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有棵苦楝树

老屋有棵苦楝树

老屋有棵苦楝树(散文)

那天,路过板桥子。白河边,我看到了一棵苦楝树。八月的苦弹子已长到拇指大,滚圆翠绿,一攥一攥挂满枝头,摇曳在风中。

在我童年记忆的最深处,也有一棵苦楝树。

听父亲说,树是他在53年栽下的。现在想来,苦楝树的直径也就三十来厘米,不算大,但在我的小眼睛里,却实实在在算是一棵大树。

每年春三月,苦楝树总是从枝条的顶端开始发苞,鸡爪似的新芽,被春雨慢慢剥开,春风再将新叶一片一片梳理开来,待到四月就成了一树的葱绿。

四月底或五月初,苦楝树开花了。一簇一簇淡紫色的小花,缀满枝头。在晨光中如烟,如霞。一时间,空气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紫色。

风吹来。落英如涂了色的雪花,带着紫,带着香。砸在我的头上,砸在我的小手上,泛起的阵阵涟漪。

每每放学回来,几个小伙伴就跪在地上,头抵着头在一根长板凳上做家庭作业。位子不够,有人就干脆趴在三合土上写。

潦潦草草把作业做完,书包往苦楝树的歪脖子上一搭,一伙人就在苦楝树下玩开了。女生跳房,跳绳。男生斗鸡,打纸板儿,丢窝儿,逮猫儿。

直到天黑了,玩累了,家长喊了吃饭几遍了,甚至有妈妈拿着“条子”骂骂咧咧地走来。才各人背起书包一哄而散。也有跑得匆忙忘了书包,回家挨了家长的“黄荆条子”,吃一顿“笋子熬肉”。又眼泪汪汪回来找,而书包还好好地挂在歪脖子苦楝树上。

有时,卖麻糖的大爷,敲着“叮叮当”走过苦楝树下。

如是某位妈妈刚好买了个一两二两,大家就高高兴兴地分一小块,含在嘴里,包在舌头下,鼓在腮帮边,慢慢呡半天,总舍不得用牙齿咬,总想多享受一刻那股丝丝的香和甜。

苦楝树下最写意的时光,是夏末农闲的晚上,父亲卷了一床凉席到三合土上,摇着扇子乘凉。星光稀疏,亮堂堂的月亮挂在空中。远处的竹林,树林像起伏的山峦,田野空旷,一汪的稻田,隐没在悠远的夜色中。

我趴在父亲身旁,听他一边啪啪地赶蚊子,一边讲故事。讲他小时当孤儿,怎样抱给东家又西家。讲他当年怎样在年底,帮成都浆洗街的主人家推柴禾进城。

讲他怎样去参军。

讲他怎样坐上火车,到了丹东,怎样行走在白山黑水之间。讲着讲着,父亲唱起了那首熟悉的歌:“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传开来。

风轻轻吹过。面前的一块田里,半人高的烟叶,举着蒲扇般的大手,哗哗挥动,像极了今天演唱会里黑压压的欢呼的人群。

几只萤火虫在空中盘旋。

远处,一个稚嫩的声音唱起一首儿歌:“月亮月亮光光,麻子地头烧香,烧死麻大姐,气死幺姑娘。”

夜,显得更悠远了。

老屋有棵苦楝树

苦楝树下,也有揪心的事。

有一次,我病了,老是不见好,成天焉不拉几的。林盘里的老人就告诉母亲,“给孩子喊喊魂吧”。

夜深人静的时候,母亲将一个鸡蛋立在水缸边,端着半碗酒米出后门来到苦楝树下,母亲在前面走,走三步撒一撮米,喊一声,“文旭耶……你,回来没有……”夜色被母亲的一声声推远,又迅速压迫回来,令人窒息。

我端着一盏油灯,跟在母亲身后回答,“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喊一声,答三声。母亲的声音是那样焦促,沉重。而我声音是那样胆怯,轻飘飘的在夜空中颤抖,仿佛真的丢了魂似的。

81年冬天,还是82年春天。我家在老屋的地面上修了三间正房,一间磨角,一间耳房。

地面不够,又用我家自留地的几笼竹子,向人换了老屋旁的三笼竹子。

从此,那棵歪脖子苦楝树就不见了。

这几年,不论在哪儿,公园,河边,林头,田角,甚至在外地。每一次看到苦楝树,我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到分外亲切。总会想起童年,想起童年老屋旁的那棵歪脖子苦楝树。

我知道,它一直还在哪儿,长在我的心底。

稿件管理:野狼

稿件审阅:吴秀明

简评:苦楝树下,装满了“我”的童年时光,也装下“我”对童年的深深记忆。

老屋有棵苦楝树

作者简介:李文旭,网名垄夫。四川成都双流人,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于《星星》《诗选刊》《现代艺术》《成都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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