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世,我谁也不渡,只渡你。


释迦牟尼曾说:无论你遇见谁,她都是你生命中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她一定会教给你一些什么。若无相欠,怎会相见?

花开半朵,新妇掩妆

“一拜天地——”喜婆朗声大喊,门外的爆竹应声而响,噼里啪啦喧闹着。红色的帘纱挂满了阁楼,映衬着众人喜庆的神情。

“大理寺梵音高僧来贺——祝骠骑将军与檀烟郡主喜结良缘。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共结百年秦晋义,同作世间好夫妻!”堂内小厮陡然打断了两位新人的拜礼,将手中的贺词呈上。

“二拜高堂——”众人再次喧嚷了起来,红色的喜帕下,女子眸光一滞,细长的柳眉轻轻皱起,施满粉黛的脸庞也布满了失落与难过——他,竟这般愿意她嫁给别人!

“好了,新娘子先送入洞房了!各位好好喝着!”蒙着喜帕的檀烟被丫鬟扶进了里面的卧房。头上繁华的凤冠压的她抬不起头来,缛杂的霞帔也像一个枷锁,让她喘不过气来。

大堂里那个小厮说的话还犹言在耳,“共结百年秦晋义,同作世间好夫妻。”果然,这薄情的高僧就是不一样。犹记得她在大婚前去大理寺找那梵音,向他袒露心迹:“梵音,我……我喜欢你!”她说完这话羞得脸颊通红,明亮的眸子也不敢再看那个穿着白色僧袍的人。

“郡主,梵音早已皈依我佛,唯愿此生常伴古佛,望郡主放下心中执念,另觅良君!”冰冷的话从那人口中说出。话音刚落,他就抚了抚衣袍,手指紧捻着檀木佛珠,径直走进了禅房。

禅房里青烟缭绕,飘出了窗外。檀烟站在门外,被拒绝的无地自容。明明她与梵音相处了多年,那人也常常对她温声细语,为什么现在拒绝的那么快呢?

是了,梵音是高僧,他的眼里常常含着对众生的慈悲与柔善,嘴角也时时挂着笑。即使,她能看到他眼眸深处的冰冷,即使,他的笑从来都是伪装的,她也深深的喜欢上了这个人,喜欢上了这个以慈悲为怀的和尚。

“檀烟郡主与骠骑将军真是天地之合,两个人琴瑟和鸣!”世人都说她与将军是良缘,却不知他们只是相敬如宾,各生欢喜。郡主的心里藏着一个人,于是夜夜月下起舞,孤影绰绰。

“曼珠沙华,也称彼岸花。郡主,这可是生长在地狱的冥花。您……为何要奴婢去找这花?”丫鬟一脸小心惊恐的放下植株。“这花鲜艳,我觉得甚是好看,想在这花园里栽下。”檀烟阖上眼眸,摆摆手,“去栽下吧!”为何?只为当初在寺里,梵音带着她栽下了那满院的曼珠沙华罢了。可惜,她离开寺里,那花也只开了半朵,虽不完整,却也是极其姝丽的。霎时,往日的回忆又再次浮现于脑海——

“梵音,这花叫什么名字啊?”梳着漂亮发髻的女孩拨开泥土,将手里的植株栽了下去,也不顾手上的泥土,直接提起了粉色的罗裙往那抹白色身影奔去。“郡主,这花名为曼珠沙华,是在地狱指路的死亡之花,也称冥花。”含着微笑的俊逸男子抚了抚身上的白色僧袍,手指轻轻捻着檀木佛珠。

“梵音,我明日就走了。可惜这曼珠沙华只开了半朵,我便伴着这些花跳支舞给你看可好?”女孩梳着另一个发髻,小辫全绑了起来,用发簪簪着,轻透的粉色罗衣微微轻摆,长长的水袖一扬,女孩的眉宇间皆是欢喜与艳羡。周围的绿叶扬起,粉嫩的花瓣随舞而动。

梵音静静地立于树旁,抚着佛珠的手指轻颤。面前的女孩何时长大的?心里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感在他的体内蔓延,他连忙闭起了双眼,不敢多看一眼,嘴里念起了清心咒。

一曲舞罢,女孩扬起小脸,希望得到梵音的赞扬,谁知看到的却是他紧闭双眼,嘴里念着佛经,却是未看她一眼。“梵音……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明日我就走了,你竟连我为你跳的舞你都不看!”檀烟的眼眸渐渐蓄满了泪水,泪珠快要滑落,她随手一擦,转身离开禅院“既是如此,那本郡主就不打扰梵音大师你了!”

伫立在树旁的梵音睁开双眼,满目复杂的望着女孩离去的方向,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未说出口。

冥花已开,她却不渡

后来,邻国入侵。战火连天,硝烟弥漫。檀烟的丈夫骠骑将军率兵出征,不敌邻国大军战死沙场。国都被攻陷,一夜之间,血洗都城。

“郡主,快跑啊!蛮夷进城了,郡主您快逃!”丫鬟以身替檀烟挡刀,鲜血洒满了她的脸颊。檀烟的脸上布满了惊慌,跌跌撞撞的往前逃,身后的蛮夷仍是紧追不舍。檀烟捡起地上的长剑,抵在自己的颈上,冷喝一声:“别过来!你们这群蛮夷,杀人不眨眼!吾国百姓绝不会放过你们,吾檀烟郡主也绝不向你们求饶!”

长剑一划,剑刃上染满了鲜血,檀烟无力的倒在了血泊中。她就算死,也绝不做阶下囚,也绝不向敌国示弱献媚。脑海里陡然浮现一道白色身影,悠远的晚钟声在城内回响,震动着她的耳膜,她睁大眼眸朝着大理寺的方向看了一眼,曾绝言道:“恨不止恨,唯爱能止”,得来的只有他那句:“一心向佛,放下尘世执着。”梵音普渡众生,却独独不渡她……沉重的眼皮阖上,无尽的爱与恨也随着鲜血逝去。

寺外一片杂乱,血流成河,尸体也遍地可见。唯有这寺内,仍是一片安宁。高大耸立的寺院掩映在绿丛中,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都沐浴在瑰丽的晚霞之中。禅院内,如血一般鲜红姝丽的曼珠沙华开的正艳。一抹白色衣角在花间掩映,木鱼声阵阵响起。

“师兄,皇城内尸横遍野,皇家人皆被杀尽!阿弥陀佛!”小沙弥惊慌的声音打破了禅院的宁静,敲着木鱼的手微微一顿,诵经的清冷嗓音变得沙哑了起来。“那檀烟郡主……可还在将军府?”细长的眉宇轻轻一挑,闭着的眼眸倏然睁开,恐慌染满了梵音的眼角。“郡主……自刎在街头了。”手中的佛珠啪嗒一声断开,滚落在地上。

“阿弥陀佛……你且先回吧。”沉寂片刻,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阵风起,卷起了地上的黄沙,吹进了梵音眼眶,迷红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鲜红的曼珠沙华上。风越刮越大,梵音仍静静的坐于花丛中,手执木鱼。花瓣随风纷飞,深沉的晚钟声在寺里回响,花开依旧,却不见那个花丛起舞的姑娘,不见她那满头长发。

“梵音,你既入了佛门,就需斩断情缘,再无七情六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方丈的话在耳边回响,梵音丢下木鱼,双手撑住脸庞,苦笑道:“众生皆苦,我普渡众生,为何我却害了她呢?我入佛门本是为了渡我自己,可是都说佛祖你渡众生,为何你渡我不渡她呢?为何啊?”

“怎么就死了呢?皆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明明什么恶都没有,为什么就让她死了?我与她同种满寺冥花献佛,可仍旧难改佛家普陀!”风吹乱了满院的冥花,梵音用沙哑的嗓子嘶吼着,“哈哈,怪我,是我不回头,她已经不在了……不在了。”

世人皆说高僧梵音已经疯魔了,他再也不诵经礼佛了。禅院里的经书全被他撕毁了,木鱼也被砸坏了。他留起了长发,整日守着满院的曼珠沙华,笑看着世间浮沉,有人说他的眼眸深处有一个在花丛中跳舞的女子……

“你能渡世间苦厄,为什么就是不渡我?你是世人的圣佛,却唯独是我的心魔……”

“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只为,那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曾在佛前哭泣的曼珠沙华……”

下一世,我谁也不渡,只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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