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沙廣錄》中的慧稜禪師

《玄沙廣錄》中的慧稜禪師


《玄沙廣錄》中的慧稜禪師


引 言

慧稜禪師是泉州招慶寺的開山祖師,在中國禪宗史上有重大影響的著名禪師雪峰義存的座下得法,是義存禪師的五大弟子之一。唐、五代時期,泉州招慶寺是當時福建乃至中國南方一座重要的佛教寺院。2016年,筆者曾撰寫《泉州招慶寺名僧考》一文(載《泉南文化研究》第6期),對泉州招慶寺現在知名的禪師慧稜,道匡,省僜,靜、筠二禪師,元恪等的生平行狀、師承法脈、法嗣等有關史料、史蹟進行考證分析,以儘量還原泉州招慶寺諸禪師的歷史。特別是泉州招慶寺的開山祖師慧稜禪師,筆者通過史料的蒐集、梳理,理清慧稜禪師的生平脈絡,發掘慧稜禪師與閩國王氏的交往及慧稜禪師法嗣之史料,其間收穫甚多。像明確論證見載於唐朝黃滔為雪峰義存所作《福州雪峰山故真覺大師碑銘》的“元晤大師”,是慧稜禪師在招慶寺時閩王王審知給予的賜號;明確論斷現仍存於福州西禪寺內的“稜禪師之塔”就是慧稜禪師塔墓;發現慧稜的名字、事蹟不見載於現存的明、清《泉州府志》,但元代《紫雲開士傳》、明代《泉州開元寺志》間接提到了慧稜禪師;以上數端,是之前學者們在論及慧稜禪師時所未提到的。

最近,筆者又意外獲得玄沙師備禪師的《玄沙廣錄》一書,發現裡面有許多內容牽涉到慧稜禪師,有的內容可以和之前的考證相互印證,有的內容則對慧稜禪師的生平行止有所揭示。

《玄沙廣錄》中的慧稜禪師

玄沙師備禪師與《玄沙廣錄》

師備禪師的生平見載於《祖堂集》(五代·靜、筠二禪師撰,南唐保大十年〈952年〉)和《景德傳燈錄》(宋·道原著,景德元年〈1004年〉)這兩部重要的禪宗史籍和燈錄。《祖堂集》卷十的師備傳,標目為《玄沙和尚》,《景德傳燈錄》卷十八:“青原行思禪師法嗣 前福州雪峰義存禪師法嗣上”之下的師備傳,標目為《福州玄沙師備禪師》,列為義存禪師法嗣的第一位。

《祖堂集》關於師備禪師的生平記載比較簡單,只有三段內容:

玄沙和尚嗣雪峰,在福州。師諱師備,俗姓謝,福州閩縣人也。鹹通初上芙蓉山出家,於鍾陵開元寺道玄律師受戒,卻歸山門。凡所施為,必先於人。不憚風霜,豈倦寒暑。衣唯布衲,道在精專。語默有規,不參時倫。雪峰見師器質粹容,亦多相接,乃稱師為“備頭陀”。如斯數載,倍仰親依。

芙蓉山,在福州遠郊,唐時屬閩縣,宋太平興國六年(981年),析閩縣九鄉八百戶置懷安縣,芙蓉山改隸懷安縣。明代《八閩通志》載,懷安縣有芙蓉山,“山如芙蓉,中有芙蓉洞,洞口可丈許,縈紆十餘里。”而據宋《三山志》記載:“芙蓉院,稷下里,山如芙蓉。大和七年(833年)僧僧訓創。鹹通八年,以‘鹹通延慶禪院’為額。皇朝改太平興國禪院。”此“僧僧訓”為“僧靈訓”之誤,即“弘照大師”,也就是《祖堂集》卷十七的“芙蓉和尚”:

“芙蓉和尚嗣歸宗,在福州。師諱靈訓,福州侯官縣人也。姓危。初參見歸宗,問:‘如何是佛?’宗雲:‘向你道,你還信不?’對曰:‘和尚若道,那敢不信。’宗雲:‘信即是佛,即汝便是。’師雲:‘如何保任?’宗雲:‘一翳在目,空花亂墮。’師領受玄旨,便創芙蓉。住持嚴整,海內聞名。入滅之後,敕諡弘照大師,圓相之塔。”

可見,唐大和七年(833年),靈訓在閩縣芙蓉山創芙蓉院。鍾陵,古縣名。唐寶應元年(762年)因避代宗李豫諱,以豫章縣改名,治在今江西省南昌市,屬洪州。貞元中改名南昌縣。

由是可知,師備禪師於鹹通初年上福州閩縣的芙蓉山依靈訓禪師出家,後到江西南昌的鐘陵開元寺依道玄律師受戒,再回福州。雪峰義存禪師見師備器質粹容,多與他親近交接,尊稱為“備頭陀”。

《祖堂集》還載:

雪峰一日議曰:“備頭陀未曾經歷諸方,何妨看一轉乎?”如是得四度。師見和尚切,依和尚處分,裝裹一切了,恰去到嶺上踢著石頭,忽然大悟。後失聲雲:“達摩不過來,二祖不傳持。”又上大樹望見江西了,雲:“奈是許你婆。”便歸雪峰。雪峰見他來,問師:“教你去江西,那得與摩回速乎?”師對雲:“到了也。”峰曰:“到那裡?”師具陳前事,雪峰深異其器,重垂入室之談,師即盡領玄機,如瓶瀉水。初住普應,次卜玄沙。後閩王迎居安國寺,禮重為師,奏錫紫衣、師號宗一大師。三處主持三十來年,匡八百眾矣。

此段記載師備禪師的開悟經過,及先後住持普應院、玄沙院,後閩王王審知禮重為師,迎請居安國寺,併為奏賜紫衣袈裟、賜號“宗一大師”,師備禪師在三處寺院任主持計三十來年,有徒眾八百。但三處主持的時間未明,從師備禪師圓寂的時間往前推,則師備禪師至遲在唐乾符五年(878年)就離開雪峰山。

王審知(862-925),字信通,又字詳卿,光州固始(今河南固始縣)人。唐乾寧三年(896年),朝廷升福建為威武軍,任王潮為節度使。翌年,王潮病卒。朝廷授王潮弟王審知為節度使,後加平章事,封琅琊郡王。唐亡,後梁立,王審知向後梁獻表納貢,梁開平三年(909年),梁太祖朱全忠加拜王審知為中書令、福州大都督長史,開平四年(910年),又封為閩王。後唐同光三年(925年)卒,年六十四,諡“忠懿”。天成元年(926年)十二月追封“忠懿王”。

另一段是關於師備禪師的示寂,《祖堂集》載:

“師開平二年戊辰歲十一月二十七日,身體極熱,曰:‘我是大悟底人,盡大地一時火發,是你小小之輩走卻不難。’休長老便問:‘和尚尋常罵十方,因什摩到與摩地?’師雲:‘達底人尚自如此,豈況是你諸人。’便順化。春秋七十四,僧夏四十四。閩王崇塔矣。長興元年庚寅歲,將士[仕]郎林澄制碑文,淨修禪師贊曰:

玄沙道孤,禪門楷模。

言一半偈,四海五湖。

巨鰲海面,金翅雲衢。

巖崖險峻,佛法有無。”

師備禪師圓寂於後梁開平二年(908年),“春秋七十四,僧夏四十四”,由此可知,其出生於唐大和八年(834年),鹹通五年(864年)在鍾陵開元寺受具足戒,示寂後閩王王審知為之營造塔墓,及至後唐長興元年(930年),將仕郎林澄為制碑文,淨修禪師有贊。林澄,生平未詳。淨修禪師即省僜,又作省澄、文僜、福先招慶和尚,保福從展法嗣,雪峰義存法孫。仙遊縣(今屬莆田市)人,俗姓阮,在仙遊龍華寺菩提院出家,漳州保福院從展禪師法嗣。泉州刺史王延彬在開元寺內創建千佛院,延省僜住持,有“泉州千佛”之稱,之後住持泉州招慶寺。後周顯德間(954—961年),清源軍節度使留從效建南禪寺(後改稱承天寺),請省僜主持,為泉州承天寺開山祖師。

《景德傳燈錄》關於師備禪師的生平記載略為詳細,有些內容為《祖堂集》所未載。如說師備禪師

“幼好垂釣,泛小艇於南臺江,狎諸漁者。唐鹹通初,年甫三十,忽慕出塵,乃棄釣舟”而落髮受戒,時年三十歲;修習苦行,“布衲芒屨,食才接氣。常終日宴坐,眾皆異之”;“與雪峰義存本法門昆仲,而親近若師資。雪峰以其苦行,呼為‘頭陀’。”

師備禪師投福州芙蓉山靈訓禪師落髮,而義存禪師在唐會昌法難(845年)時,曾換上儒服,到芙蓉山延慶院侍靈訓禪師(弘照大師),故稱兩人“本法門昆仲”,而師備禪師對義存禪師,以師事之,義存禪師則尊稱師備為“頭陀”;師備禪師隨義存禪師到離福州二百里的象骨峰(即今雪峰山,屬閩侯縣)結庵興法,“暨登象骨山,乃與師同力締構,玄徒臻萃。師入室諮決,罔替晨昏。” 說明師備禪師對於雪峰道場的建立,貢獻頗著;“又閱《楞嚴經》,發明心地,由是應機敏捷,與‘修多羅’冥契。諸方玄學有所未決,必從之請益。至若與雪峰和尚徵詰,亦當仁不讓。雪峰曰:‘備頭陀其再來人也。’”師備禪師先應請住持梅溪場普應院,後遷玄沙山,“自是天下叢林海眾皆望風而賓之。閩帥王公請演無上乘,待以師禮,學徒餘八百,室戶不閉。”梅溪場,唐貞元(785—805年)中置,後閩王王審知改置閩清縣。師備禪師住持玄沙院後天下叢林海眾皆望風而賓之,足見其影響之大,閩王王審知亦欽仰之;“師應機接物,僅三十祀,致青原、石頭之浚流,迨今不絕,轉導來際,所演法要有大、小錄行於海內。自餘語句,各隨門弟子章及《諸方徵舉》出焉。”說明師備禪師當時有機鋒語錄兩種(大、小錄)在世流行。

另據淳熙《三山志》記載,師備禪師應閩王王審知之請住持安國寺時間在光化(898—901年)初,“安國寺……會昌例廢。乾寧二年,忠懿王復之。光化初,僧師備自雪峰來居焉。館徒常千人。高麗、日本諸僧亦有至者。”(《三山志·卷第三十八》)則師備禪師住持安國寺的時間約為十年,其之前住持玄沙院的時間應當更長、影響更大,所以有“玄沙師備”之稱。同書“賢沙寺”(按:即玄沙院)在記載師備禪師時稱“謝三郎者,閩縣人,釣魚江上”,則師備在俗家時當是排行第三。順記於此。

上文提到的林澄為師備禪師撰寫的碑文,收錄於《玄沙廣錄》中,即《唐福州安國禪院先開山宗一大師碑文(並序)》,屬題“將仕郎、試秘書省校書郎林澄撰”,碑文文采斐然,內容更為詳盡,最為可信,裡面有些內容稍有別於前引《祖堂集》和《景德傳燈錄》的記載,值得一引:

“師法諱師備,閩縣江南人也。三祖著謙恭之格,一門敦禮教之風。恭惟大師髫年不群,弱冠成器。每究出塵之理,常懷割愛之心。雖澄澹以自怡,亦甘脆而靡失。

鹹通初,爰有芙蓉山義通上人扣於俗扄。先德謝公,性方隱豹,心嗜大雄。乃揖通公,宵憩於第。譚移星斗,坐列雲容。於是師數告嚴慈,堅求染剃。詰旦隨通公入彼山門,摳衣弘照大師。奇材爰遇於良工,貞金詎煩於大火。星灰三換,髭發一除。五年春正月,辭師詣鍾陵開元寺道玄律師受具足戒。其年秋,驟別龍沙,卻回甌越。肩橫楖慄,歷眾壑以無辭;心注芙蓉,涉重江而罔滯。自此服膺,晨夕晦跡。巖巒忘形,匪憚於風霜務事。每凌於星月,或煢遊古洞,或宴坐巔峰。孤高之靈鶴乘軒,澹濘之閒雲出洞。

弘照大師密加訓勖,別借品題。至七年,有學兄自外回錫,即雪峰真覺大師。才窺冰碧,洊契雲龍。舉唱宗乘,超越彝等。德岸而三峰讓峻,禪河而四海慚深。雪峰自此號師作備頭陀。

……

雪峰至十一年住山,師則選芙蓉東洋之洞。芟草木,狎猿猱。獨棲唯究於玄微,餘習杳忘於晷刻。至十三年,亦上雪峰,一心希構於禪關,戮力同開於鳥道。中無暇食(音寺),夕不告勞。

雪峰又問師,何不巡諸聖蹟,訪彼同風?答曰:二祖不往西天,達磨不來唐土。

雪峰景仰至德。然諾師言。利錐寧處於囊間,潤璧難緘於石內。尋乃攜筇負錫,宿野眠雲。因至閩清縣界,初葺普應山,次住玄沙(寶峰)院。指松篁而表操,運土木以勞形。道在其間,聲聞於外。光化初,忠懿王戈鋋,策定邦國功成。三教鼎行,一方鏡廓。乃飛箋疏,遠入煙蘿,請師下府,住安國院。

……忠懿王瞻矚儀相,傾瀉歸依,禮為出世之師,敬作下生之佛。抽二千石之厚祿,減一萬錢之常庖,重闢華堂,高施廣殿。……旦夕圍繞,七百餘眾。內有學人,惠球長老.桂琛長老,並澡德真源,棲身法苑。獨表鳳毛之瑞,先成麟角之寶。其後允協王恩,宣揚宗教。

大師譚藪深□,詞海汪洋。雄謀故鄙於衝冠,大辯暗嗤於重席。莫不摧諸外道,越彼三乘。八表騰芳,萬邦來慕。雁塞負戈之士,南引鳧趍;雞林擁毳之流,西傾鶴望。忠懿王信隆□抱,禮厚王猷。爰發表章上聞,睿旨降宗一之綸綍,受寵賜之袈裟。”

由上可知,鹹通初,先有芙蓉山義通上人造訪師備俗家,之後師備才隨義通上芙蓉山依靈訓禪師出家,鹹通五年(864年)春正月,到鍾陵開元寺依道玄律師受具足戒,是年秋,返閩之芙蓉山;鹹通七年,到武陵德山院參拜宣鑑禪師的義存禪師亦回芙蓉山,義存禪師見師備禪師“舉唱宗乘,超越彝等”,而器重之;義存禪師鹹通十一年至雪峰山,師備禪師則居於芙蓉山東洋洞,至鹹通十三年才上雪峰山追隨義存禪師;閩王王審知對師備禪師非常欽仰崇敬,“瞻矚儀相,傾瀉歸依,禮為出世之師,敬作下生之佛”,請住持安國院,並以奉祿為他“重闢華堂,高施廣殿”。

《玄沙廣錄》,詳稱《福州玄沙宗一大師廣錄》(又作《玄沙師備禪師廣錄》),三卷,智嚴編。最早於宋元豐三年(1080年)刊行。《玄沙廣錄》收錄了玄沙師備禪師的各種話頭語錄,包括上堂開示、機緣語句和學人問答等,反映了唐、五代義存—師備一系的宗風,這些禪門話語皆有其玄機深意,後人在理解上因個人根器的不同而各有感悟。師備禪師以善作譬喻,享譽禪林。首創“盲、聾、瘂三種病人”的話頭,以此譬喻胡亂拈槌豎拂,並不能真正的接引眾生,對當時及後世的禪門修行中影響頗深。

師備禪師雖然在當世影響巨大,但《玄沙廣錄》在中國本土很早就已經失傳了。所幸因流傳到日本,庋藏於栃木縣大中禪寺,被視為寶而秘藏,故而能夠保存至今。

現在世上流傳的《玄沙廣錄》為日本元祿庚午年(1690年,清康熙二十九年)安國山融峰禪師刻本,被收錄於《日本續藏經》“禪宗語錄別集部”。內容除了宋元豐版的《玄沙廣錄序》(右司諫直集賢院知福州軍州事充福建路兵馬鈐轄高郵孫覺撰)、正文三卷、卷末附錄《唐福州安國禪院先開山宗一大師碑文並序》(林澄所撰),前面增加《新刻玄沙錄序》,後面增加《日本鋟唐福州玄沙宗一大師廣錄後序》。

關於《玄沙廣錄》的秘藏、發現、重刊的經過,署名“經山獨庵叟玄光”的《日本鋟唐福州玄沙宗一大師廣錄後序》一文有翔實的記載:

“而其上堂說法,門人集為大小錄。而其錄之亡久矣。至明,得山林居士、雲門然禪師等,則鈔錄《五燈會元》、《傳燈錄》等大師傳中說法之幾句,而稱《玄沙語錄》。味際天浴日之海鹹於一滴,慰禪者之渴望而已矣。

“幸而此土下野國水代太平山大中禪寺室中有傳寶,唐光化三年,門人智嚴所集,宋右司諫知福州軍事高郵孫覺,命玄沙僧所鏤版以行於世之印本。而主僧秘惜,世不可得而見焉。所以予往年寓萬松山日,祈請堂頭融峰禪師,願假師之善權方便,寫取大中室中宋刻印本,鍥梓於世,布般若之種子於天下矣。融峰亦恐此本無副,將葬蠹魚之腹中。而阻滯生於無望,未果其願。而融峰頃年蒙國命,升住總寧禪寺補僧統。予幸此機會,遙寓書督責其稽遲。而融峰俄遣僧就太平山中摹寫宋版印本而為副本。又告太平山主函室中所傳寶之元本無達。餘且寓書曰:此錄今日達於子,則子之望已滿焉。而予之願亦無不足焉。今又煩子,宜命工書者更臨寫印本,付之於剞劂氏,記此錄之顯晦於末簡而貽將來矣。餘遂宿願於今日。謹焚香看讀,雖後大師八百歲,儼然不異覿面。奇哉此錄,支那不見焉也年久,而於是時刊行於此土,非幸之大者、幸之甚者歟。是餘所以為後序,遺區區意於後賢也。”

值得一提的還有,為作《新刻玄沙錄序》的“東皋越杜多”,系清初僑寓日本的著名禪師東皋心越。東皋心越禪師(1639—1695),俗名蔣尚部,字心越,法名興儔,別號東皋,明崇禎十二年生於浙江金華府婺郡浦陽縣(今蘭溪市浦江縣),8歲在蘇州報恩寺出家,後為杭州永福寺住持,清康熙十五年(1676年)秋,應日本長崎興福寺第四代主持澄一道亮邀請東渡日本,東渡後以“杜多儔”或“越杜多”為名。日本元祿八年(1695年,清康熙三十四年)在日圓寂,享年57歲。東皋心越禪師在日本19年,弘揚佛法,重興琴道,傳播書畫篆刻藝術,對日本的佛教和文化藝術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是日本曹洞宗壽昌新派的開山祖師,被尊為“日本近代琴學之祖”、“日本篆刻之父”。

《玄沙廣錄》中的慧稜禪師

慧稜禪師與師備禪師

慧稜禪師和師備禪師都是雪峰義存禪師的嗣法弟子,同為在雪峰義存禪師的座下得法,在法脈淵源上屬於禪宗青原系第七代。

雪峰義存禪師是中國禪宗史上有重大影響的著名禪師,有“北有趙州,南有雪峰”之稱。禪宗到六祖慧能以後,盛傳的有南嶽懷讓傳馬祖道一和青原行思傳石頭希遷兩大法系,義存禪師是屬於青原行思一脈,其法脈淵源如下:

六祖慧能—青原行思—石頭希遷—天皇道悟—龍潭崇信—德山宣鑑—雪峰義存

釋義存(822—908),俗姓曾,唐代泉州南安縣人。長慶二年(822年)生於一佛教徒家庭,12歲隨父遊泉州莆田縣玉澗寺,拜慶玄和尚為師,五年後落髮。會昌法難(845年),義存換上儒服,到福州芙蓉山延慶院侍弘照大師。大中二年(848年),北遊吳、楚、梁、宋、燕、秦等地,大中四年在幽州(今河北北部及遼寧一帶)寶剎寺受戒。鹹通二年(861年),慕名到武陵德山院(在今湖南常德),在宣鑑禪師座下得法。鹹通六年,義存離開德山院,隔年回到閩地後,居芙蓉山石室,參學之徒紛聚。鹹通十一年,在福州象骨峰(即今雪峰山,屬閩侯縣)結庵興法,象骨峰逐漸建成當時閩中規模最大的寺院。乾符二年(875年),唐僖宗賜額“雪峰應天禪院”,並賜義存紫衣袈裟,號“真覺大師”。義存門下高僧輩出,南禪中“一花開五葉”的雲門、法眼二宗,都與他有淵源關係,雲門宗的創始人文偃是其弟子,法眼宗的創始人文益是其三傳弟子。後梁開平二年(908年),義存示寂,世壽八十七,法臘五十九。著有《雪峰清規》、《雪峰義存禪師語錄》等傳世。

《玄沙廣錄》中的慧稜禪師

前文提到,《景德傳燈錄》記載師備禪師“至若與雪峰和尚徵詰,亦當仁不讓。”這一點在書中有確切的反映,《福州玄沙師備禪師》多處記載師備禪師在與義存禪師問答時謂“老和尚腳跟猶未點地”,對義存禪師的機鋒未以認可。這也說明當時禪門學僧在修習時倡導自身的明心見性,而絕不依傍他人,哪怕是師、弟之間,亦是如此。

關於慧稜禪師與師備禪師的關係,前面提到的《日本鋟唐福州玄沙宗一大師廣錄後序》中有一句話說:“當世如招慶大師,設化於一方,為千眾所圍繞者也,猶就師請益。”值得引起我們的注意。據前引《唐福州安國禪院先開山宗一大師碑文(並序)》,師備禪師於唐鹹通十三年(872年)到雪峰山追隨義存禪師,而據《景德傳燈錄》載,慧稜禪師“師來往雪峰二十九載,至天祐三年,受泉州刺史王延彬請,住招慶”,則慧稜禪師上雪峰山師事義存禪師當是唐乾符五年(878年),晚師備禪師六年,而如前所述,師備禪師離開雪峰山至遲也是在唐乾符五年,則師備禪師與慧稜禪師作為雪峰義存禪師座下的法門昆仲在雪峰山朝夕相處的時間應該只有數月,非常之短(也有可能兩人在雪峰山沒有交集)。兩人密切的往來,是在分別離開雪峰山之後。《景德傳燈錄》中有一條慧稜禪師造訪師備禪師的記載:“長慶稜來,師問:‘除卻藥忌,作麼生道?’稜曰:‘憨作麼。’師曰:‘雪峰山橡子拾食來,這裡雀兒放糞。’”以及慧稜禪師將赴泉州招慶寺時師備禪師迴雪峰山相送(詳見後文),都足以資證。

宋普濟所編《五燈會元》則稱慧稜禪師“往來雪峰、玄沙二十年”,並且師備禪師還和義存禪師共同勘驗了慧稜禪師的開悟。

《五燈會元》載:“福州長慶慧稜禪師……歷參禪苑。後參靈雲,問:‘如何是佛法大意?’雲曰:‘驢事未去,馬事到來。’師如是往來雪峰、玄沙二十年,坐破七個蒲團,不明此事。一日捲簾,忽然大悟。乃有頌曰:‘也大差,也大差,捲起簾來見天下。有人問我解何宗,拈起拂子劈口打。’峰舉謂玄沙曰:‘此子徹去也!’沙曰:‘未可,此是意識著述,更須勘過始得。’至晚,眾僧上來問訊,峰謂師曰:‘備頭陀未肯汝在,汝實有正悟,對眾舉來。’師又有頌曰:‘萬象之中獨露身,唯人自肯乃方親。昔時謬向途中覓,今日看來火裡冰。’峰乃顧沙曰:‘不可,更是意識著述。’師問峰曰:‘從上諸聖傳受一路,請師垂示。’峰良久,師設禮而退。峰乃微笑。師入方丈參,峰曰:‘是甚麼?’師曰:‘今日天晴好普請。’自此酬問,未嘗爽於玄旨。”

由此還可斷定,慧稜禪師開悟是在唐乾寧五年(898年)。

《玄沙廣錄》中的慧稜禪師

《玄沙廣錄》中涉及慧稜禪師的語錄考釋

下面將《玄沙廣錄》中與慧稜禪師生平事蹟、史蹟有關的內容舉出並略加考釋,對於這些話頭語錄所蘊含的禪意玄機,則不作解讀。

因雪峰下府,師出迎接。乃雲:不易道路,且喜到來。雪峰雲:是。是。師雲:喏。喏。雪峰雲:若不是汝,也難。師雲:本是桑梓之所故,非某之能。峰雲:我知得汝也。汝須向他道。師雲:喏。喏。他是與麼?峰雲:汝知稜道者問靈雲麼?師雲:不知問道什麼?峰雲:稜道者問,如何是佛法大意?他對雲,驢事未去,馬事到來。師雲:稜道者會也無。峰雲:他不會。師雲:和尚何不向伊道?峰雲:我向伊道,直下是你。師雲:若與麼,恐他因緣不在和尚處。教伊下來,某向他說。峰去時,乃雲:你在此間住持,切須保任。師雲:得。和尚。峰雲:自然興雲去。師雲:和尚到山,亦須善加保重。峰雲:是。是。峰迴山,向稜道者雲:我到玄沙處,舉著你問靈雲因緣,玄沙會得甚好。稜雲:不知玄沙說道什麼?峰雲:伊也只道,你是稜道者。稜雲:和尚何不向某說?峰雲:適來豈不是向你說。稜雲:若與麼,某且暫到玄沙處問訊。峰雲:若與麼,且去彼中,直向他道不會。好去,早歸。稜乃下到。師雲:且喜下來。見說你問靈雲佛法大意,是否?稜雲:是。師雲:他向你道什麼?稜雲:他道,驢事未去,馬事到來。師雲:你還會麼?稜雲:某並無會處。特與麼來,乞和尚慈悲為說。師雲:你是稜道者,作麼不會?稜雲:不知靈雲與麼道,意作麼生?師雲:只是稜道者,不用外覓。稜雲:和尚作麼生與麼說?某名不可不識,乞和尚為說個道理。師雲:你是兩浙人,我是福州人。作麼生不會。稜雲:某實不會,乞和尚說破。師雲:我豈是不向你說也。稜雲:某特地來乞和尚為說,莫與麼相弄。師雲:你聞鼓聲也無?稜雲:某不可不識鼓聲。師雲:若聞鼓聲,只是你。稜雲:不會。師雲:你且吃粥去。稜道者吃粥了,便上雲:乞和尚說破。師雲:不是吃粥了也。稜雲:乞和尚說破,莫弄。某且辭歸去。師雲:你來時從那路來?稜雲:大目路來。師雲:你去也從大目路去,作麼生說相弄。好去。

按:此段“稜道者”即為慧稜禪師,這是慧稜禪師第一次在《玄沙廣錄》中出現。雪峰義存禪師到玄沙院會師備禪師,告訴他慧稜禪師向靈雲禪師問如何是佛法大意的禪機,慧稜禪師未能意會玄機,經義存禪師說破,慧稜禪師仍未能意會,師備禪師乃叫慧稜禪師到玄沙院,為他解說,最後慧稜禪師仍未能勘破此一禪機。這裡提到的慧稜禪師向靈雲禪師問道的機鋒語句,在宋普濟所編《五燈會元》中的慧稜禪師傳(《福州長慶慧稜禪師)有載。靈雲禪師,即志勤禪師,福州長溪(今霞浦縣)人,溈山靈祐禪師法嗣。

泉州王太尉請稜道者住招慶。雪峰差人送書至師處。師問:從什麼處來?僧雲:雪峰來。師雲:佛法不是者個道理。

師上雪峰送稜道者。相看了,乃雲:和尚且喜又分一枝從彼處去。峰雲:是。是。緣即如此。只是桑梓不著。師雲:他也定。峰雲:是。是。師雲:喏。喏。師見稜道者來相看,乃雲:你是福人,得太尉造院貯你。稜雲:此恩力,盡是堂頭和尚及和尚故,非某。師雲:我特為你上來,你且作麼生?稜雲:若與麼,某即禮謝和尚。師雲:不是者個道理。師卻舉似雪峰問稜道者因緣。峰雲:他本是兩浙人。稜卻雲:泉州且不是當山。師雲:若與麼,你到彼中,善為住持。稜雲:喏。喏。師雲:我本不曾姓謝。稜雲:某又何曾是蘇州人。師雲:是。是。須與麼始得。稜雲:人人桑梓,須是明始得。師雲:也須用及處,不可一向。稜雲:一切臨時。師雲:好。好。甚是。稜雲:喏。喏。

按:此段記載泉州刺史王延彬(太尉)欲迎請慧稜禪師住持泉州招慶寺,雪峰義存禪師差人送書給師備禪師,師備禪師因而上雪峰山送別慧稜禪師,兩人因此打禪機。慧稜禪師說的“此恩力,盡是堂頭和尚及和尚故”,係指義存禪師和師備禪師。此段記載的時間應是唐末的天祐三年(906年)。

……

又諸禪客辭歸雪峰。師問:如今諸人便歸山去,為復更去別處在?稜禪客雲:者裡且不是山中。師雲:作麼生?稜雲:也只如然。師雲:是。是。稜雲:喏。喏。

按:此段記載一次慧稜禪師等諸禪客辭別雪峰山時,師備禪師與慧稜禪師的對話禪機。

再上雪峰相看。乃諮和尚雲:言無不中,誰人知之?峰雲:自如如知之中。師雲:且喜他招慶得歸來。峰雲:知之。行之。師與招慶相見雲:且喜得歸來。慶雲:和尚萬福。師雲:你自分析作什麼?慶雲:和尚妄語作什麼?師雲:是你妄語。慶雲:正是某妄語。師雲:得。得。是什麼?慶雲:知。知。不與麼。師雲:好。好。慶雲:喏。喏。 

又與明真相見。問瑫闍梨:你佐助一員尊宿,實不可思議。真雲:不知和尚要什麼物?師雲:是者不要。真雲:某又何曾是。師雲:你姓什麼?真雲:是是。不是不是。 

問行怤長老。兄在彼處無事麼?怤雲:且無別故,只是舊時人。師雲:何似此間?怤雲:不可更顛倒。

問法演長老:兄在彼中如何?雲:只如然。

問道麟長老雲:相別得幾時也?雲:未嘗不在。

問道殷長老雲:你也隨招慶來?雲:無者不有自知。 

問彥稠長老雲:你也在清源?雲:者個是雪峰山。 

問紹崇長老雲:作麼生?招慶雲:知不是招慶。師雲:是那裡?雲:是雪峰。

問從弇長老:你在彼中如何?雲:和尚起居萬福。

問光暉長老:彼中有幾鄉人?雲:光暉自知得。師雲:自知幾人?暉雲:近日無事。 

問從展長老雲:招慶即日有幾人?雲:和尚要某使。 

問雪峰和尚雲:招慶特來辦茶?峰雲:你且得上來。師雲:直須與麼始得?峰雲:不是外物。師雲:內亦非。峰雲:是。是。 

問招慶雲:你歸辦茶?慶雲:和尚上山且得無事。師雲:幾日在道?雲:者個好山門。師又云:清源主也與麼敬重佛法?慶雲:只是人人桑梓。師雲:也須得與麼始得。慶雲:未是分外。 

問全祖維那:你在何處?雲:只在者裡。師雲:你也何曾有佛性。 又代雲:只在此。

問從襲:你知我來麼?雲:某適來到。 

問唯勁:你如何?勁雲:和尚尊體萬福。 

問太原孚上座:招慶住如何?雲:不知和尚如何。 

問靈照長老雲:你在彼中還僧事麼?雲:是什麼心行。師雲:你無個入處飯袋,有何佛性。又代雲:若要。即道。 

問行隆雲:王太傅可出來招慶也無?雲:時長出來。師雲:看如許大漢,只解吃飯,他時後日作馬還他去。又代雲:不知只要和尚。

問道怤長老雲:你還得來麼。怤雲:見什麼?師雲:不是者個道理。又代雲:是道怤桑梓。故非外物。

按:此段記載師備禪師又一次上雪峰山時,剛好慧稜禪師也回到雪峰山,師備禪師與諸禪師的對話語錄,裡面提到諸多禪師的名字,有幾位是雪峰義存的弟子,有些身份則未明。從字面上理解,至少有幾位禪師和泉州招慶寺及慧稜禪師有關:道殷長老、彥稠長老、紹崇長老、行隆應該是隨慧稜禪師學法,從展長老和太原孚上座兩人都是義存弟子,當時應該也在招慶寺。這條還明確記載慧稜禪師回到雪峰山是為了“特來辦茶”,當時雪峰山僧眾種茶、製茶應該已有一定的規模,所以住持泉州招慶寺的慧稜禪師尚迴雪峰山來“辦茶”。《祖堂集》也有雪峰山上有“茶園”的記載,《祖堂集》卷十《長慶和尚》載,慧稜禪師“有一日,心造坐不得,卻院外繞茶園三匝了,樹下坐,忽底睡著,覺了卻歸院,從東廊下上,才入僧堂,見燈籠火,便有來由,便去和尚處。……”這兩處記載可以相互引證。清源主、王太傅均指王延彬。

一日,與招慶遊山雲:彼中何似者裡山情?慶雲:也只如然。師雲:且作麼生?慶雲:還別有桑梓也無?師雲:千定不是。慶雲:正是不是。 

問招慶:你尋常說什麼法接人?慶雲:和尚若有事但道。師雲:我也未信你在。慶雲:某也無可得信。師雲:實即得。招慶雲:已前問和尚因緣,只道和尚不說。師雲:有什麼因緣?雲:也如然。師雲:你作麼生說驢事馬事?慶雲:某俗姓孫。師雲:你作麼生說驢馬?慶雲:也只是桑梓。雲:知得也未?招慶。慶雲:要且不是和尚。師雲:作麼生說大意?雲:得與麼顛倒?師雲:正是我顛倒。雲:某也顛倒。 

問從諾雲:招慶好南堂。諾雲:是。師雲:有什麼交涉?代雲:只是屋。遂作頌二首:用處妙理不換機,問來答去不思議。應現常開明道友,人人自在要功希。再睹道友話清源,人人問道無不全。法法恆然皆如是,四生九類體中圓。

按:此段記載師備禪師和慧稜禪師遊山時的問答,還記載泉州招慶寺當時建有南堂。

一日,辭雪峰下山。雲:啟和尚,人人自由自在,某如今下山去也。峰雲:是誰與麼道?師雲:是和尚與麼道。峰雲:你且作麼生。師雲:不自由自在。峰雲:知。知。

又辭招慶:我且下山,你也到我那裡。慶雲:未嘗不在。師雲:還是也無?慶雲:也未是分外,和尚。師雲:知得。知得。

又向晏院主道:我且去也,閒無事到彼中。晏雲:不敢。不敢。師雲:不如此。代雲:喚者裡不是山中。

按:此段記載師備禪師辭別雪峰山時分別與義存禪師、慧稜禪師、晏院主(神晏禪師)的問答機鋒。

師一日與雪峰、招慶遊山次。師雲:看見者個象骨峰頭,還有佛法也無?若道有,作麼生說有?若道無,且作麼生道無?峰雲:你道什麼?慶雲:是有是無。師雲:若與麼,和尚與招慶總只明前不明後。峰雲:你且作麼生?師雲:佛法還曾有麼,作麼生說有無,試道看,還是也無?師又問招慶:作麼生說有無底句?慶雲:是者個,作麼生說有無。師雲:招慶也作麼生說有無。慶雲:和尚是什麼心行?師雲:不是者個道理。峰雲:你作麼生說有無?師雲:即今是有是無?峰雲:你也作麼生。師雲:不是外物。和尚。

按:此段明確記載師備禪師與義存禪師、慧稜禪師同遊象骨峰(即後之雪峰山)。

開平元年丁卯歲九月,大師遊清源招慶法要。師才到,便雲:也什麼好招慶院!慶雲:也只是自家底。師雲:還且如何?慶雲:只如此。師雲:是。是。慶雲:喏。喏。又語話次。師問雲:者個法堂有幾間?慶雲:三二即不是,只椽木作。師雲:在什麼處?慶雲:也只在。師雲:還且如何?慶雲:和尚道途不易。師雲:招慶你因什麼?慶雲:奉天之下和尚。師雲:是。是。慶雲:喏。喏。

師問招慶雲:我如今去看王太傅。慶雲:是也只是。師雲:作麼生?慶雲:某也去。師雲:還是也無。慶雲:作麼生?作麼生?師雲:我且去。慶雲:也且善為。師雲:得。得。慶雲:知。知。

按:此段明確記載師備禪師於後梁開平元年(907年)九月到清源(泉州)招慶寺造訪慧稜禪師;時招慶寺建有法堂;師備禪師向慧稜禪師說要去看望泉州刺史王延彬(王太傅)。前引招慶寺建有南堂,而據《景德傳燈錄》卷二十七“王延彬入招慶院”記載:“泉州王延彬入招慶院,見方丈門閉,……”,及《五燈會元》卷第八“太傅王延彬居士”記載:“太傅王延彬居士,一日入招慶佛殿”,可以明確,慧稜禪師住持泉州招慶寺時,招慶寺建有佛殿、方丈室、法堂、南堂四處建築。

師去到州內相看次,便問:太尉什麼好郡城。太尉雲:不敢。師雲:久響太尉,也只如常。佛法不如是,何不覓個入處。太尉無語。師代雲:故非外物。

師卻歸招慶雲:久響王太尉,何曾有佛性。慶雲:又何曾不有佛性。師雲:又與王太尉分疏作什麼?慶雲:明明也非他故。師雲:還我歸也未。慶雲:者裡只是招慶法堂。師雲:且作麼生即得。慶雲:未是分外。和尚。師雲:知得。知得。慶雲:也未是分外。師雲:還的當也無。慶雲:亙古亙今。師雲:也須與麼始得。慶雲:不敢。不敢。師雲:是。是。慶雲:喏。喏。

來日,太尉出招慶復禮。師雲:太尉主領郡城不易。太尉雲:啟大師,不敢。師雲:吽吽。佛法不是者個道理。師代雲:也只是桑梓。

又招慶與師對座。太尉起禮拜,便問:二聖對談何事。師雲:也知是清源。尉雲:莫只者便是也無。師雲:佛法不是者(個)道理。師代雲:也知無別故。

按:以上內容記載師備禪師先到泉州城內(州內)看望泉州刺史王延彬,及王延彬到招慶寺回禮,探訪師備禪師。其間師備禪師對傳聞中的王延彬的佛學造詣未予認可(“何曾有佛性”)。而王延彬對師備禪師和慧稜禪師甚是尊崇,稱他們為“二聖”。

師與招慶語話次,以手打法堂柱雲:也是什麼好法堂?什麼好柱?慶雲:只是些子破屋舍。師雲:你得與麼不知足,什麼生好屋舍。慶雲:也是人人桑梓。師雲:我知得。慶雲:不敢。不敢。

按:此段記載師備禪師和慧稜禪師打禪機,再次提到招慶寺法堂。

一日,王太尉差人送書,請師與招慶茶筵。師向送狀人說:傳語太尉雲,便是吃茶了也。太尉卻差人傳語:謝大師到來。師雲:吽吽。不是者(個)道理。代雲:比來辨茶,如今卻不辨。師向招慶道:屈來日吃茶,招慶你可去否?慶雲:和尚適來不是吃茶了也?師雲:你還吃茶了也未?慶卻喚侍者取一碗熟水來與和尚。師雲:也須與麼始得。慶雲:了底是了底。師雲:得與麼靈利,招慶。慶雲:無別故。

來日,與招慶去到府內。師雲:太尉昨日謝茶。尉雲:昨日無可得吃。師雲:山僧昨日何曾吃太尉茶。尉雲:也因大師所致。師雲。佛法不如此。代雲:把湯水與大師漱口。

按:此段記載泉州刺史王延彬差人送書,請師備禪師和慧稜禪師茶筵,三人就吃茶打禪機,說明當時已經有“請茶筵”之禮,招慶寺僧人已在踐行“禪茶一味”。

師與招慶遊南宅。師雲:招慶,也什麼一所宅。慶雲:也是太尉宅。師雲:你與太尉分疏作什麼。慶雲:比來向道只是桑梓。師雲:是。是。慶雲:知。知。

按:此段記載師備禪師和慧稜禪師遊泉州刺史王延彬的南宅。王延彬南宅,具體位置未明,也未見其他文獻記載,筆者推測應該就是後來留從效的南園,即今承天寺。

師問招慶:前日去到何處?慶雲:只在。師雲:知得。慶雲:不敢。師雲:且作麼生?慶雲:恆然。和尚。師雲:帝公作麼生?慶雲:如然。如然。師雲:如何即是。慶雲:有不是者。師雲:是。是。慶雲:知得。知得。 

太尉差客司送疏請大師於招慶上堂。師向客司雲:傳語太尉,未嘗不說法。太尉卻差客司傳語大師:合郡有望。師雲:道也甚道,只是不如此。代雲:只是帝公。

按:此段記載泉州刺史王延彬差客司送疏給師備禪師,擬請師備禪師在招慶寺上堂說法。

上堂雲:太尉及諸官僚、大師、大德,且作麼生?還會麼?若不會,如今聽取山僧說葛藤去也。太尉,人人如是,人人如然。未嘗不有,未嘗不無。通古通今,廣大自在。三世諸佛溶溶浩浩轉於法輪,或隱或顯,無處不通,無處不透。是什麼人境界,與麼說。莫不是《法華經》麼?莫不是《維摩》、《涅槃》、《楞伽》、《思益》麼?為甚麼如此?太尉!只為祖師特地與麼來親傳心印法門。只要上至諸天,下及一切群生,皆以佛之知見,一音演說,俱承解脫。如今太尉並諸官僚、大師、大德總皆在靈山,同為法友去來,如今方得相遇也。與麼興建伽藍,崇重佛法?又與麼生供養心?太尉!欲知昔時道友言句麼?便請諦聽諦聽。太尉!日用常如此,還會麼?明明密密地,無一法不是現太尉形相、為太尉說法。更道個什麼即得?所以(道)大道衝融,性相齊照,顯現毫光。或現人王,於人王中得自在;或現法王,於法王中得自在。如今太尉與麼自由自在,還且作麼生知,又作麼生不知。莫只與麼,便是同為法友。應用有領解處始得,頓契心地法源始得。太尉!人人具足,亙古亙今,也無一法不是,也無一法不非。會與不會,出來大家理論看。定取金剛眼睛,只在如今。有麼?出來!出來!

太尉問:如何是日用底事?師雲:適來問什麼?尉雲:現問次。師雲:什麼處去來。

明真大師問:至尊至貴,莫若法王與國王。談玄明者作麼生?師雲:也是自家底。雲:還理論談玄也無?師雲:什麼處去來。 

問:大道體真時如何?師雲:你問什麼?

問:真不立妄不生時如何?師雲:是真是妄?

問:如何得不犯目前?師雲:目前在那裡?雲:不可拈出也。師雲:還知得也未?雲:分付也無。師雲:是亂統在。

問:道不得處,請師道。師雲:得與麼顛倒。

僧正大師禮拜問:太尉崇重佛法,請師為眾決疑。師雲:適來豈不是道?雲:更請道。師雲:自問取。

招慶大師問:理契無方,言中諦當,且作麼生?師雲:言中也不曾諦當。雲:若與麼,則亙古亙今也。師雲:也未是分外。雲:是何世界?師雲:招慶世界。

問:目前尊者談玄何事?師雲:你豈不是妄語。

問:作何行履便得與麼作家?師雲:行履也道不識。

百法座主問:如何是宗門中事?師雲:是大德事。雲:作何體悉?師雲:不用體悉。

問:如何是玄沙出格外底句?雲:看者顛倒漢。

問:二聖一王,當說什麼法救度眾生?師雲:太尉!者個師僧卻是作家。雲:為什麼卻如此?師雲:只要如此。 

問:如何是安國出格外為人底道理?師雲:你祖父名什麼?

問:如何是大用現前底人?師雲:大用也道不識。

問:親傳底事請師道。師雲:我是謝翁兒。 

問:作麼生得出者裡去?師雲:出去什麼處?雲:學人不會。師雲:我也不會。 

問:把定乾坤底人來,師如何接乾師雲:是乾是坤。

問:眾聖雲臻,太尉瞻仰,請師再道。師雲:你豈不是北客。

問:作何日用便得與道相應去?師雲:你在那裡?

問:如何是不應聲色底佛法?師雲:聲色作麼生道不應。

問:如何是自受用底事?師雲:你是行腳僧。

問:如何是色真性?師雲:你名什麼?

問:如何是學人心?師雲:太尉心。

問:如何是正當肯重底人?師雲:你還肯我也無?雲:不肯重和尚。師雲:你猶亂統。

問:如何是明星現時事?師雲:你問什麼?雲:還當也無?師雲:作麼生說當不當?

問:直得不思時如何?師雲:也是個漆桶。

問:三乘教旨盡為指南,請師直道。師雲:你豈不是東報國僧。

惟勁問:作何受用即得自行三昧?師雲:你豈不是惟勁?雲:是惟勁不會。

僧問:承教中有言:我觀如來,前際不來,後際不去。今即無住,如何是如來?師雲:大德也不識如來。雲:為什麼卻如此?師雲:只要如此。 

問:太尉敬重佛法,明古洞今,(日用底)事作麼生?師雲:你什麼處去來?

問:道人相見,無理不宣。請師相為。師雲:你還知自家腳手現也未。 

問:如何是三世諸佛現前道場?師雲:你不可不識道場。

問:如何是現成底道場?師雲:你不是從襲。

問:如何是一切法空相?師雲:香爐。

問:末後一句,請師道。師雲:是前是後。遂成頌雲:

末後一句最分明。談玄話理證無生。

十方三世一時說。任運逍遙實暢情。

師雲:今日謝太尉尊重久立。然則如此過去未來現在總皆如是。深愧太尉臺旆遠出,洎諸大師等久立多時。山僧輒成頌曰:

招慶法堂此日升。大地虛空絕纖塵。

自此登其真覺會。十方國土契緣因。

按:此段記載師備禪師在招慶寺上堂說法,泉州刺史王延彬、慧稜禪師都出席這場法會並和師備禪師問答論法。此段稱慧稜禪師作“招慶大師”。法會上明確記載名號的僧人有明真大師、僧正大師、百法座主、惟勁,這幾個應該是當時在招慶寺修禪學法的禪師、學僧,其中惟勁是義存禪師的弟子。

招慶辦茶筵送路。師雲:招慶今日謝狀。慶雲:些些子,每日吃底也未是分外。師雲:若與麼,來日只管吃茶也。慶雲:阿誰與麼道?師雲:且作麼生?慶雲:還且不是與麼?師雲:的當也無。雲:教招慶道個什麼即得。師雲:是。是。慶雲:不敢。

太尉辦茶送路,令客司送狀屈師。師向客司雲:傳語太尉,有功者得且如何?太尉傳語大師:未有者不功。師雲:你向太尉道,未在,還且如何?太尉來日才見便雲:昨日謝大師全機提持。師雲:是有者還且如何?尉雲:還得也未?師雲:是教什麼人知?尉雲:同道者。師雲:作麼生是同道者?尉雲:請大師鑑。師雲:吽。吽。佛法不是者個道理。尉雲:某隻與麼,不知大師作麼生是同道者?師雲:道什麼?道什麼?

按:此段記載師備禪師將要離開招慶寺時,太尉王延彬、慧稜禪師分別辦茶筵相送,說明當時“辦茶筵”是一種比較重要的禮節。

《玄沙廣錄》中的慧稜禪師

  • 主要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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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南唐)靜、筠二禪師著、張美蘭校注:《祖堂集校注》,商務印書館,2009年12月第一版。
  • (宋)道原著、顧宏義譯註:《景德傳燈錄譯註》,上海書店出版社,2010年1月。
  • (宋)普濟著:《五燈會元》,蘇淵雷點校,中華書局,1984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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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明)黃仲昭編纂:《八閩通志》,弘治二年(1489年),福建省地方誌編纂委員會舊志整理組、福建省圖書館特藏部整理,福建人民出版社,1990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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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清)懷蔭布修,黃任、郭賡武同纂:《泉州府志》,七十六卷、首一卷,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刻本,泉州志編纂委員會1984年10月影印本。
  • 周焜民:《重製線裝版序》,載重製線裝版《祖堂集》,(香港)天地圖書有限公司,2003年7月。
  • 楊清江:《泉州招慶寺考》,載《泉南文化研究》第5期,泉州歷史文化中心編,2016年4月。
  • 吳遠鵬:《泉州招慶寺名僧考》,載《泉南文化研究》第6期,泉州歷史文化中心編,2016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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