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放棄明星公立幼兒園

我为什么放弃明星公立幼儿园

這裡是 河馬星空 第 85 篇文章

2017年我的孩子土土準備上幼兒園了。作為大學教師,我的同事們的標準配置是把孩子送進這所大學的附屬幼兒園,將來是附屬小學、附屬中學。甚至,我曾經的系主任在招聘年輕教師的時候,直言不諱地說,我們這所大學提供幼兒園到中學的全部教育,包括二胎。

這些附屬幼兒園和學校是大部分家長夢寐以求的教育資源。但是,我放棄了。我給土土選擇了另一所民辦幼兒園。

我從小就在公辦學校的系統中生活和學習。從幼兒園到研究生,一路沿著既定的軌道運行,從來沒有想過別的選擇。但是現在,我決定讓我的孩子嘗試不一樣的東西。什麼叫不一樣的東西呢?

我相信,教育者理解了被教育者,教育就實現了。教育者理解被教育者,而不是反過來要求孩子必須理解教育。這個態度,是我們在面對兒童的複雜性的時候,採取的謙卑和傾聽的態度,而不是用自以為規範的社會秩序套在孩子身上的態度。所以,對於幼兒園甚至小學年齡段的孩子來說,本質上不存在“犯錯誤”這回事。所有的“犯錯誤”和“沒做好”,都是成人邏輯與兒童狀態之間的割裂,也就是光可以照進來的教育機會。

因此,我或許想找到一所不那麼“規矩”和“規範”的幼兒園,也就是一個差異化的、最大程度鼓勵異質的環境。兒童只有在不被評判的環境裡,才會感到完全安全和放鬆,才會最大程度地聚焦在自己的技能和創造性上。

當然,前提是土土自己滿意。

我和土土媽媽帶他來到幼兒園參觀,當時正是孩子們午睡的時間。秋天的中午,陽光特別燦爛,金黃色的樹葉在藍天裡飄蕩,藍天下面是幼兒園後院的活動空間。坦白說,這個空間不算大,其實對於14個班級200多個孩子來說,略顯擁擠。但土土來到這個空間,突然變得特別放鬆。摸摸這裡,看看那裡,眼睛不夠用了。他看到不同風格的孩子的畫,看到院子裡好像隨意對方的木頭、水管等工作材料,看到沙坑區。

我們在和負責招生的老師交流的時候,土土竟然一個人在沙坑區裡玩了起來。這是過去不曾有過的情況。這個不肯鬆開媽媽手的孩子,怎麼獨立起來了?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他在沙坑區裡發現了一隻蚯蚓,把它抓到手心裡遞給我們。這個時候,土土的兩眼放光,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寶貝。

就在我們與老師談完話的時候,幼兒園的孩子們睡醒了。一個班的老師帶著全班孩子來到沙坑區。老師一邊走,一邊唱著歌,孩子們跟在後面也唱著歌。走到沙坑區,孩子們蹲下開始挖沙子,好像是在前一天的基礎上繼續加深沙子裡的溝渠。有的孩子負責“開疆拓土”,有的孩子提著水桶去接水。最後,大家合起夥來把水灌進沙坑區的溝渠,形成長長的“水利工程”。當時我還不知道,這是夏天孩子們的常規課程。

土土看著這些孩子“工作”的起勁,自己也躍躍欲試,但又不知道怎麼才能參與進去,站在水溝邊上顯得緊張。

這個時候,讓我沒想到的是,主持“水利工程”的老師跪坐在沙地上,向土土伸出手,柔柔的說:“你可以來挖一挖,試一試。”一邊說著,一邊遞過來一把鏟子,然後就繼續自己手裡的工作。土土接過鏟子,如獲至寶,加入了挖水溝的隊伍。

那一天,土土很晚都不願意離開幼兒園,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不像我,對幼兒園有深深的恐懼。

我在土土這麼大的時候,被送進了公辦的全託幼兒園,每個星期只能回家一次。那是上個世紀80年代中期,父母在國營工廠“大幹快上”,一個幼小的孩子似乎是大人的負擔。就在那個時期,有條件的工廠幾乎都辦起了自己的託兒所、幼兒園,更大的公辦幼兒園也全部都是一週接送一次的全託園。我至今仍然記得當時的感受。晚上睡覺的時候,我躺在幼兒園的小床上,默默地流眼淚,把家裡人的名字挨個兒唸叨一遍,再念叨一遍,累到沒有力氣就睡著了。白天在幼兒園的活動,我總是一個人躲在角落裡默默觀察別人。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什麼,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害怕。一切都規規矩矩,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破壞一些“規矩”。

但是在土土入園之後,我發現一切都不一樣。

在自選工作結束之後,老師沒有催促孩子們收拾東西,而是慢慢地唱起一首歌——

「布娃娃它就要睡覺了

小積木它也要睡覺了

小玩具要回家了

我們一起收拾好」

孩子們聽到這首歌,覺得美好,跟著一起唱。土土入園第一個星期,就知道唱起這首歌就是要把手裡的工作“歸位”了。吃午飯的時候,有孩子不小心把一碗湯倒扣在地上,食物弄髒了地面,一片狼藉。老師對孩子柔柔的說:“請你把它們歸位吧。”孩子蹲在地上開始收拾,不慌不忙,沒有緊張,沒有不安。

土土獨自入園的第一天,書包裡帶回來8條尿溼的褲子,我和土媽洗了一夜褲子。老師是怎麼做的呢?簡單而平和地說一句:“尿褲子了是嗎?那咱們去換一下。”在這所幼兒園看來,尿8次褲子,就獲得了8次練習脫衣服和穿衣服的機會,就會成長為穿衣服技能最棒的孩子。

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讓我覺得最有意思的是班級裡的“混齡”。大部分公立幼兒園都按照孩子年齡分為大、中、小班設置,這樣做的好處是可以針對不同的年齡段安排不同內容的教學,同一個心智水平的孩子在一起也比較容易溝通。但是土土的幼兒園,堅持混齡設置。入園之後直到5歲畢業,一個班級裡會混合著各種年齡的孩子。堅持混齡,是為了引領孩子更好的吸收彼此間的氣質差異,小孩子通過模仿,學到更豐富的技能。

當然,這樣的設置會有一點挑戰性。我記得土土同班一位孩子的媽媽就很擔心,她覺得孩子入園的時候是班裡最小的,那麼多大孩子會不會欺負自己孩子呢?這個媽媽非常焦慮,送完孩子就在幼兒園對面的居民樓裡扒著窗戶看了一個月。

實際上,這是非常多餘的操心了。經過幾年的引領之後,大孩子不僅沒有出現過欺負小孩子的現象,反而會特別樂於照顧小孩子。每當有小孩子入園的時候,土土班裡的大孩子都表現出自己的興奮,這就意味著自己長大了,自己力量更強了,自己可以照顧別人了。

反倒是小孩子,更容易用肢體衝撞解決問題,他們還不知道怎樣有智慧地更高級地解決問題。所以混齡的真正意義在於,相信孩子的善於吸收內化的心理特性,相信社會化交往的技能需要實際場景才能習得。

土土的幼兒園按照這個理念,也辦了一所小學。前段時間我去那裡做天文科普講座,感觸很深。我最大的觸動是,這些孩子的課堂秩序實在太差了,可能是我講過了幾百場講座中秩序最差的一次。

為什麼這麼說呢?

這場講座,孩子們在下面不停地討論,時不時地舉手甚至插話,他們迫不及待表達自己的意見,其中不乏質疑的聲音,以及從點到面的發散性的想法。老師們靜靜地坐在下面一起聽,偶爾和身邊的孩子討論一句內容。整場講座,我需要不停地跳進跳出。一方面要完成既定的講座邏輯,另一方面要引導和回應孩子們的各種問題。

同樣的內容,我在公立學校和幼兒園都講過,臺下鴉雀無聲,孩子們正襟危坐。

這讓我反思,我過去受到傳統的科學邏輯的教育,打算呈現一場完美的科學講座,我準備好了一整套邏輯。但是,孩子們不一定按照我的邏輯思考問題,他們有他們的邏輯,他們的邏輯很珍貴。所以,土土的幼兒園,吸引我的地方是,老師們從來都不會“告訴”孩子,老師們等待孩子告訴自己。

以秋天的課程為例。土土班級在夏天觀察了螞蟻,秋天開始的時候,老師帶著孩子們討論了夏天的收穫,孩子們躍躍欲試地想要建造一座螞蟻房車。這個目標是孩子們根據自己的經驗提出來的,這是他們自己的事。反觀我自己講座中的 PPT,這一頁和上一頁之間的關係,是孩子關心的嗎?我提出這個問題,是孩子真的會產生的問題嗎?可能都不是。

所以,土土的幼兒園,最吸引土土的地方是,“我也可以,我被尊重,我是自己。”就像幼兒園門口大字書寫的理念概括為一句話:“孩子是腳,教育是鞋。”

土土2歲的時候,有一次媽媽帶土土來大學裡找我。我帶著土走過那所明星公立幼兒園的門口。土土看著幼兒園的場地和大樓,目光呆滯。在他看來,這一切都司空見慣,和其他所有的樓房都沒有區別。

今天早上,土土7:15站在小區門口的寒冬裡,等著幼兒園班車的到來。7:20,孩子們口中親切的大米飯班車來了,土土自己爬上高大的大巴車,一上去就和帶班車的老師聊起天來,自己走到座位上,繫好安全帶,整理好衣物,微笑著等待下一站上車的小夥伴。班車要行駛7公里,歷時45分鐘,土土最喜歡在這個時間裡和小夥伴討論問題,或者是清點沿路大樹上的鳥窩。這是一個普通的早晨,是處處體現教育細節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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