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村泰昌:眾人喧囂的黃昏

話說年初看上海雙年展《禹步》,被這徘徊於進退之間的神秘舞步弄得暈暈然,拐進一間幽暗的房間,凳子上坐了些人,在投影屏幕的映襯下留給我一組頗有存在感的背影。而此刻的他們正投入地看森村泰昌的影像作品《自我的會飲》。

艺谭|森村泰昌:众人喧嚣的黄昏

《自我的會飲》足有七十分鐘。夠長。我進去時剛好放到墨西哥女畫家弗裡達的自白,搖著輪椅的她從屏幕的這邊轉身又到那邊,畫外音響起。

是一個說日語的男性的聲音。你一定明白了,這就是森村泰昌的花招。原來那個微微透出唇須,有著兩道幾乎連在一起的眉毛,穿著豔麗的墨西哥傳統服飾的女人是他,那個狡猾的森村泰昌。

艺谭|森村泰昌:众人喧嚣的黄昏

森村泰昌

是的,他扮演了無數個藝術史甚至歷史上我們熟知的她和他。不,是他悄悄潛入那些作品中的人物,進入作品或歷史中的情境。他感覺著他(她)們,把玩著他(她)們,同時忘卻或記起了什麼,療愈了自己,拯救了他(她)們或者歷史。

這樣說有點誇張了吧。對,是審視,欣賞,由衷的被感化。是對話,反思,情不自禁的批判。這就是森村泰昌成為當代藝術家的理由。於是,又暈暈然地,從弗裡達看到結束,再回放,再結束。這次看展我幾乎只看了一個作品。森村泰昌,你過分了。

是的,在《自我的會飲》中,藝術家回顧了19世紀80年代以來自己曾扮演過的藝術史及歷史人物肖像。他還延續自己的一貫風格,為每個人物創作了一部第一人稱敘述影像。作品不僅再現了這些形象,也用獨特的敘事方法令這些肖像彼此關聯,賦予每個人物以新的生命。

先說森村泰昌創作的梵高自畫像吧!那幾乎是他的第一部作品。1985年的作品。

說這部作品之前還應該說說這個森村泰昌。何許人也?日本、1951年生。這個男生從小有點自閉、不合群,於是經常一個人自嗨。比如把自己扮演成某個喜歡或崇拜的人等等。長大後學藝術設計,上班三天又辭職,似乎想找尋什麼?

艺谭|森村泰昌:众人喧嚣的黄昏

某一個靈感終於來了。在一個小型的三人聯展上,森村泰昌向人們展示了他的攝影新作《自畫像(凡·高)》。森村泰昌模仿原作的造型和色彩,將油畫顏料直接塗在自己臉上和衣服上,戴上用橡皮泥仿製的棉帽,在照相機前完成了對名畫的重新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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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森村泰昌開始進入人們的視線。在談到創作《自畫像(梵高)》時,森村泰昌說,他們小團隊幾個人徘徊在他的故鄉大阪夜晚的街頭。不,是流浪吧!他在尋找梵高當年的感覺。那種桀驁,那種孤獨,那種無奈,那種激情,看到光亮,看到黃色的明豔,湛藍的星空,他會不顧一切地奔跑過去,抬頭凝視。

艺谭|森村泰昌:众人喧嚣的黄昏

是的,創作是一種痴迷。一種忘我。是一個靈魂奔向另一個靈魂。沒有深切的內在的孤獨,森村泰昌潛入不了梵高。他說:“我覺得那個痛苦的自己和悲慘的梵高,超越了時光,重疊在了一起。”森村泰昌似乎還從梵高身上讀到了尼采的孤獨和憂思。作品在當時就有很大的反響。

“不論是批判還是好評,兩種聲音都能激勵我。”他說。

確實《自畫像(梵高)》之後,森村泰昌漸漸被國際關注,後被邀請參加威尼斯雙年展。

除了《自我的會飲》中出現的十二位人物,其實還有一個人物,作者不曾偷襲他,但這不表明他不重要。在作者的心中他始終在場。森村泰昌是這麼說的:“雖然這次晚餐杜尚也應在場,但缺席本身就是一種存在。”晚餐是指他的另一部作品《最後的晚餐(達芬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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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秋雨一場涼

在《自我的會飲》中,最喜歡森村泰昌對委拉斯凱茲作品《宮娥》的再創作以及他的那段充滿叛逆氣息的獨白。

此刻,森村泰昌和那個做了一輩子宮廷畫家的委拉斯凱茲的影子幾乎重疊在一起。作者像衝破柵欄般表達了其對自由的渴望和對“微小者”的體恤。這痛快淋漓的獨白也許是那個整日埋頭作畫的宮廷畫家想了一輩子卻沒能說出的話,當然也是森村泰昌自己的心聲。

另一層隱含的意思是借作品表達某種文化情結與困惑:

那個女兒(東方藝術)對她的父親(西方傳統藝術)深深的愛戀,懷疑、叛逆、出走。是的,森村泰昌終於在一次次的出走後成全了自己。他是那個調皮的孩子,偷襲父親的領地,竊其魂魄,賦予新的生機。

重要的是,成為自己的過程無比快樂。他曾說藝術在本質上就是娛樂。化妝扮演,穿越性別,對著空氣大膽說出某些話,然後用力一推,擊倒無形的障礙。森村泰昌的藝術對於他本人來說是一種療愈,對於藝術史來說是一種創新,而對於他曾經偷襲的作品來說是一種充滿快感的冒犯和竊竊私語。女兒與父親的對話柔軟,甜蜜,裹著批判的糖衣,實則是一劑清醒的藥丸。

聽一下森村泰昌(委拉斯凱茲)在其中的獨白:

世界充滿無限不確定性,只有作為畫家的我覺察到宮廷牆上的裂縫。

我用眼睛和靈魂覺察到最後的風景。我把自己畫進了畫中,而菲利普四世只在畫中一角的鏡子裡。我說,這是陛下最佳的視角,離開了您的注視,一切將顯得毫無意義。我知道,一旦國王失去了關注,其它的人物就獲得了自由,穿越時空與原本的自己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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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明星系列

森村泰昌是這樣看自己創作的女明星系列的:二十世紀熠熠生輝的地方在哪裡?在電影熒幕。熒幕裡的女明星是萬眾矚目的焦點。然而他者的目光如箭,她們卻沒有盔甲。

他還說:“我覺得這世上有很多微不足道的東西,卻能在某些地方閃光。我十分憧憬這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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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喧囂的黃昏

想必通過扮演和潛入,作者對女明星的光亮、微小與無奈有更多的感受。20世紀是女性傳奇的時代,作者探索這一主題時,卻從大量的報紙和歷史資料發現,其實所有重大歷史事件的主導者都是男性,尤其是在“真實”的世界中。於是他創作了《眾神喧囂的黃昏》,用來探討男性在歷史中的使命與作為。扮演和對話是對過去的尊重,而非評判。“眾神喧囂的黃昏”則讓人有一種輝煌地謝幕的意味。當然,沒有終結,就沒有開始。

現在我把它改成“眾人喧囂的黃昏”,一切又似乎另有指向。這樣的意象讓我充滿聯想,某種情境感,信息時代的龐雜與倦意。是的,森村泰昌說,以後的時代會怎樣?不知道,但也許你將會面臨更多的按鈕與選擇。

與其得到,你最終需要學會的也許是放棄。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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