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十年:澆菜、割稻、交公糧——插隊巢湖柘皋的記憶



知青十年:澆菜、割稻、交公糧——插隊巢湖柘皋的記憶


謝昌餘(1951-),男,安徽巢湖人。1968年10月—1978年11月插隊落戶巢縣柘皋公社合浦大隊韋崗生產隊。


知青十年:澆菜、割稻、交公糧——插隊巢湖柘皋的記憶



第一次農活:澆油菜

剛下鄉沒幾天,也就是11月上旬的一天,剛剛丟下早飯碗,就聽見隊長繞村轉的呼喊聲:男女一起上,上午澆油菜!我們5人心情激動,早就盼著幹活,很快地準備好糞桶、糞瓢,跟著社員們一起趕向西邊爬爬墩。爬爬墩是一大片旱地,散佈著好幾塊油菜田,總共面積約有20來畝。

未曾出村,隊長就已經安排好幾個年輕力壯的男社員負責從村西邊的糞窖挑糞送往爬爬墩;其餘男社員和年輕力壯的女社員負責從鍋底塘挑水;剩下的年齡稍大的婦女負責將兌過糞的糞水澆到一眼一眼的油菜田裡。分配給我們的事情是:我和李君滸將大糞兌到水裡,其他3人都是澆糞水。很明顯,隊長不要我們挑糞挑水,是為了照顧我們。雖然我們是來自城裡的孩子,但幹兌糞、澆水這些農活還是順手的。秋末冬初的田野,氣溫適宜,空氣格外清新。澆油菜又是不緊不慢的農活,社員們有說有笑,雖沒有春日的濃濃生氣,但田地裡倒還真的充滿詩意。

擔滿水的社員經過我和李君滸的面前,我們2人就用糞瓢從運來大糞的糞桶裡舀出滿滿一糞瓢大糞兌進他們挑來的水裡。雖然動作沒有社員們那麼熟練、老到,但從他們的眼神和相互的低語中能夠看出,我們的表現還是得到了他們的認可。漸漸地,兌糞就不是那麼容易了。開始挑來的大糞是糊狀,糞瓢輕輕一挖就是滿滿一糞瓢,很輕鬆地就兌進擔滿水的糞桶裡。後來的大糞漸漸地厚了起來,糞瓢再挖進去就不是那麼順手了。再往後,挑來的大糞越來越幹,糞瓢插不下去,無法挖出大糞兌進水裡,後面接續而來的挑水社員們都等著兌大糞。情急之中,我和李君滸將手伸進糞桶裡,捧出大糞,再將它放進水裡。

看見我們2人的做法,社員們先是驚訝,畢竟他們自己從不用手扒糞。繼而是一陣戲笑:真是秀才做田,鍬不如手。笑後對我們又給予一片讚揚。好長一段時間,用手捧糞成了他們傳談的話語。不管是遇見大隊幹部還是別村的社員,他們都誇讚說:“我們村的學生幹活下得身子,不怕髒。”收工回家的路上,不知怎的,似乎覺得自己和貧下中農的距離近了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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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季的收割:中午打穀場打麥

不知不覺地迎來了第一個午季收割季節。農諺“立夏10日鐮楷(音“Gai”)響”,說的是5月中旬開始,油菜、大麥、小麥相繼上打穀場脫粒。中午,打穀場上沉重的鐮楷拍打麥穗的聲音異常地整齊且有節奏響起。社員們面對面站成2排,鐮楷交替地拍打麥穗。2排社員一退一進很有次序非常整齊地從打穀場的一邊行進到對面的一邊,如此往返,直至走完整個打穀場。隨著鐮楷的交替起落、麥粒的脫落,打穀場的場地上揚起陣陣少許煙霧狀的輕灰。伴隨著灰塵的輕揚,麥粒的香味沁人心脾,催人萌發收穫的喜悅。

鐮楷拍打麥穗的農活說容易也容易,但說難卻也難。鐮楷的頭部先落地,不僅打不下麥粒,有可能還會將鐮楷弄壞。鐮楷的尾部先落地,整個鐮楷發飄無力,麥粒打不下來。只有將鐮楷的整個平面平穩沉重地落下,麥粒才容易脫落。在社員們的言傳身教下,一箇中午鍛鍊下來,手裡的鐮楷卻也漸漸地聽話,我終於自如地融入了社員們的隊列。

這個時段的天氣早晚清涼,但中午卻很炎熱。麥穗被火辣辣的太陽曬得又幹又脆,趕趁這個時刻,鐮楷拍打下去,麥粒很容易脫落。我和社員們汗流滿面,打麥的進程中,騰不出手擦汗,一遍麥打下來至少得1個多小時。緊跟著又將場上的麥秸稈翻過來,趁著中午陽光的強烈照曬,再從頭到尾一點不漏地拍打一遍。2遍場打下來,每個人都累得口渴、飢餓,疲憊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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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稻的收割:挑稻把上打穀場

韋崗村生產隊田多勞力少,為了儘快完成收割,生產隊通常將全隊50多個勞動力分成2個組,再將100多畝的中稻收割任務劃分給2個組,不和利益掛鉤,只是誰先幹完誰先休息。

雖然不和利益掛鉤,但任務一旦分到頭上,每個組都抓緊時間,起早帶晚拼命死幹,這或許也是人的一種天性。

每天天剛矇矇亮,中稻田裡就已經擺放滿割好的小稻把。太陽的暴曬,秋季的乾燥,3、4天之後,稻把就急等著上場脫粒。

午後,打穀場的東西兩頭分別擺放著3張摜床,2 個組的女社員們高舉稻把的尾部,奮力地將稻穗摜向摜床,脫落稻穗的穀粒從摜床的蔑竹空隙間紛紛落下。2個組的女社員們似乎上演著激烈的對抗、拼搏。這種那個年代年年不斷重複出現的緊張、熱烈的勞作場景,隨著機械的普遍使用已然退出歷史,只能在我們這一代往事回憶中再現。

為使脫粒不得間斷,男社員只能一個勁地拼命將稻把趕送上打穀場。中稻田離打穀場的距離不等,近的有裡把路,遠的有2里路,再遠一點竟有3裡多。一個人單獨地將一擔稻把送上打穀場顯然很累,而且效率很低。社員們通常採用“打盤肩”的辦法將稻把從田裡送上打穀場。“打盤肩”就是將每擔稻把以傳遞的方式一個人接著一個人從田地送上打穀場。2、3裡的路程,每個人從上手的肩膀上接過重擔,同時將空擔交給上手,回過來只需走過100來米的路程,將重擔交給下手,同時接過空擔,再返回迎接上手。這種往返,雖顯得單調,但卻能減輕個體的勞動強度,提高整體的勞動效率。但,“打盤肩”需要每個人都“過硬”,都能挑重擔,否則,整體的進度必受影響。

本來,分組幹活就是為了搶進度,所以,田裡的社員總是盡力地捆煞稻把,一擔稻把通常都在130斤上下,但,有的時候卻在150斤以上。那是我剛下鄉幹農活的第一個年頭。面對重擔,那時的我,年輕氣盛,不知示弱,不知滑頭,不知讓開重擔,由上手直接傳遞給下手,而是拼命頂上,接過上手傳下來的150多斤重擔。看著我跌跌撞撞、踉踉蹌蹌,艱難挪步的樣子,下手的社員快步地跑上來,接下我的重擔。剛開始幹活,腦袋裡只有一根筋: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就要和他們一樣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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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獨輪車繳售公糧

9月下旬的天氣,秋高氣爽。一支長約100多米,由20多輛獨輪車連接的車隊,滿載著豐收的稻穀,滿載著社員們繳售公糧、樂作貢獻的積極熱情,行走在沙石子鋪就的合(肥)浦(口)公路上。它,就是遠近有名的韋崗村繳售公糧的車隊。一路上,碾壓路面的木輪吱吱呀呀響個不停,成為柘皋鎮周邊每年繳售公糧路上的一道搶眼的風景線。

韋崗村人口總數只有150來人,勞動力也只有50多個,但每年繳售給國家的公糧竟達4萬多斤,其中作為農業稅繳納的公糧約15000斤,下餘的是國家規定的非完成不可的出售任務。而且,公社、大隊又規定:4萬多斤的總任務必須在中稻收割後全部完成。除去10多個老弱社員,剩下的40多個社員分別擔負著短時間內將近千斤的糧食送往糧站的任務。

柘皋糧站距離韋崗村的路程約有6裡多,即便每人每天往返2次,也得需要5天才能完成繳售任務。為了搶抓進度,按時完成公社、大隊下達的繳售任務,韋崗村的社員們拿出他們的絕活——推獨輪車送公糧。

說來也怪,方圓幾十裡,沒有一個生產隊使用獨輪車運送和繳售公糧。每個生產隊繳售公糧都是肩挑,(注:雖然鄰村袁崗生產隊也有2、3輛獨輪車,但他們繳售公糧仍是肩挑)勞動強度當然很大。

只有韋崗村保留了20多輛獨輪車。這些車輛是1958年大辦鋼鐵的產物。那時,為搬運石頭、樹木、煤炭等材料,柘皋鎮農具廠特地製作了一批獨輪車。大辦鋼鐵失敗後,這批獨輪車被棄置,沒人收理,後被韋崗村幾位參加鍊鐵的有心社員收集,成了韋崗村極為重要的勞動工具。

獨輪車在韋崗村作用很多很大,繳售公糧、上街積土雜肥、到東山口拉石料、到北邊黃山拉雜樹、甚至往返50多公里到巢縣城邊的崗嶺大隊換種子都用上了它。這大大地減輕了社員們的勞動強度,也極大地提高了勞動效率。

初推獨輪車,經常翻倒,倒向兩旁是常事,有時竟是整個車身向前直立樹起,難堪極了。看著我老是翻車的狼狽樣,社員們告訴我訣竅:“推車不用學,只要屁股扭得活。”

原來推車的著力點不在手腕,手腕只是起著平衡車把的作用,不需用力。整車物品的重量全都落在肩膀上的車帶上,車帶通常就是婦女揹小孩的布腰帶,沒有布腰帶用草繩也行。腰帶兩端扣住車把末梢,中間部位搭上肩膀。推車時扭動屁股,兩腿膝蓋稍曲,肩膀兩邊的腰帶繃直,全車的力量就自然落在肩膀上,手腕扶著車把管好平衡就行了。右轉彎時,稍稍抬高左手腕,屁股扭向左邊;左轉彎時,稍稍抬高右手腕,屁股扭向右邊;向前直行時,屁股始終左右稍稍扭動,手腕在屁股左右扭動中保持平衡。掌握這些技巧,載上350來斤貨物,行走於狹窄的田間小路,都能穩穩當當、隨心所欲。

下鄉第一年,學會了推獨輪車,心中充滿喜悅,覺得自己真的成了韋崗村的標準社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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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季稻的收割:夜間脫粒

雙季稻脫粒不同於早稻、中稻。摜向摜床,穀粒很難脫離秸稈。鋪滿打穀場,用石碾碾壓,穀粒還是很難脫離秸稈。最好的辦法就是用脫粒機脫粒。那時的脫粒機非常簡單,一個圓圓的長約2米或3米的滾筒安放在一個簡易的木製支架前,滾筒上佈滿“U”字形的8號粗鐵絲,再用皮帶作為傳動裝置連接到1.5千瓦或2.2千瓦的電動機就行了。開動電動機通過皮帶帶動滾筒向前(向外)旋轉,2個或3個社員站立支架後手持稻把尾部將稻穗置於運轉中的滾筒上,穀粒就紛紛脫落,稻穗就被打得乾乾淨淨。

然而,那個年代,電力非常緊缺。白天,電力幾乎全部用於城鎮,農村很少用到,甚至根本用不到。3萬來斤的稻穀只能在夜間完成脫粒。為了儘快脫粒,顆粒歸倉,生產隊採取停人不停機的辦法,每夜分成兩個班次,輪流上場脫粒。

12月上、中旬的天氣,江淮大地的夜間已經十分寒冷。凌晨1點,我和輪班的幾個社員就被隊長摧醒,離開熱乎乎的被窩,拿著翻挑秸稈的杈樣,縮著身軀走出屋門。一輪冷月高掛天空,只有閃閃的寒星相伴。四周一片寂靜,白霜悄無聲息地灑落。東邊、北邊分別散射過來的兩盞昏暗的白熾燈光映襯著夜色的深沉,原來是鄰近的陳碾村、袁崗村社員們也正在忙碌著雙季稻的脫粒。我和幾個社員輪番站在滾筒脫粒機支架後,雙手緊握稻把的尾部,不停地將稻穗置於滾筒上翻動……

滾筒不停地轉動,不知不覺地迎來東方破曉,眼前的平地集成了上千斤的稻穀堆。這才發現,已經脫粒的秸稈和還沒有脫粒的稻把都已經披上一層厚厚的白霜;棉衣的表層早已冰冷、挺硬、滑手……

回到家後,早飯碗還沒有放下,遠處又傳來隊長的呼喊聲:男女一起上,上午澆油菜!

啊!新的一年又開始了……

2019年3月28日


最憶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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