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檔反映明星與經紀人生活狀態的綜藝真人秀《我和我的經紀人》引發圍觀，原因是它難得地打開了一個全新視角——以經紀人職業為突破口，深入藝人的真實生活。
經紀人到底都做些什麼工作？對明星有著怎樣的影響？經紀人是否可以隨意操控明星和輿論？《我和我的經紀人》以知名經紀人楊天真創立的經紀公司壹心娛樂為樣本，以張雨綺、朱亞文、白宇、喬欣4位藝人和他們的經紀人為案例，將經紀人這個幕後群體推到了臺前。節目中觀眾看到，大到明星定位、宣傳方案，小到服裝造型、飲食住宿，都要經紀人親力親為。而經紀人之於明星，像朋友、像保姆，又像合夥人。經紀人也沒有大家想象中的那樣可以隻手遮天，面對很多突發狀況，他們也無能為力，經常十分被動。
眼界差別“天上地下”
本報記者認識的一位經紀人小雅，目前正擔任幾位“話題藝人”的執行經紀，這讓小雅每一天都過得戰戰兢兢，凌晨4時一定會像被上了鬧鐘一樣驚醒。習慣性看一下手機，確認沒發生什麼狀況，才能再睡一會兒。小雅親眼見過一名經紀人痛斥另外一名經紀人的場景，那次採訪間隙，明星需要抽空用某品牌手機，發一條帶有品牌後綴的微博廣告。那個手機如此難用，僅僅是發條微博，已經是不堪重負，反覆重啟。而那個後綴，長達十幾個字，文風之浮誇，“閃瞎狗眼”。經紀人沒忍住，激烈抨擊為明星接下這個廣告的前任，“這種人太短視了，怎麼也不想想，你作為一個經紀人是有機會和藝人共同成長的。她當時剛演完《×××》，整個發展都是往上的時候，你卻給她接這個級別的廣告？！作為經紀人，這相當於你本來有機會接觸到耐克阿迪的高層，你卻選擇坐在莆田老闆的對面。”
明星如同股票，作為經紀人，是長期持有它，還是短線快進快出？那可能是一個眼光問題、策略問題，但也可能僅僅取決於你有多少資本。莊家可以耐下性子等待勝利，散戶有時不得不急於變現。
小雅在看過這檔節目後感同身受：“與我們朝夕相伴的明星也許是這個世界上最富有同時又最脆弱的一群人。我們所面對的商業對象通常各懷心思，我們的工作也經歷著最嚴格的評判——粉絲的眼睛永遠是世界上最雪亮的。”
“資深樂壇前輩”太保守
今年35歲，做了9年藝人經紀的小佳剛剛辭職。走之前，她是公司最大牌的某資深歌手Y的執行經紀。在外人看來，她之前所帶的那位歌手尚處一線地位，有較高國民度，演唱會上座率不錯，也有一批鐵桿粉絲……但小佳表示，“其實這都是在吃老本兒，還好之前作品不錯，撐這麼久，實際上他的工作越來越難拓展。”
鼎盛時期，Y一度坐擁近10個代言，但沒有一家能攏住，基本是隻代言了一年就被換掉了。究其原因，是藝人配合度太低。譬如基礎活動，商家希望結合時下流行的直播之類玩法，藝人卻希望所有流程都“傳統”地來，導致宣傳效果平平。近年來，各種接地氣兒的真人秀在內地市場大火，不少節目數度拋出橄欖枝，邀請該歌手擔任固定成員或飛行嘉賓，但均遭拒絕。“他對於真人秀的印象，就是上山入地，往水裡跳，其實並不是所有節目都那麼激烈。有些是可以去嘗試的慢綜藝，也放棄，不願意走下‘神壇’。”
儘管是執行經紀，但她的話語權並不算高，團隊內還有另一位跟了這個歌手十餘年的老派經紀人把控大局，很多事情在那兒又被擋一道，更難疏通。有一次一個時下當紅流量的藝人前來邀歌合作，小佳剛把信息傳達給大經紀人，卻遭對方一口回絕，理由是“覺得”自家歌迷肯定會罵，而且該新人是拍網劇出身，“有點兒低級”。結果，該流量新人又找了其他前輩歌手合作，市場反響甚佳。“雖然他有十幾年固定的受眾，但2019年了，除了作品之外，沒有更多的新鮮途徑去吸引來新粉，又不願意跟上時代變化，在市場上的存在感就會漸漸低下去。”
藝人很“佛系”，經紀人白努力
女演員L，30多歲，是業內公認的一位實力派。拍戲多年，也拿過一兩次頗具分量的演技獎項。但細算下來，她演出的戲都不是爆款，角色也無一具有“國民度”。正因為她的不溫不火，事業受到了很大限制：想演的片子演不了，低成本片子主動找來，品質又不過關。L自己倒是很佛系，秉持“等待”態度。有合適的片子就拍，沒合適的就閒著，畢竟日子也不愁過。
但團隊還是要有所作為的，花生在一年前成為L的執行經紀。上任後，他直接感受到為L敲定對外工作時的被動和尷尬。最尷尬的就是商務這塊，品牌找合作藝人，基本以流量為主，看大數據說話。像L這種非人氣型、又鮮有話題的藝人就非常吃虧。其實，L面容清秀，多才多藝。花生覺得她很有潛力，也應該再在事業上衝一衝。於是花生聯動一些營銷大號，再鋪一些通稿“捧”L，誇她的好演技和生活趣味，“說白了，是要把她的大數據頂上去，讓潛在的合作方看到。”
但實際上，哪怕營銷大號寫了L，網友們還是對其日常話題的自然關注度不高，根本發酵不起來。此外，這類演員身上本就有一個共同的標籤：專注表演，與世無爭。突然開始刷數據，有時反而會適得其反，失去原有影迷。花生的工作很難展開：“我根本沒法給我的藝人爭頭條，儘管藝人不看，但老闆會看。一年業績擺出來，跟上面不好交代。”
目前花生團隊共4人，對於L這樣的藝人，他們面臨的問題還有：不是頂級藝人就招不到頂級團隊來服務，大經紀人又是偏保姆型的，所以經常會出各種不專業的問題。比如團隊的人都有L的微博賬號密碼，之前就有一次，花生突然發現L點讚了一則很“奇葩”的微博內容，他本以為是團隊中哪位成員不小心“手滑”，問了一圈下來，大經紀人竟表示是自己故意點讚的，因為他覺得那則微博很有趣。若被網友發現，也是會引起話題熱度的。花生懵了，因為話題有正負面的影響之分，為什麼要讓藝人平白無故遭“黑”“躺槍”？“其實大經紀人就是想模仿新興的炒話題方式，但他又把握不了那個度。”
“話題男星”，沉默不是金
《我和我的經紀人》中，楊天真告誡張雨綺，“私生活部分不要以任何形式再曝光了”。張雨綺無奈反問：“我不想被曝光就能不被曝光嗎？”看到這個片段，葉子深有感觸。
葉子是“話題男星”M的經紀人。早年間，因不時被曝工作態度惡劣，加上和當時女友的感情糾紛，導致M口碑不太好。隨後幾年，M的私人感情狀態尤其被關注，每每被拍到和異性同框，總能引發一波話題。
葉子深知M女性朋友眾多，大家又愛聚會，因為之前的感情糾紛，大眾更容易將“感情混亂”的負面標籤直接貼給M。剛帶M時，葉子秉持“清者自清”觀念，對於太無聊的傳聞基本不回應。但幾次下來，葉子發現這樣反而更讓大家覺得M是在“默認”，不說話就是心虛。於是她總結教訓，為扭轉M的形象煞費苦心。當再被拍到看圖臆測的內容時，M工作室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做出官方澄清。此外，對於之前確有不妥的耍大牌傳聞、感情問題等，葉子也不再“消極”處理，而是轉換了思路，效果相當好。
“撕番”撕得心累，“資源”依舊稀缺
回想做小生G執行經紀的那一年，小雨感嘆：“每天過得都提心吊膽的！”因為G是“頂流”，在外界過度關注下，經常會出現爭議，所以小雨時時都要準備危機公關。印象最深的有一次，G不忍被騷擾，做出了一些過激反應，結果被“狗仔”刻意取角度拍了下來，還附上解讀，變成了他耍大牌，無理於粉絲的證據。之後營銷號大肆擴散，影響惡劣。
當時全團隊上陣，發動所有人脈，聯繫到全部媒體平臺，儘早將斷章取義的照片做了刪除。此外，除了團隊官方發聲外，他們還鋪了通稿，找到營銷大號來做新一輪引導。短短不到半天時間，輿論風向就由全網指責轉向“心疼G”，贊其勇敢。
對於處理危機公關，小雨有一套準則：“如果是真有其事，我們往往是真事往小做，儘量刪東西。一旦確定是汙衊藝人的假新聞，我們就會往大做，擴大聲量讓大眾都知道是有人使絆。”
流量小生之間的番位之爭也常為網友津津樂道。小雨無奈：“這個東西沒辦法，就是要爭啊。”她進一步解釋：為自家藝人爭得首番，除了物料看上去漂亮外，確實也會產生實質性影響。譬如接戲方面，如果前一部戲被某小生或小花壓番，之後再爭另一部戲的男一（女一）時，片方就會以上部戲作為參考，對方勝出的幾率就會更大。另外在商務層面，哪個藝人的番位總在前面，他爭取到代言的幾率就會更高，要價也會更狠。
眼下G面對的最現實問題就是事業上該如何突破。小雨坦言，人氣偶像最終的目標還是要轉化成影視演員。但在傳統的電視、電影導演面前，G的花美男長相是不佔優勢的，加之確實也沒什麼演技，“之前作品有粉絲撐著，但真正再往上走接好戲就非常難了。尤其影視界現在越來越‘閉環’經營，大多影視公司都是用自家藝人。其實並不是像外界想象的，他不愁資源。”
“爆紅新人”，心態亟待調節
水草是兩年前來公司負責旗下幾位練習生的執行經紀。要做的工作不算繁瑣：督促男孩們日常訓練，再不時曝光一些訓練視頻，“讓外界知道有這麼一幫人存在就行。”
隨著去年某檔選秀節目熱播，練習生隊伍裡的小陳被萬千少女“選”了出來，成了人氣新人。水草也因此被委派成了小陳個人的宣傳總監。從默默無聞的素人練習生突然走紅，小陳首先要面對的是來自外界對他爆炸式的關注。海量評論中，不乏大量惡意黑評，且還有很多是針對其外形某特點的刻意嘲笑。初出茅廬的小陳當然做不到“不聞不看”，愈發煩躁，甚至開始不自信。被放大了的不自信感浸入日常細節。拍攝工作照時，小陳很介意攝影師之外的“圍觀群眾”用手機拍他，“萬一拍到不好看的形象，發出去了，可能又要被嘲。”往往此時，水草就要出面請大家收掉手機。有人私下傳話：“小陳以為自己是誰？拍照都攔著？耍大牌哦。”
無論從“出圈”考慮，還是為提升個人商業價值做鋪墊，團隊都希望小陳多出席活動。但之前被紅毯“黑圖”傷到的小陳對此很有牴觸，多次婉拒。“其實我們是乾著急的，明明他現在是勢頭最好的時候，還不趕緊穩住？爆紅就是個泡沫，上去容易，下來也快。”
對比同個比賽出來的其他選手，小陳粉絲也不滿於他的曝光量“不夠”，經常抱怨公司不為小陳著想，沒有主動爭取資源。水草很無奈：“像小陳這樣的孩子本來年紀就小，容易想得多，先讓他把心態調整過來是最重要的。你逼他多工作，逼他頂著輿論上，可能就完了。”
據悉，由於工作繁忙加上輿論壓力，已導致小陳經常處於連續失眠狀態，如今更到了要夜夜吃藥才能睡著覺的地步。
本報記者的經紀人朋友小雅說：“所謂強大的經紀人，也只是職場上最普通的‘打工仔’。除了工作內容、對象不同，他們面臨的困擾和大家都一樣。因為工作對象備受關注，他們面對的狀況更復雜，焦慮、壓力也會成倍增長。”“因為過程看不到，所以經常不被理解。當然，職場只看結果，也不必要理解誰。”（娛理 本報記者 李子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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