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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鄉下婆婆城裡娘
老孃也不太老，今年剛到過半百。因為一直在機關捧杯茶拿張報，嘴唇動動讓人跳，筆頭動動讓人跑。所以相貌看去才四十出頭，說話口氣卻八十開外，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每次娘居高臨下對我指手劃腳，喋喋不休時，我就舉手求饒，直喊：“老孃饒命！”
老孃就怕人家講她老字，對著鏡子上下左右前後照著，反問道：“我老，我老在哪裡？”
老孃身材也保養得不錯，穿衣也緊跟著潮流。除乞丐褲沒好意思穿過外，其餘的足足掛滿了一衣櫃。
我婆婆住在二百里外的鄉村，為了兒子買房娶媳已被榨得形如干癟芝麻，精瘦的身體永遠套著十幾年式樣的舊衣服，她常掛在口頭說:“穿舊衣幹活不受拘束！”
老孃今天興高釆烈地和我視頻說，櫃子裡的嶄新的舊衣服要處理一批。捐獻捨不得，想來想去還是送給我婆婆穿最合適。
我傻想著婆婆穿著這些“高檔奇裝怪服”的樣子，忍俊不禁，對著手機情不自禁喊了聲：“老孃，I admire you！(我服了你)”。
老孃把手機在一件風衣般寬大的紅色羊駝絨衣服上掃來掃去，說道：“光這件衣服買的時候打了折還一千多元的，讓我怎捨得扔掉？這些衣服送給你婆婆也是聯絡感情的需要，不要你老講我從骨子裡瞧不起她，難得見一面都是皮笑肉不笑，所以這也是一件政治任務。”
老孃的脾氣我知道，我拗不過她，而且她對所有人辦事似乎不放心，會“跟蹤回訪”。我只得唯唯諾諾答應著，保證讓她一片愛心捎給婆婆，讓婆婆永遠記住她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你別貧嘴，你做事逃不過我火眼金晴的。”老孃的鏡片後的眼神隔著屏幕都寒光閃閃的。
婆婆很快收到一個帶著沉甸甸愛心的快遞大包裹，這裡面也有我幫她買的幾件新衣服。
一星期後，老孃電話問我寄去了嗎？
我說天冷正降溫，你正好雪中送炭。老孃不置可否“呵呵”一笑，我覺得有些冷。
半個月後，老孃電話又明知故問：“你婆婆穿得合身嗎？”
我莫名其妙，沒好氣道：“又不是珍珠塔，不就一件舊衣服嘛，至於這樣追根問底嗎？”
“女兒呀，這是為孃的一片心意，禮輕情意重。另外，假如你婆婆沒穿說套上了，這就是一種欺騙，也是對我的不屑和不尊重！”老孃講話一套一套的和她多次進了黨校深造有關。
一個月後，婆婆突然打來電話，口氣很急，說在我老孃衣服裡發現一張卡，讓我趕快告訴她一聲，別在家翻破天還找不到。
我迅速把電話拔給了老孃，誰知老孃一聽波瀾不驚。她不緊不慢呵呵一笑慢言細語說道：“做人要誠實，我的懷疑還會錯？說這衣服早穿了，不是你婆婆騙你，就是你騙我。不然怎麼會今天才發現袋裡的卡？”
開始我還納悶，老孃這樣精明的人怎麼會丟了卡都不知道，原來是她的一計呀？“老孃，我真服了你！”我嚷著：“這張卡我沒收了，告訴我密碼是多少？”
“小樣的，你們還和我鬥，這樣的廢卡我還有幾張，全部送給你。”我似乎看到她坐在辦公室裡翹著二郎腿得意洋洋的樣子。我氣得眼冒金星，老孃真的是與天鬥與地鬥又與家人鬥，其樂無窮啊！我突然想起了十年前淨身出門的父親，原來我一直錯怪了他，才發現他的苦衷。
年前，婆婆揹著大包小包來城裡兒子家玩，裡面全部裝的自己平時捨不得吃的好東西。她拿出兩隻壯碩的鹹鵝道：“這兩隻是自家養自家醃的老鹹鵝，吃口可香呢，幫我送給親家母。”她又打開一個包裹，裡面裝滿了一雙雙紅色羊駝絨做面料的拖鞋。她開心得像孩子，樂呵呵道：“親家母的好衣服我穿不出，扔了又可惜，送人嘛，現在農村人也生活水平高了，都不稀罕。所以呀，我有空時把這料子做了拖鞋，送幾雙給親家母，穿上可暖呢！”說到這裡，她“哦”地一聲，記起什麼似的，忙從袋裡摸索著掏出了一張卡，遞給了我：“差點忘了帶，趕快還給你娘。”
我頓時淚眼婆娑，見先生也扭過了臉高高地仰著，努力不讓淚水淌下。
我一把抱住婆婆，嗔怪道：“不是讓你扔掉嗎？怎麼還帶來。”我接過留有婆婆體溫的卡，厭惡地扔進了垃圾桶。
作者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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