁,郯国国君郯子拜访鲁国,孔子以个人身份前去拜访;三十岁,齐景公访问鲁国,曾当面请教孔子强国之术。

孔子在鲁国政治圈生存状态的一次次转变,正是他成长的见证;这一切源于孔子不放弃的求学热情。

三十岁的孔子,又作出惊人之举:辞去在季氏家里所任职务,转而创办私学,开启了收徒讲学之路。这便是孔子寻找的新的立世之道。

闲话孔子(四):唯有不停歇前进的脚步,方可取得自立

2 ·.

严格说来,私学之风并非孔子首创,礼崩乐坏的春秋乱世,私学之风早已兴起。

西周时期,盛行官学(即朝廷组织成立的教育场所),入学之人以贵族子弟为主,目的是培养各级官员的接班人。

东周伊始,王室衰微,官学落没,又因不少贵族在乱世中失去原有地位,壮大了士阶层的队伍。他们心怀抱负,不甘失去参与政治的权利,于是授徒讲学,试图以一种新的方式影响政治,所谓“私学”即由此而兴。

如郑国邓析是法家思想的先驱,擅长辩论,时常帮助民众诉讼:“大狱一衣,小狱襦裤”。后来,他聚众讲学,向人们传授法律知识和诉讼方式,求学者不胜其数。他的辩论后来发展为“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是非无度”,在执政者看来败坏郑国民风,遂被郑国执政所杀。

因而,私学并非孔子所创,但孔子却因开办私学而以另一种方式实现自身的价值。

官学与私学的最主要区别在于招收对象的不同:官学以贵族子弟为主,阻碍了普通民众接受教育的机会;私学则“有教无类”,如郑国邓析“民之献衣而学讼者不可胜数”,再如孔子“自行束脩以上”,只要能交付学费,人人皆可学之。

其次是教学内容的不同:西周官学以礼乐射御书数等为政必备技能为授学内容;私学内容则以满足普通民众要求为主。

但孔子的私学又有独特之处,如果说邓析的私学类似职业技术传授,孔子的私学则是综合性:他不仅传授弟子以官学教学内容,更开创了独具特色的教学内容,如主体意识教育、道德教育、人格教育等内容。

换句话说,在孔子那里,学习不再纯粹是知识的累加或技能的学习,孔子自身也已意识到学习的目的不止在此,正如庄子所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

人的肉体生命是有限的,但人类的知识文明却是无限,穷尽一个人的一生也难以掌握浩如烟海的知识。

所以,从孔子开始,将学习转变为价值观的塑造、判断力的培养,在追求现世功业的建立时,更要创建一处安顿身心的精神家园。

孔子开创的私学,正是以这种魅力逐渐吸引了一些随从,如颜回的父亲颜路、曾子的父亲曾点、子路等早期弟子。

然而,这些早期弟子多出身没落士族或平民,并未对孔子的私学起到宣传作用,纵然鲁国政治圈知道了孔子的所作所为,但并未看重。

鲁国贵族的态度并未使孔子放弃,仍坚定地发展着他的私学教育,等待着一飞冲天的机会。

终于,在三十四岁这一年,孔子等来了扬名的机会。

闲话孔子(四):唯有不停歇前进的脚步,方可取得自立

3 ·.

鲁昭公七年(公元前535年),楚灵王所造章华台完毕,邀请诸侯前来参加典礼。

鲁昭公在孟僖子的陪伴下,出访楚国。不料君臣二人疏于周礼,不懂诸侯国之间的外交礼仪,一路上闹尽笑话,为诸侯各国所耻笑。

归国后的孟僖子因羞愧而病倒,遂告病在家,研习周礼。鲁昭公二十四年,孟僖子病重,为避免自己所受的耻辱再次上演,他想起了以好礼闻名的孔子,于是病危之际嘱咐两个儿子孟懿子和南宫敬叔,定要拜孔子为师。

孟僖子去世后,二人遂到孔子处拜师学习。后孟懿子继任孟孙氏家主之位,南宫敬叔则一直追随孔子,成为孔门七十二贤人之一。

在后人看来,无非是孔子多收了两个学生而已,有何值得惊讶之处?殊不知,二人的入学使孔子私学一时扬名鲁国,无他,二人出身于鲁国最尊贵的家族。

孟僖子的遗言,代表着自此以后,孔子及其私学的地位为鲁国政治圈所接纳。这一年孔子三十四岁。

这一转变的所带来的直接好处是,在南宫敬叔的引荐下,鲁昭公赏赐孔子车马及仆从,在鲁昭公的赞助下,孔子实现了远赴东周都城洛邑访学的心愿。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后,西周王朝在犬戎部族的进攻下灭亡。周平王率领王室动迁洛邑,是为东周。

自此,周王室权威逐渐衰微,诸侯兴起,但在都城洛邑依然保留着周王朝的宗社礼仪制度,这对于好学的孔子具有强烈的吸引力。

况且,此地还隐居着一位智慧广博的老子,远在鲁国的孔子早有耳闻,如今,孔子如愿以偿。

这便是孔子,纵然已有扬名之机会,却对自身不易满足,始终不停歇前进的脚步。

老子可谓是中国古代智者中最为神秘的一人,他的身世、经历以及归宿等,皆是扑朔迷离,以至于后人怀疑他的存在,随之而来的是对孔子与老子会面的真实性。

无论后人如何评论,但我们还是希望二人之间有一场会面,如此,我们方可知道同一乱世中的两大智者,究竟摩擦出怎样的智慧火花。

闲话孔子(四):唯有不停歇前进的脚步,方可取得自立

4 ·.

关于孔子与老子见面的谈话,史料中并无详细的记载,虽然《庄子》《说苑》等书中,记录了不少二人之间的对话,但真实性值得商榷。

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的二人对话,却也能显示出老子的智慧,这些话多是老子以长者的身份,对于孔子立身处世提出了警示。

一日,孔子前去询问老子关于礼的内容,老子回答道:

“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

老子的回答有以下意思:

第一、老子告诉孔子,他所追求的先王之礼、先王之言,皆是古人遗留下的。可是说出这些话的人皆已作古腐朽,所留下的话已经过时。旨在告诉孔子,不要一味追求这些过时的内容而忽略了现实。

第二、老子告诉孔子,要审时度势。真正的君子懂得在时运来临之时自会驾车外出,做出一番事业;时运不济时便如蓬草般随风流转,不做出头之事。

第三、老子告诫孔子,立身行事要懂得守愚。精明的商人懂得隐藏自己的财富,好像没有什么财富;君子纵然品德高盛,但容貌谦虚得好像愚钝之人。还要去除身上的骄气和过多的欲望,隐藏做作的神态和过大的志向,这些于人无益。

面对孔子关于礼的问题,老子并未作出相应的回答;相反,面对自信满满、锐意进取的孔子,老子告诉他人生要懂得进退,在勇往直前的过程中,也要有所收敛,否则一味前行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三十余岁的孔子,虽为在鲁国政治实现自己的抱负,但正如他所说“三十而立”,三十岁时他已明白自己一生追求,况且他能力卓绝,以一己之力在资源极其有限的背景下,取得了些许成就。

此时年华正盛的孔子,志向远大,意志坚定,在前行的道路上无所畏惧。但老子却看到了这背后所隐藏的危险,作为稍年长者,面对如此有理想的年轻人,自觉应予以警示,以免其陷入困境。

闲话孔子(四):唯有不停歇前进的脚步,方可取得自立

所以,在孔子离去之时,老子再一次嘱咐道:

“聪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议人者也。博辩广大危其身者,发人之恶者也。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

短短的几句话,却给孔子及后人留下难以磨灭的人生智慧。

一个聪明而明察秋毫之人,却因好议论人而遭遇危险。一个博学善辩见识广大的人常遭困厄危及自身,那是因为他好揭发别人罪恶的缘故。

好为人师是多数人的通病。一个自认为聪明博学之人,往往会恃才放旷,有时忍不住会对他人的行为议论指点,也许是出于好心,却无意中伤害了另一个人的尊严,后果严重者为自己招致祸患。

也许是老子预料到了孔子未来的成就,故而以此规劝孔子。有趣的是,后来孔子将此智慧以不同的言语传授给自己的弟子。

子贡是孔子高徒,为人能言善辩,却喜欢议论人。一日,子贡又在评判一个人的过失,孔子听到后,指责子贡:

“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

子贡啊,你就那么贤达吗?我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去议论别人。

此外,老子还告诉孔子,作为子女、作为臣子切莫过分计较自己的得失。

孔子问学老子具体情况难以说清,至于孔子从老子处学会了什么更无以知晓,但对于孔子来说,必然是受益匪浅。所以,当孔子离开后,对他的弟子说道:

“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於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鸟,我知道它能飞;鱼,我知道它能游;兽,我知道它能跑。会跑的可以织网捕获它,会游的可制成丝线去钓它,会飞的可以用箭去射它。至于龙,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它是驾着风而飞腾升天的。我今天见到的老子,大概就是龙吧!

闲话孔子(四):唯有不停歇前进的脚步,方可取得自立

龙是华夏民族的图腾与精神象征,极具神秘色彩。在孔子看来,老子宛若游龙般神秘,在他的身上,蕴藏着看不透的智慧。

纵观老子的教诲,皆是在告诉孔子“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告诉他人生更要学会的是“守愚”、“守拙”。当人人都在追求积极向上的事物时,老子却看到了背后的危险,这便是他的智慧。

孔子与老子两大智者之间的思想碰撞,碰撞出怎样的火花难以说清,孔子之后的思想是否受到老子的影响,这一切亦无从知晓。但《论语》中确实也出现了类似于老子守愚思想的言论。

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论语·公冶长》)

宁武子,姓宁名俞,卫国大夫,武是他的谥号。

孔子评价宁武子:在国家政治清明时,他就表现得很有智慧才能;在政治混乱时,就表现的很愚笨。他的聪明人人可以做到,但他懂得守愚就不是一般的人能做的到了(此所谓“愚不可及”)。

当然,孔子的洛邑之行并非只拜见了老子,他还“访乐于苌弘,历郊社之所,考明堂之则,察庙朝之度”,对西周的文化制度有了充分的了解。

在洛邑待满一年后,孔子自觉到了回归鲁国之时。此去,孔子更加自信,势必要在鲁国取得更高的成就。

然而,一切美好的设想,皆因鲁国混乱不堪的内政而烟消云散。但是,洛邑访学回来后的孔子,名气更大,前来求学的弟子逐渐增多,私学规模再次壮大。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倘若孔子自身能力不够,或者他对周礼不通,自然不会得到孟僖子的认可,又怎会获得扬名的机会?“三十而立”看似是一个数字,但“立”的过程却充满艰辛:唯有不弃拼搏之人,才可获得自立之基。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