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一座老宅的閣樓裡，光線陰暗，灰塵浮動，瀰漫著頹廢蕭條的氣氛。
房樑上墜著一條麻繩，只見，一位書生將頭伸進繩圈裡，脖子前伸，如一隻笨拙的大鵝，停頓片刻，輕輕嘆了口氣，踮起腳尖，隨即踢翻了腳下的方凳，一心向死。
頓時脖頸被麻繩勒緊，書生直覺血氣上湧，痛苦不堪。
身子吊在空中搖晃了幾下，書生只聞“咔噠”一聲，瞬間繩子斷裂，書生向前撲到，爛泥一般墜落在地。
“天理何在？！連繩子都不結實了，我就想知道這個家裡還有什麼是沒壞的？！”名為松寧的書生懊喪地哀嚎著，這此之前，他已經“死”了三次了。
第一次，松寧翻遍家裡的櫃子，找到一包寫著“斷腸摧心丸”的毒藥，他寫好遺書，用酒服下後躺在床上等死。沒想到的是，大清早，他被房樑上掉下來的肥老鼠砸醒。
毒藥，過期了。
第二次，在一個月色清朗的夜晚，松寧跑到後花園的小池塘邊，在瑟瑟冷風中脫掉鞋襪，從大石上縱身一躍。
“撲通”，他趴在池底的淤泥上，屁股露出水面。驚醒了池底的幾隻瘌蛤蟆，呱呱咕叫著跳到了松寧的一頭蓬鬆亂髮之上。
月光清幽似水，松寧心亂如麻。
第三次，松寧選中了前院的一棵百年老樹，小時候在這裡蕩過鞦韆，枝幹結實，毋庸置疑。
搬來一個板凳，栓好繩結，松寧看了一眼樹上盤桓已久的烏鴉，心念，此生已矣，來世再會。
短短几秒中，掛在樹上的松寧只聽咔嚓一聲，便爽快地摔了下來。
趴在地上，滿臉泥垢，松寧回頭幽怨地一看，樹枝折斷了。
連年乾旱，無人照料的老樹外強中乾，死了之後還裝模做樣的屹立在這兒，等著跟松寧玩一個惡作劇。
松寧就找了一把斧頭來報仇，迎著朝陽，他不惜力氣地揮動著，沒過多久，只見佈滿鐵鏽的斧頭被甩了出去，榫節鬆動，手裡只剩一根腐朽不堪的斧柄。
二十出頭的書生為什麼執意尋死？
只因數次科舉落榜，分無分文，無所依靠，他心底裡陡然生出一個辦法：死。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反正全家人都死了，正好去陰間跟他們團圓。
此時，松寧拍拍屁股，拿出了一股百折不撓的精神，撿起斷裂的麻繩，笨拙地打了一個結。松寧用力拉扯了一下，覺得還算結實。
“我就不信它還斷？”
松寧又一次爬上方凳，結果不出你我意料，繩子在另外一個地方又斷裂了。
揉揉屁股，松寧又爬起來。
“好，那我再打一個結。”如此再三，一個時辰不到，松寧已經“死”了九次。
第十次，松寧萬念俱灰，剛把頭伸進繩圈，一陣奇怪的聲音在他頭顱上方響起。
“喂喂！年輕人，幫幫忙，換個地方去死吧！我快被你累死了！”聲音尖細，充滿了厭惡和不耐。
松寧嚇得腿一軟，汗毛倒豎，向頭上看去。
空中飄飛著核桃大小的一枚小球，漆黑髮亮，形狀如一個肉丸子，奇怪的聲音就從這裡傳出來。
隨即，黑肉丸飄然落地，伴隨著一陣墨香味，化成一個七八歲的小童，腦袋上扎著雙髻，一身泛黃黑花的袍子，臉上帶著慍怒的表情。
“你是誰？”松寧驚奇地問。
“我是書蟲啊！”他滿臉鄙夷地回答。
“書蟲！”松寧重複了一遍，難以置信。
“我是古書孕育的精怪，在你家這裡睡了幾百年了。我叫巫玉兒。你打擾了我的美夢，我好睏啊……”說著，他打了一個呵欠。
“那你有什麼本領和變化？”松寧好奇地問道。
“你猜！”小童笑嘻嘻地說。
“我猜你懂得很多書，還會寫文章。”松寧連忙說。
“過獎了過獎了。”小童連忙擺擺手。
“我剛才咬斷繩子九次救了你九條命，你打算怎麼報答我？”小童狡猾一笑。
“原來是你！”松寧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小兄弟，人生還長著呢，幹嘛想不開！”小童笑道。
“我是個無能為力的懦夫，失敗者，我感到很迷茫……”松寧囁嚅道。
“書呆子~今天我帶你出去玩玩吧！保證你再也捨不得死了……”
2
“花婆，再給我們叫兩個漂亮姐姐來，給我們唱個小曲兒！”
巫玉兒對老闆娘笑道。一把銀子遞到花婆肉乎乎的手裡。
“好說，佳人馬上就來！客觀稍等片刻。”花婆一張胖臉上堆滿了殷勤的笑容。
松寧盤腿坐在一個頗為風雅的包間裡，面前的一張梨花木桌上擺放了各種美酒佳餚，孩子模樣的巫玉兒半躺著，靠著一個繡花精美的軟墊，手裡拿著一把小銀壺自斟自飲。
巫玉兒借來一副筆硯，面前攤開一張上好的竹宣，漆黑髮亮的眼珠子一轉，揮筆立就，或是一張書畫，或是一篇文章，寫完就賣，不議價格，供不應求。
酒足飯飽，二人從飯館裡出來，沐浴著春光踏步而行，緩緩行至了十六孔橋。
是值陽春三月，積冰消融，嫩柳如煙，鳥聲不絕，遊蕩在著繁華的潯陽城裡，松寧樂而忘憂。
“玉兄，今日我才明白，原來書中自有黃金屋不是一句空話。我要是有你這樣的本事，何愁沒有飯吃？”松寧感慨道。
“小弟，你年紀輕輕，又何愁沒有這樣的本事？既然羨慕我，那不如找個書院再深造幾年。你雖天資平庸，也不至於餓死。”巫玉兒安慰道。
“我未嘗不這樣想過，只是這些年敗光了家產，一分也拿不出來了。”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放心，我明天就帶你去書院，學費包在我身上。”
松寧心裡大喜，抱拳說道：
“那就多謝玉哥了！”
路人看到大哥模樣的松寧對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又是作揖又是道謝，還連連喊著大哥，不禁側目而視，議論紛紛，以為遇見了兩個瘋子。
十六孔橋邊遊人如織，平時難得一見的王孫貴女踏青而遊，笑語不絕。寶馬香車停放在路邊，衣著華麗的侍女僕從恭敬地守在一旁。
松寧和巫玉兒一邊走一邊吟詩作對，讚賞這漫漫秀美春景。
只見前邊款款而行的女子落了一方絲帕，松寧趕緊彎腰拾起，幾大步上前，叫道：
“姑娘，你東西掉了！”
黃衣女子聞聲停住腳步，迴轉頭來，四目相對，松寧不由得暗暗驚歎，女子秀美如畫，氣質溫婉，一雙眼睛更是迷人，如秋日迷離的煙水，氤氳著淡淡哀愁。
她接過手帕，眼裡有淡淡的歡喜，卻一言不發，長睫微顫，默默打量著松寧。
松寧也愣在原地，不知為何沒有走開，也許心裡在等一句感謝的話語。
女子伸出玉白纖秀的手指，指著嘴唇，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不能講話，松寧雖十分驚詫卻連忙點頭。
女子收起手帕，低眉斂首，款款離開，松寧望著她清秀的背影發了呆。
巫玉兒拉了拉他的手，笑嘻嘻地說：
“書呆子，看上人家姑娘了？”
頓時松寧臉上飛起一片紅霞。
“她好像不能講話。”呢喃道。“多好一個姑娘，可惜了。”
“那你是去找姑娘還是去找書院呢？”巫玉兒笑問。
“……”
“忘了告訴你，明天我就要回去睡覺了！你去讀書可不要偷懶啊，就算你再上吊我也不會救你了！”巫玉兒一邊說一邊打了個呵欠。
3
巫玉兒搖身一變，化成了一張薄薄的紙，躲進書裡酣然大睡，不管松寧怎麼呼喚都不出來，松寧心想，也罷，不然帶著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童終究不便。
松寧這就在書院裡安了身，一心一意求學，不辜負書蟲對他的一番期待。
鶴林書院坐落在西山的半山坡上，建築規整典雅，花木葳蕤，環境清幽，是百年前陸老丞相傾盡家財所修建，招納四方莘莘學子，培養了近百位朝廷命官，國家棟梁。
現在的院長是陸老丞相的第四代孫，陸平堯。相傳陸院長家有一位未出閣的小姐，花容月貌，且從小飽讀詩書，才思敏捷，是陸院長的掌上明珠，可惜是個啞巴。同窗張明嶽如是對松寧說道。
“啞巴？”那位十六孔橋見過的姑娘在松寧腦子一閃而過，“會是她嗎？”他嘟囔到。
“你見過她？”同窗笑問。
“沒有。你見過嗎？哪裡可以見到她？”松寧問道，眼神裡流露出好奇。
“唉，這種事你就不要奢望了，咱們陸院長只邀請最優秀的學生去他家裡參加家宴。每月一次。”
這番話好像給了松寧極大的鼓舞。不管為人為己，松寧都鐵了心取得一番成績。
每天天不亮時他就爬起來，直到月落烏啼時才回去睡覺，雖然先生總說他笨，悟性差，但他不怕丟人，瞅準機會就拿著課本去請教，被先生責罵也不生氣，下次照常不懂就問。
月末，院長的家宴如期而至，學生們紛紛上交自己了最好的文章，期望有幸親眼見一見神秘的陸姑娘。
結果出來了，竟沒有一位學生被選中，在一片抱怨聲中，松寧賊心不死，陡然想到可以找書蟲兄幫幫忙。
回到房間，松寧拿起那本書蟲兄藏身的《靈山奇談》跑到無人的花園一角，對它又拍又打，還不停地小聲叫著書蟲的名字。
果然，書蟲從書頁裡跳出來，搖身一變，一位小童子就出現在松寧眼前，儘管他滿含怒氣，睡眼惺忪。
“玉兄，我有件事要你幫忙，我保證以後絕不輕易打擾你。”松寧信誓旦旦地說。
“什麼事？”
“我想請你幫我寫一篇關於君子之道的文章。”
聞言，書蟲立刻拉下臉來：
“我從來不幫人作弊。”
松寧急忙解釋，“我不是作弊，我會好好學的，這一次，我是想去見一個人。”
“……”
“拜託你了，玉兄，我真的很想見她。”
“……”
“好吧，我告訴你，我很喜歡橋頭見過的那個姑娘，我想知道她是不是陸院長的女兒。”
一聽到這樣的八卦，書蟲立刻來了精神，笑嘻嘻地說：
“雖然手段有點卑鄙，但精神可嘉，我祝你找到顏如玉。”
說罷，他就拿起松寧為他準備好的紙筆，思索了片刻後，一氣呵成，紙面上出現了洋洋灑灑的一篇好文章。
由於時間緊迫，松寧來不及謄寫就交了上去，他滿懷期待，一夜不曾閤眼。
果然，第二天，陸院長親自送來一張請帖，囑咐他晚上一定準時到場。松寧掩不住唇角的笑意，一天都恍恍惚惚的，同窗對他又羨又恨，一拳重重地砸在他背上。“臭小子，哪來的狗屎運，怎麼砸你頭上了！今晚幫我們好好看看陸小姐。”同窗說道。
4
上夜，松寧一身華服來到陸府。幾個水晶球似的大燈懸於大門，府裡燈火通明，高朋滿座，大腹便便的院長特意安排松寧在貴賓去就座，將他引薦給當朝的重要官員。
宴席開到一半，松寧既沒有見到院長，也沒有見到傳說中的陸姑娘，他小心翼翼地和官員們周旋，心裡有掩不住的失望。
松寧注意到有兩個小廝一直跟隨在他左右，無論是去花壇賞菊還是和官員推杯換盞都與他寸步不離，眼神裡滿是謹慎和提防。
松寧感覺有些怪異，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悶悶不樂地垂立於花牆之側，眯眼看著燈火下高談闊論的文官們。他的祖先，也曾是聞名鄉里的才子，多年苦讀後一舉登科，得以進入國家最核心的部門，手持大權，翻雲覆雨。
因貪圖更多權勢，捲入一場黨爭，眨眼間，砍頭額砍頭，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留下一個無人撫育的孩童，這孩童，竟也奢望憑藉科舉東山再起，挽回沒落的家族，沒有了門第的庇廕，走投無路，差點自盡。
醉意湧上來，松寧念起往事，雙目迷離。
“松寧公子？”
松寧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位姑娘。
“你是？”
“我是陸清儀，你記得我嗎？”女子髮絲飄揚，低眉斂首。
“十六孔橋？我們……”松寧蹙眉問道。
“你快跟我走一趟，我有要緊事跟你說。”
“你能說話了？你是陸……”
“先跟我走，我跟你解釋。”
陸姑娘打了個手勢，喝退了兩個小廝，帶著松寧匆匆走入後院。
松寧心中歡喜，恍如塵埃落地，可看陸姑娘的神態，卻有些疑惑，他不敢多話，只能跟著她走。
走到無人處，陸姑娘嚴肅地看著他，說道：
“我們現在趕緊去找你的書蟲，他有危險了。”
松寧驚訝不已，“你怎麼知道？”
“我現在把一切說給你聽，你仔細聽，我們時間不多了。”
“凡有書處皆有書蟲，書蟲靈性不同，世間最有靈性的五隻書蟲分別是：巫金兒，巫銀兒，巫銅兒，巫鐵兒和巫玉兒。他們可以變化人形，遊戲人間。摩鳩法師製作了一個爐子，以沉香古木為燃料，只要將五蟲同時置於爐中煉製，熬成書蟲湯，飲下者可博古通今無所不知。”
松寧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噤若寒蟬，面帶恐懼。
“我十歲的時候偶然得到了一隻書蟲，巫銀兒。他每天陪我玩，陪我讀書，也很喜歡睡覺。不小心被父親發現了，巫銀兒被父親關在匣子裡，他去找摩鳩法師，兩人約定找到五隻書蟲，熬成書蟲湯後平分，然後共享榮華富貴。”
“你父親——陸院長，知道我有書蟲？”松寧結結巴巴地問。
“這麼多年，他殫精竭慮，一心搜尋書蟲。你中了他的圈套，他一看見文章就知道你有書蟲。”
“……那你……”
“我恨他，他怕我洩露機密，逼著我喝失聲湯，我偷偷潑掉，這麼多年，我只能裝啞巴。”
松寧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他驚訝於人類對知識，文字的貪婪不啻於魔鬼，為了站在知識的最高峰上，竟然可以傷害親生女兒。
“求知慾也可以使人變得瘋狂。況且是在一個知識直接變現成金錢，榮譽，地位的時代。我父親瘋了，他渴求成為奧林匹斯山上的智慧之王，他早就不甘於一個小小的院長，他要眾民的敬仰。”
5
院落裡的喧鬧聲穿透牆壁傳到兩個年輕人的耳中，他們心知，這些達官顯貴以知識和智慧揚名，同樣渴望知識帶來的回報，如果給他們一個機會，恐怕無人會拒絕這碗書蟲湯……
“我們趕緊走吧！”陸姑娘提醒他。眼神裡充滿焦急和擔憂。
“去哪裡？”
“笨啊，當然是找你的書蟲了！”陸姑娘氣急敗壞。
“……他在我房間裡，在一本書裡睡大覺呢。”松寧結結巴巴地說。
“我父親可能已經去你的房間了！”陸姑娘說道。
陸姑娘踩在松寧肩膀上，二人翻牆逃了出去，匆匆趕到松寧的臥室。
月色如水，竹影婆娑，一陣陰風吹來。
屋裡裡一片狼藉。四目相對，眼神裡充滿恐懼。
“被翻過了！”
“我父親來過了……”
“再找找吧，也許……”松寧呢喃道。
陸姑娘依靠在門框上，木然地看著遠處，銀河璀璨如一條玉帶，眾星流光。風掠長空，竹林裡發出瑟瑟的聲音。
“救命……救救我”
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孩子般的呼救聲。
松寧和陸姑娘聞聲奔去，只見竹林深處有一團熊熊的火光。有濃濃的沉香味道。竹林陰影裡，兩個高大的身影圍在火爐旁邊，穿黃黑色法師袍的人高聲施唸咒語，另外那個胖子在向爐子裡添木料，身穿長衫，挽著髮髻，戴著官帽，是陸院長。
呼救的聲音從爐子上的銅鍋裡傳出。
“我去引開他們，你趕緊把書蟲放出來！”松寧低聲說，聲音微微顫抖。
松寧抄起一根木棍，偷偷繞到法師後面，當頭一棒打在他後腦勺上，法師“哇”地大叫了一聲，即刻倒地暈厥了。
陸院長聞聲跳起跟松寧廝打，他從地上抄起法師的金蛇杖，衝著松寧頭顱打來，松寧閃開，用木棍去格擋，木棍“咔嚓”一聲折斷了。
金蛇杖劈頭砸下，松寧大叫，電光火石間，陸姑娘衝過來抱住陸院長的腳，金蛇杖砸偏，地上打出一個巨坑。
“爹!你收手吧！”陸姑娘大哭道。
“滾開！”陸院長瘋了一般，毫不顧忌父女之情，一腳狠狠踢在陸姑娘肚子上。
“快去救書蟲！”陸姑娘大喊。
“沒用的，銅鍋已經被封住了……”陸院長披頭散髮狂笑起來，一雙暴戾的眼睛彷彿冒火。
銅鍋裡呼救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痛苦不堪。
書蟲是天地萬物的靈氣所孕育，當他們悲慼地嚎哭時，花草蟲魚和山河湖海好像一同悲悼，一滴清涼的雨落在松寧的鼻尖，繼而是眼睛，臉頰。
“下雨了！”陸姑娘尖叫道。聲音裡盡是狂喜。
瓢潑大雨以席捲大地的姿態從蒼穹傾瀉而出，三人都立在原地，瞬間被從內到外淋透，每一滴雨砸到皮膚上都火辣辣的疼，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雨。這雨，不單單是一滴滴水，彷彿是利劍，刀槍，每一滴都帶著溫度和重量，刺骨的冰涼，叫人幾乎站不穩，看不清，滿眼都是茫然白霧。
天空在哭，竹林在咆哮，河水在打滾，大地在震顫。
爐火早已熄滅。
松寧連滾帶爬到爐邊，銅鍋的蓋子被砸的坑坑窪窪，金屬褪色，銅鍋破裂。
打開銅鍋，五隻墨色的小蟲子跳出來，滾落在地上，大口大口吮吸著冷雨。
“玉兄！”
“巫銀兒哥哥！”
二人喜極而泣，跪在地上叫他們的名字。
陸院長瘋了，嚎叫著不可能，不會的，不會的，我的書蟲……他坐在地上，渾身泥垢，手指插在泥土裡，一把一把地抓泥土，瘋狂地吃，滿嘴都是黑泥，大口大口吃，嚎叫，牙齒已然是黑色的，嘴角還滲出一道血流……
少頃。
松寧此生從未見過這麼美的彩虹，恍如天神降臨，彩虹高懸在書院上空，色彩斑斕的橋連接著兩座青山，橫跨一條大河。
天亮了，風停了，雨歇了，竹林安靜了，萬物各得其所。
五隻書蟲，三隻飛走了，留下的兩隻變成了人身，面色蒼白，看起來極為虛弱。
“我們睡一會~”他們說，隨即閉上眼睛，長睫毛上沾著晶瑩的水珠。是淚還是雨？
陸姑娘和松寧各自抱著一個小傢伙，頭也不回地下山了，永遠地離開了書院。（作品名：《喚醒沉睡的書蟲》,作者：戴柯。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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