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故事:錢子聰在鄉下的日子裡

讓我們一起傾聽親歷者的故事,感悟歷史中的人、人的歷史。故事不長我講給你聽……

作者:錢子聰,出生於1949年8月,文革開始時就讀於昆明市第八中學高68(4)班,1969年下鄉到雲南省潞西縣遮放區戶弄鄉插隊、1974年底返昆。現在是昆明市實驗中學的退休高級教師。

走火的銅炮槍

在下鄉之前,昆明也發生過多次大規模的“武鬥”。除了兩大派之間你來我往的攻防戰之外,我還見過槍走火後同樣觸目驚心的血腥場面:一個女指揮員帶領小分隊去黑市“壓價”後滿載而歸。當她宣佈解散後順手把盒子槍往腰間一插,人們就聽到“啪”的一聲悶晌;她還扭頭問了一句:“哪個打槍?”接著就歪倒在地上;吃力的擠出最後的一句話:“咯是打著我了。”

當其他人幫她解開棉衣查看傷情時,一塊塊凝結的血冒著熱氣與倒插在腰問的手槍一齊掉了出來;此時,人們才意識到,是她把自己打倒了。過了一會兒,中隊長帶著衛生員匆匆趕到,看了現場後明知沒救了,仍叫衛生員趕快送醫院;並自言自語:“她也教過我,說是槍口朝上倒插,這樣出槍快。”她自己也沒料到,這種別槍的新花樣會把自己的命送掉。

如今,我們不僅在電視上,還在現實生活中看到同樣觸目驚心的血腥場面。那是各種各樣的車禍。究其原因,大多就是一個明知故犯和麻痺大意,而酒後駕車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我下鄉插隊時,躲過了一劫:就是大難將要發生時,在自己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句警語:“槍口不要對著人!”這句話對接觸不到槍的人來說,好像意義不大;就像對常年只走羊腸小道而又很少出門的老年人唸叨“不要闖紅燈”一樣。因為我在乎這句話:所以才得以“重生”。

那是1970年的秋天,也就是下鄉插隊的第二年。大多數的知青已經面對現實,老老實實地接受“再教育”,服從隊上的安排,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可以說,知青基本上已經融入到了農村這個大家庭中了。

那天,我請假從大壩工地回家;因為是“街子”天,所以碰到了不少的同學和朋友,免不了說長道短;午後,才趕到江邊。看著江對面熟悉的竹林,我很有耐心地等待著過江的筏子。我知道,過江後不用五分鐘,沿著馬車路穿過竹林,再繞過一棵大青樹,就到家了。也許,還能趕上點同村寨其他同學沒有吃完的殘羹剩飯……

當我乘坐大竹筏渡過湍急的江面,才一上岸,就聽到一陣熟悉而又悅耳的歌聲從岸邊的草屋裡飄出來:“在那矮小的屋裡,燈火在閃著光,有一位紡織姑娘,坐在窗口旁……”這間茅草屋是廣弄社為看守等待渡江的公糧而建造的。由於廣弄是戶弄鄉離遮放鎮最遠的寨子,每年交公糧都是先用馬車把糧食運到江邊,等糧食局的卡車到了江對岸,再將糧食渡江後裝上卡車運走。而這位又彈又唱的知青,正是我的朋友,他也是守糧者之一。我尋聲進屋一看,幾乎都是熟人;除了老朋友以外,男男女女還有一幫幫;他們都是趕完街後到這裡來休息一下。

一進門的左邊,有一扇用棍子撐開的窗子,在窗口坐著的不是紡織姑娘,而是一位滿頭汗水又疲憊不堪的女知青。她把尖頂的傣族小帽拿在手裡當扇子,不緊不慢地煽著;儘管外衣是一件仿女式軍裝的小開領灰衣服,可裡邊還穿有一件連脖子下邊的鎖骨都被遮住的衣服。只有在挽起的衣袖和褲腿下,除了無論誰都能一眼看到的蚊蟲、螞蝗叮咬後留下的斑斑紅點外,才能看到圓潤的胳膊、腿,還透出了一點青春的氣息。

男知青幾乎都是光著上身,因為被汗水浸透的衣服粘在身上很不好受。有幾個靠在順牆捲起的鋪蓋上,抽著廉價的香菸;另外,有幾個正在爭搶著街子上買來的牛肚子果……我跟大家打了招呼後,就在最裡邊的床邊坐下。張柏把琴放下,遞給我一根“金沙江”;我捨不得抽,就把它別在耳朵上,掏出“毛煙”裹了一根“嘲叭”,繼而點燃它。一邊抽一邊聽著大家唱歌、七嘴八舌地說笑……大家都很珍惜這難得地歡樂一一儘管是窮歡樂:它畢竟也是歡樂啊!

我扭頭往裡邊的牆根丟菸頭的時候,發現在昏暗的牆拐角靠著一樣東西;我起身走近一看,是一支槍。好奇心驅使我把它拿了起來;儘管它很醜陋卻很沉;我總覺得它怪怪的:既沒有“半自動”的彈倉;也沒有準星;更沒有“五六”式的弧形彈夾。我之所以一眼就認出它是一支槍;是因為我在“大串聯”的時候到過北京,在參觀革命軍事博物館時,看到過當年“八國聯軍”用過的槍,幾乎跟它一模一樣。

看著這個“原始”的傢伙,我把唯一能動的地方一一扳機,對著牆摳了幾下,沒動靜;原來是一支空槍。就在我覺得很掃興,準備把它放回去的時候;卻發現扳機的護圈裡邊,用瀝青粘著幾個像壹號電池頭頭上的銅帽。我這個人讀書時也不笨;馬上就明白了它的用處。我順手摳下了一個,把它安放在槍筒末端向外突出的“圓嘴”上;我想,如果弄晌它,也應該有“電光炮”那麼響。我把槍對著窗口的非“紡織姑娘”,想嚇唬她一下;但馬上又收了回來。我覺得,儘管是開玩笑,嚇唬—個女同學很不地道。

於是,我又把槍口指向好朋友;他本能地用琴擋了一下;當我正要摳動扳機時,腦子裡閃過了一個念頭“槍口不要對著人!”於是,很不情願地把槍口又轉過來,對著門外輕輕地一摳:“轟”地一聲巨響,整個房間煙霧瀰漫;我感覺是地球爆炸了……

過了一會兒,才聽到一個“宰隆”大聲嚷嚷:“義蔑梳(媽個X),那個動我的槍……”因為這間屋裡只有這支銅炮槍。此時,大家都還沒有晃過神來,一個個傻待著……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感到後怕:如果不是調轉槍口,無論打中誰都是沒有救的,因為被擊中者不會只是一個而是幾十個或者上百個槍眼;如果不是調轉槍口,這將毀掉兩個家庭;自己即便把牢底坐穿,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天倫之樂……

我們一定要記住,很多警示都是從血的教訓中昇華出來的!


知青故事:錢子聰在鄉下的日子裡


左為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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