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自行車

家裡的物件兒換了又換,唯獨那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被母親視若珍寶。而我每次回去探望她,看到自行車心裡也會湧起陣陣酸楚。因為,當年母親就是騎著它,日復一日早出晚歸奔忙在大街小巷,以此賺取微薄的收入將我撫養成人。

母親的自行車

我出生在一個並不富裕的家庭,而且,自我記事起,父親就染上了賭博的惡習。我七歲那年,母親在對父親反覆勸說無望後選擇了離婚,我被判給了母親。老話說,屋漏偏逢連夜雨,此時又趕上下崗浪潮襲來,母親丟掉了自己的工作。生活在失去了經濟來源的家庭中的我,想吃一個街邊攤賣的一元的餅,都是一種奢望。

由於母親每次都會向用人單位提出唯一的要求:工作的同時可以有足夠時間帶孩子。所以她遲遲得不到任何一家單位的錄用。在吃了數十次閉門羹之後,母親終於在親戚的幫助下,獲得了替環衛處收費的差事——一份到每個臨時市場,逐個攤位收取垃圾清理費用的工作。

根據單位規定,除去基本工資,母親可以從每個攤位收取的費用中提一毛錢。為了賺到更多的“一毛錢”,母親每天四點過就起床,把我的早飯做好後,便匆匆忙忙騎著那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行駛在了依舊冷清的街道上,從一個市場衝到另外一個市場,時常忙到中午回家,才能有機會喝一口水。

母親的自行車

記得年幼的我,曾問過母親,為什麼不買個好點的自行車,她笑了笑:“這樣破舊的自行車才沒人偷啊。”等到長大一些之後,我才明白這不過是母親善良的謊言,其實她是心痛買新車的錢。

母親的自行車輪子很小,沒有變速功能,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各部件都越發老化,騎起來“吱嘎吱嘎”作響,總給人一種快散架的感覺。騎這樣的自行車,意味著同一段路程,要付出比騎好車的人多得多的辛苦。母親就是騎著這樣一輛車,一天天在城裡爬坡上坎、走街串巷,飛也似地來回奔忙,轉眼十多年的光陰便隨著這不斷轉動的車輪流逝了去,母親也蒼老了許多,原本光彩照人的面龐,刻滿了一道道辛苦勞作留下的溝壑,看著比大多數同齡人都近乎大一輪。這十多年,在我的記憶裡,無論寒來暑往、風吹日曬,她都幾乎沒有歇息過一天。夏季的烈日高溫,讓母親的衣服每天都可以擰出水來,膚色也變得黝黑;冬天呼嘯著撲面而來的刺骨寒風,令她的臉、耳朵,以及手指都長滿了大大小小的凍瘡。而遇到下雨,除非太大,母親才會找個房簷躲一會兒,否則她都會冒雨繼續工作,任憑自己被淋個透溼。因此,那個時候的我,很希望每一天都能風和日麗、不冷不熱,這樣母親就能少吃一些苦,少受一點罪。

每天從母親騎車離開家那刻起,我的心便懸在嗓子眼,就怕她騎車太快出現意外,只要超過中午十二點還看不到她的身影,我便會跑到陽臺焦急的對小區大門方向不停張望,直到清楚看到她騎車回來的身影,心頭的石頭才會放下。記得有一天,已經快十二點半,還是沒等到母親回來,打電話也沒人接,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每次看到一個騎車人進小區,都祈禱著是母親,但臨近了卻又不是,在經歷了很多次這樣的希望與失望帶來的內心的跌宕起伏之後,我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此時,一陣“吱嘎”聲傳了過來,我趕緊抹了抹眼淚,看清楚是母親回來了,便瘋了似地衝出門,抱著她哭道:“你怎麼才回來,我以為你出什麼事了,媽媽!”母親愛撫地摸著我的頭,沒有說一句話,但我分明聽到了母親微微的啜泣聲。

母親的自行車

母親如今騎車仍然會不自覺地把速度提到很快,那是收費這些年,為了多賺一些養成的騎快車的習慣,不僅如此,闖紅燈、逆行等等違反交通規則的事,她當年都做過,好幾次險些造成交通事故。我知道後激動地責備母親,她似乎想反駁什麼,但終究嚥了下去。多年後我問母親:“那時候你為什麼不說話。”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心痛媽媽,媽媽也知道這樣做不對,是拿生命開玩笑,但沒辦法,我有個孩子要養啊。”聽過母親的話,我哽咽了,打心底裡心痛面前這位兩鬢已經霜白的老人。

如今,隨著我長大成人,有能力養活自己,母親終於在兩年前退休,那輛老舊的自行車也不再每天“嘎吱”作響,靜靜躺在院子的一角。母親時常會將它細細擦拭一番,然後再夕陽的映照下,坐在車旁默默不語,彷彿在和自己一位相伴多年,同樣已經耄耋老已的朋友,共同回味著這一路走來的坎坷艱辛。

母親用她的實際行動,讓我深刻感受到了母愛的無私偉大。在苦難面前,她憑著心中對孩子的深沉的愛,沒有絲毫退縮畏懼,而是選擇了再苦再難,都勇敢面對。儘管會時常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也會有抱怨和哭泣,但母親終究沒有放棄。但並不是什麼偉大的目標在支撐著她,也沒有多少人在這些年裡給過她幫助和鼓勵。她能不放棄的動力僅僅只有一個:我有個孩子需要養活,為了孩子我不能倒下。

這就是我的母親,一個為了我,騎著她的破舊自行車,起早貪黑奔波了十餘年的女人;一個用自己的身體力行,教會了我什麼是堅強的女人;一個正如孟郊所言: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我無比感恩,但窮盡一生都難以報答的女人!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