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站在馬路對面，看著那個矮小柔弱的身軀微微彎著腰，明明才五十出頭，看起來卻像個七十多的老太太。
我不敢上前去，怕她見著我心裡難受。
這是我第二次從同一個地方回到這裡，是的，那是戒毒所。
二。
也許是我注視她的眼神太強烈，她似乎感受到了，轉過身目光搜尋著源頭。她看到了我，頓了一下，顯得有點不太相信，再看，她確定了是我。
她站在那裡不動，我走過去，跟她說：“我回來了。”
她跟著我的腳步，進了門，她沒說話，我坐在藤沙發上，看到她流了眼淚，她伸手擦了擦，進了房間。
半晌，她從房裡出來，又進了廚房，接著便是一陣金屬和陶瓷碰撞的聲音，她端出來一碗麵，放在我面前，上面蓋著一個煎得金黃的荷包蛋。
“這次徹底戒了嗎？”她倚靠著大門，背對我說。
我端起碗一口把荷包蛋塞進嘴裡，接著嗦了兩口面：“嗯，放心吧，過兩天去找個事情做。”
“唉……”她長嘆一口氣，看著門外，天已經慢慢暗下來。
三。
頹廢了差不多一個星期，我終於決定要出去找點事情做。
雖然早已有心理準備，但是結果還是令人沮喪，是啊，誰會願意聘用一個有汙點的人呢？
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了家，躺在沙發上，忽然想要放棄這個世界。
她站在門口，擋住了光，看著一副厭世模樣的我，說道：
“街口老楊那個飯館，缺個幫手，我跟他說了，叫你去那裡幫忙，管吃，錢不是很多，總歸是個正經的活，也能養活自己。”
我沉默著不作回應，閉上眼，想一睡不醒。
第二天一早，我還是決定去老楊的飯館看看，去的早了，老楊還沒開張，只好在門口等著。
老楊到飯館的時候，我正蹲在門口的香樟樹下快要睡過去，他喊了我一聲，我急忙站起來，卻差點跌倒。
“你媽啊跟我說過了，說你剛回來，沒找著合適的工作，你整天在家呢，也不是個事，正好我這裡還缺個夥計，你看看你願不願意在我這幹。”
我沒有說話，等待著他說完。
“我這呢，也沒多大，事情不多但是比較雜，送菜的送碗的過來了你幫著卸一下貨搬進來，忙的時候要給顧客送送餐，店裡幫忙跑跑腿傳個菜什麼的，對了，你會修水電吧？”
我點點頭。
“嗯，店裡偶爾電路什麼的有點問題你要給搞好，我年紀大了搞不動，還要爬梯子什麼的，請人也麻煩。”
“好的，楊老闆。”我輕聲說道。
我就這樣留在了老楊的飯館裡。
四。
日子本應該就這樣平淡下去，日復一日，週而復始，一直到盡頭。
可是生活總是給你時不時地來一點調劑，豐富你的人生味道。我沒料到，這一回，它給我重重的加了一劑苦味劑，準確的說，應該是加到了她的生活裡吧。
在老楊的飯館工作3個月，我偶爾會出去送一下餐點，有時候送到醫院，有時候送到附近的那棟樓，那裡有很多小公司，年輕的實習生們在那兒上班，他們身體健壯，臉上也時常輕鬆而快樂。
而我就像一個猴子。
那天送的餐，成了我這一生最後的轉折點。
我拎著手裡的餐盒，快速的從樓梯跑到7樓，樓上下來一群人，吵嚷著，狹窄的樓梯間令我們都不得不慢下腳步，側過身子以便順利通過，而那一瞬，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是大狼，一個社會上的小有名氣的人物。是他“造就”了我的今天，我已經二進二出戒毒所，他依然瀟灑自在。
我進了樓層一側的衛生間，如我所料，洗手檯上散落著“工具”，我胡亂翻著，找到一點殘餘，將它湊近鼻子。
這種感覺令我懷念，也讓我真正放鬆，我最終還是沒有徹底遺棄掉它。
五。
這一天，我沒有去老楊的飯館，我太想念那種感覺了，抑制不住的慾望，彷彿要從心臟裡鑽出來，我去了那天送餐的地方，很順利，我找到了大狼。
這種人，是不會讓你佔一絲便宜的。我跪在地上，痛苦的乞求著他，我感覺到痛，蝕骨鑽心的痛，而那強烈的渴望像一片黑暗，馬上要吞噬掉我。我答應他，先讓我舒服起來，我會還給他兩倍的錢。
當鼻子再一次吸入滿滿的煙霧時，是真的舒服啊！不，準確來說應該是爽吧，這一生真的很美妙。
她站在不遠處，拿著一串糖葫蘆，朝我揮揮手，喊著：“囝囝，媽媽在這裡！”
我揹著小書包，興奮地朝她跑去，想要撲進她的懷裡。
隨著一聲沉悶的落地聲，她不見了，我眼前漸漸地圍過來好多雙腳，我聽見很多聲音，可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我覺得眼皮很重，那些腳越來越模糊，我覺得痛苦又如潮水般將我淹沒。
我要死了。
我想告訴她：“媽，對不起！媽，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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