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美媒體公司在全球各地製作本土劇集的擴張策略,這些年已經屢見不鮮了。
去年,Netflix與臺灣公視合作,將臺灣作家吳曉樂的作品《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搬上屏幕。
原著是現實題材,講的是現代教育下,被分數綁架的家庭故事。
劇版中,在該主題基礎上,加入軟科幻因素,而故事本身的諷刺性內核,則使得人稱此為中國版《黑鏡》。
今年,公視又推出了一套這類合拍劇集。
這次,與其合作的,是另一個看美劇的人都如雷貫耳的公司:HBO。
這套新劇的口碑,又較去年的《孩子》飆升了一個臺階,直接晉級神劇行列:
豆瓣開分9.5,如今出完6集(共10集),僅回落到9.3分。
IMDB上,如今也有9.4(雖然僅有84人評分)。
《我們與惡的距離》
9分以上的華語連續劇,咱有多久沒看到過了?
HBO加持下,《與惡》的臺前幕後陣容也是強大:
編劇呂蒔媛 ,去年剛憑《誰先愛上他的》提名金馬獎;
導演林君陽倒是作品不多,但這回應該也憑《與惡》一鳴驚人了;
賈靜雯,溫升豪,吳慷仁,曾沛慈,陳妤等演員的配置,實力和觀眾緣都算進了。
對了,吳慷仁還是金鐘視帝,當年的獲獎作品,則為豆瓣頂到9.3分,改編自白先勇作品的《一把青》。
秉承HBO的大尺度風格,《與惡》的尺度也很大。
這指的不是畫面尺度,而是題材,內容尺度。
甚至片頭還打出:
本節目不適合兒童觀看。
故事開頭,是一場無差別射擊案發生後的兩年。
法庭駁回了兇手李曉明的上訴申請。
而其律師王赦(吳慷仁)卻依然為此做著努力。
一時間,憤怒的民眾中有人衝出來,往王赦身上潑糞。
潑糞事件被新聞媒體拍下,發到社交媒體上,一時間,引來眾多網友在底下憤怒留言。
李曉明一案,應該是有些許現實影射成分的:
2014年,臺灣東海大學大二男生鄭捷,在地鐵站隨機砍人,造成4人死亡,21人受傷。
那是臺北地鐵開通18年來最嚴重的刑事案件。
在《與惡》中,李曉明的戲院無差別殺人案,則只是一個引子。
《與惡》想講的內容,更多,更廣。
《與惡》每一集的開場,都有一個惡性/爭議事件。
接著畫面切到社交媒體討論區。
隨著網友留言一條條蹦出,本片片名繼而出現。
中文片名上方,則是本劇英文片名:The World Between Us。
片方特別說明:
The World可解讀成人與人之間的隔閡。
但這隔閡不僅是一段距離,反而可能大到是一個世界,使得我們成為分屬不同世界的人。
媒體,是《與惡》重點描述對象之一。
這裡想先說下臺灣20年前那起轟動的白曉燕撕票案。
白曉燕是臺灣知名藝人白冰冰之女。
被綁架後,白冰冰曾一再懇求媒體不要報道,以免打草驚蛇,影響警方工作。
可媒體為了收視率,不聽勸告,長槍短炮爭相報道。
最終,導致歹徒撕票。
那時候,還是互聯網媒體遠沒有如今發達的年代。
到了今天,這種熱點事件,經由互聯網發酵後,會在更短時間內帶來更多關注。
但也經常會在更短時間內,被新的熱點蓋過。
互聯網時代,一類網民群體的忘性是很大的。
再說回當年,香港某媒體辦公室主編接到一名工作人員電話:
王祖賢進了緋聞男友林建嶽的辦公大樓。
媒體主編直接發話:與其聯繫她的經紀人,不如你直接去現場看看。
於是,這個記者拍到了王祖賢從該辦公大樓出來的照片。
照片後來成為雜誌的封面,銷量高升,而香港第一支狗仔隊就此應運而生。
這樣的產業發展到如今,則演變到明星出門穿個什麼衣服,超市買個東西,都能被寫成一篇文章。
而且,還有不少人看。
有專家對此總結的規律是:讀者就喜歡簡單直接的(這個我不否定,只不過我認為並不能代表全部讀者)。
這種事在今天的另一個說法是:吃瓜。
喜歡吃瓜(八卦)這事,每個人心中都有的,程度不同但就是無人例外。
如果我們將瓜的定義框在爆點新聞(不僅僅是明星),且為爆點醜聞的話。
那麼,愛吃這類瓜的心理,我覺得可以這麼說:
這就是人性中與生俱來的惡。
然後,這種人性之惡,就成為了速食新聞媒體賴以生存的市場。
這種人性之惡,是與生俱來的,並沒有好壞之分,它只是一個客觀的存在。
當年,星爺的《大內密探零零發》裡,就說過這事:
路上看到肥婆跌落水,明明就是很好笑啊!
言下之意,正常人的第一反應,不是去扶那個肥婆。
這種人性之惡雖不可根除,但卻可以通過後天的教育,社會環境去引導改善的。
這一點上,在《與惡》中,則出現了一些相關的思考探討。
例如,在速食新聞媒體公司任職的李大芝,選擇當助理編輯,而不是當記者,理由是:
記者每天都在搶時間,搶觀眾想看的東西,所以比較單向片面;
《與惡》中,做深度報道的媒體人劉昭國(溫升豪),這麼說道速食新聞的性質:
為了高那麼0.01的收視率做這種(速食)新聞有什麼意思呢?
(這種新聞)只是提升觀眾的重口味,而不是觀眾的品位。
在這點上,《與惡》通過劇中的新聞媒體這條故事線,已經挖得很深了。
但除此之外,《與惡》試圖輻射的範圍更加廣泛。
第一集開場就引出的李曉明槍擊案,是一個輻射點。
從此案開始,引出其它不同方向的故事線。
包括,李曉明的辯護律師王赦這條線。
除了本案,王赦還接下了一個謀殺兩名兒童的罪犯案件,一個因精神病原因闖入幼兒園造成恐慌的案子。
大家都在罵他,按照我們的正常思維,這種人應該是賺黑心錢的。
但《與惡》卻給出了另一個視角:
王赦接的案子,耗時長,報酬低。
自己只有一套像樣的西裝。
岳母給他買了三套西裝,他讓老婆私底下付錢給岳母,岳母笑著對女兒說:
不用給了啦,他付不起的。
他的動機是什麼?
他對劉昭國說:
如果這件事情,不去試著找出答案(造成槍擊案背後的成因),試著去預防,你身為媒體人應該很清楚,這種事情在世界各個角落,每天都在上演。
難道說真的把他(李曉明)給殺了,這一切就會沒事?
他對李曉明的妹妹說:
你難道不想知道你哥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
換句話說,他就有點像《心靈獵手》中,那逐漸創立了犯罪側寫的警探。
他試著做的,是找出規律。
而王赦所做的工作,就註定讓他處在一種矛盾的境地。
這種矛盾,不是他自己加給自己的,他對於工作很理性。
只是,他面對的人,卻是在整個局中處於無法避免的矛盾中。
例如劉昭國,他一開始就很難接受去幫助王赦找出李曉明犯案成因。
儘管,劉也知道,解決傷害的最好方法是善後和預防。
但從感情上,他依然告訴自己:
我不在乎李曉明是否被判刑,因為再怎樣,我的孩子也回不來了。
李曉明一家,也因此案件,在社會沒有了立足之地。
來到受害者靈堂,本想道歉的李家父母,卻無法道歉。
面對這樣的人,這樣的傷痛,道歉如何有用?
他們也想賣了房子去賠償這些人,但賣了房子也根本賠不起。
於是,李父天天借酒澆愁,李母一人賣著小吃養家。
李母告訴女兒:
以後,你就改名李大芝,去過自己的生活,別人問起你父母,你就說他們車禍身亡。
而在社會大眾看來,他們一家則是隱藏起來,不負責任。
繼而,他們更加無法面對這個社會給他們的眼光。
還有宋喬安(賈靜雯),就是劇中那家速食新聞媒體公司的高管。
同時,她也是受害者家屬。
因為兒子遇害,她從此將心思放到工作,工作之外,借酒澆愁。
於是,女兒不喜歡她。
和丈夫劉昭國,則處於即將離婚的狀態。
她也矛盾:
我們的社會安全網,我們的教育體制永遠控制不了那些加害者。
如果殺人犯還有他們的家人都不用負任何責任,那我們(在該案中死去)的孩子算什麼?
但面對丈夫的反問“所以你認為怪李曉明的父母你就會好過點,我們的孩子就會回來?”,她卻也只能無力地說出:
我怪我自己,這樣總行了吧?
做為《與惡》中的主要案件,李曉明案就像那激起蝴蝶效應的翅膀煽動。
激發的蝴蝶效應中,影響到了這個社會的方方面面。
犯罪者們;
受害者家屬們;
罪犯親屬們;
辯護律師王赦;
新聞媒體們;
還有,在這些個體身後,數量龐大的社會輿論人群。
《與惡》中,當然有著社會普識中,對於犯罪的零容忍。
這是非常合乎情理的。
但在這合乎情理下,《與惡》卻又繼續深挖:
媒體跟蹤後續報道是因為觀眾想看;
而想看的觀眾們,他們關心這些爆點事件的目的是什麼?
或許其中有些人自己也不知道,就是為了關心而關心而已。
但就是這樣一部分的吃瓜群眾,是否也無意識地打著種種名號,在後續參與了無意識作惡?
到新出來的第5,6集,就有這方面的相關內容。
具體我不劇透,反正,李大芝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在無形之中也殺了人。
我哥是殺了很多人,但我跟我家人連活下去的權力都沒有嗎?
你們殺的人,沒有比我哥少。
恩,就這樣吧,不多劇透了。
說點題外話:
沒人能躲得了自己人性中惡的那一面。
那種惡可以被減小到不影響他人,可以被後天影響進而被更多的善所覆蓋。
但卻不會消失。
就如我今天做這一題,思考的東西就比較嚴肅。
但或許明天我看到一部有趣但是沒營養的重口味片,我也會推薦。
較早之前,我曾為他人寫過一部重口味電影的文章。
對方看完後,提出一個意見:
可以在最後的部分,加上你的個人感想。
當時,我這麼回答:
這種片子,對我而言沒啥好思考的,它只不過就是滿足我個人的惡趣味而已。
稿子最終被打回來了。
但到了今天,我依然這麼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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