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對湄公河慘案,公眾的認知大都停留在"發生慘案"、"審判糯康"上,但對抓捕過程卻不甚瞭解。《湄公河行動》獲得公安部支持,林超賢手握機密檔案,想用商業片的面貌再現"主旋律"大案細節。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湄公河行動》終極版預告片

時光網特稿 對於8年前那場“湄公河慘案”,公眾的認知大都停留在“發生慘案”、“審判糯康”上,案件是如何迂迴的?公安幹警用哪些人將毒販引出?抓捕面臨過怎樣的困難?最後怎麼抓到糯康?這些是電影要回答的。

因為有公安部的全力支持,導演林超賢拿到了第一手的絕密資料,這為創作提供了上佳素材,而他也和劇組一行七八人依靠前線緝毒情報人員的力量,前往金三角毒販村考察,還擔心遭糯康餘黨“報復中國人”。因題材敏感,公安部的對劇本的把控非常嚴格,這讓香港導演林超賢非常不適應,中途還萌生過退出的念頭,但後來娃娃兵、吸毒、殺俘虜、爆頭、人肉炸彈,這些不乏血腥暴力的大尺度鏡頭都被呈現,讓人看到為還原慘案細節,相關部門與電影主創做出的努力。

時光網記者採訪導演林超賢、製作人於冬、主演張涵予、彭于晏等主創,試圖揭開《湄公河行動》再現真實案情的一些故事。對這部根據中國警察首次境外執法改編的電影,林超賢認為迴歸到了警匪片最初的“正義”主題上,沒有摻雜太多人性的陰暗面和灰色地帶,抓捕行動是為13位同胞伸張正義,他說這才是警匪片“最純粹的中心”。


影視公司“競標”拍大案,博納拿到拍攝權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彭于晏飾演一名情報人員,為了做到真實,演員們都提前一個月前往泰國接受槍械、格鬥特訓

2016年6.26國際禁毒日前一天,《湄公河行動》在北京崑崙飯店召開首場發佈會,林超賢穿著一身斯文的藍色西裝出現在媒體面前,這跟他在片場的魔鬼形象完全不一樣,被追問拍攝這部特殊的電影有何制勝法寶時,他說,因為有公安部的支持,自己手握絕密檔案,希望還原慘案的細節以告慰逝者。

湄公河慘案發生在5年前,“華平號”和“玉興8號”兩艘商船在湄公河金三角水域遭遇襲擊,13名船員被矇眼、綁手,身上有槍眼刀口,死狀悽慘,而隨後泰國方面稱,在船上發現90萬粒毒品,讓事件撲朔迷離。為了還遇難同胞清白,中國成立專案組,最終抓捕幕後黑手、大毒梟糯康,將他押回中國審判,民心大快。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在片場的林超賢是這樣的

不過,如林超賢所說,公眾對湄公河慘案的認知大都停留在“發生慘案”、“審判糯康”上,對抓捕過程卻不甚瞭解。案件是如何迂迴的?用哪些人將毒販引出來?抓捕面臨過怎樣的困難?最後怎麼潛伏到糯康的老巢抓他?這些都是電影要回答的。

大案發生後,不少影視公司都希望拿到電影拍攝權,博納也找到了公安部的有關領導,經過對眾多影視公司的篩選,博納成功“競標”,當時也有不少大國企參與其中。聽總裁於冬講,博納在爭取電影拍攝權這件事上早有準備。四年前他們派出了一個採風小組,前往昆明審判糯康的法庭現場,紀錄了宣判糯康及其團伙的全過程,小組同時整理了所有參與案件人員的訪談,包括西雙版納公安局、雲南省廳的各一線人員,以及公安部的領導。其中一些雲南話很難“翻譯”,最終他們將幾十萬字的錄音、視頻交給林超賢。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湄公河行動》是根據中國警察第一次境外執法改編的電影

酷愛拍攝動作片的林超賢接到這個題材非常興奮,自從2012年拍完《逆戰》,他的感覺是身體已經被掏空,如果再拍,自己需要一個期待和挑戰,“終於有一個故事去拍香港地域背景以外的動作片,就像美國的海豹突擊隊執法,一聽就很想拍”。

《湄公河行動》是根據中國警察第一次境外執法改編的電影,監製黃建新說,以前中國在“境外持槍”這樣的題材上沒有開放過,《湄公河行動》是一次突破。此前陳寶國等演員拍過一部電視劇《湄公河大案》,但攝製組基本沒有出境,情節虛構較多,對抓捕糯康的核心內容也並未過多展現。

劇本審查意見幾十條,林超賢曾經想退出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張涵予飾演緝毒隊長高剛,在片中他變成了“武打演員”,在40度高溫下拍戲,是“咬著牙堅持下來的”

對於這樣重大而敏感的“主旋律”題材,拿到拍攝權只是漫漫長征的第一步,在與公安部討論劇本的過程中,作為一名在香港拍慣了商業片的導演,林超賢一度想放棄。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總顧問劉躍進與監製黃建新、梁鳳英、林超賢、彭于晏、陳寶國出席首映

以一次劇本討論會為例,林超賢稱:“他們都很偏激,說這不行,那也不行,我聽了以後很尷尬。”討論會結束後,他跟黃建新說,“如果按照他們的方向去拍,那這部電影基本上不用拍了”。黃建新參與過多部主旋律商業大片的監製工作,對此有著自己的經驗判斷,他告訴林超賢:“沒事,他們現在處在一個層面上,都會這樣。你聽完就算了,不用太在意,其實另外一個層面的人出來講的那些話,又會完全不一樣。”黃建新安慰林超賢,還是用商業電影的考量去判斷這次拍攝,他說當年拍《黑炮事件》,批評點有幾百個,“他們才批評你二三十個點,跟我那些比真得太簡單了”。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湄公河行動》中不乏血腥暴力鏡頭,許多戲都是實景拍攝,包括曼谷火車站的追捕戲,耗資不菲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與公安部開始討論拍攝是在2013年,劇組前後準備了二十餘稿劇本,因為政府立場與層層審批,《湄公河行動》的劇本研討了很長時間,其間林超賢又去拍了其他片子,他只有一條堅持:“如果我要的內容都不能拍,那就算了。”

事實上,《湄公河行動》最終呈現的尺度有所突破,娃娃兵、吸毒、殺俘虜、爆頭、人肉炸彈,不乏血腥暴力。看過電影之後,片中張涵予飾演的緝毒隊長高剛的原型、時任“10.5湄公河案”專案組組長劉躍進給出高度評價,他說看完電影之後感覺非常真實,展現了公安幹警八九個月在境外抓捕的整個過程,對電影呈現出來的商業大片面貌他用了一個詞叫“耳目一新”。劉躍進也是《湄公河行動》的總顧問。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張涵予有很多打戲,他一度表示林超賢用生命拍片的方式“有點折壽”,他也總問自己:“我不是武打演員,怎麼現在老拍打戲?”《追捕》中也有很多動作戲。

林超賢在電影首映式後對時光網記者說:“因為看文字和看畫面,不是一種感覺,比如彭于晏那樣的情報人員,在國外緝毒前線工作,做出一些超越規則的事,他們就可能會聯想到外交層面。但電影是靠故事帶觀眾走的,坐到電影院裡,他們其實也變成了普通觀眾,我就可以讓他們的思維維持在電影最終的結果上,看完就會懂。”

劇組親赴金三角,擔心毒販會報復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林超賢示範拍戲,他曾深入金三角地區考察,親眼目睹毒販的家庭環境

以往影視劇裡曾大量表現金三角地區,為了拍到不一樣的內容,林超賢專程前往金三角考察,他們一行七八人找前線情報人員帶路,去到金三角一個靠近老撾的小村子,有線人來接應。那裡有毒販的船隻、家人和孩子。村裡的房子都特別漂亮,每一家都是兩三層樓,有兩三臺汽車。當然,這種考察都是秘密進行的,只能偷看,不許拍照,因為那些小圈子裡住的都是像糯康那樣的毒販的家人,其實那是一片很貧窮的區域,只是這個村子非常有錢。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湄公河行動》片場,劇組拍攝地都是山溝河道和深山老林

林超賢坦言,其實與“探秘金三角”這個刺激的主題相比,去到那個村寨最大的感受是“危險”,那是個殘酷的世界,就像他為什麼要把娃娃兵放進電影裡,前線警察在與糯康的交手過程中,確實出現過這些小孩子,他們很小就被抓去、洗腦、再被毒品控制,“所以關於審查的問題,我不是要譁眾取寵,而是這些對我來說真得感受強烈,應該讓觀眾看到毒販除了販賣毒品、催生吸毒人群、影響社會的價值觀,背後的問題也非常嚴峻”。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劇組真砸了馬來西亞一家商場,後來賠了很多錢

最初電影打算在老撾和緬甸拍攝一部分,當時主創人員也會擔心,會不會有一些糯康的餘黨,“知道中國人來拍這個電影,教訓一下你們”。林超賢說,如果那時真得遇到危險,可能就不會拍了。後來因為電影有很複雜的動作戲,不是每個地方都能配合,最後劇組敲定在泰國和馬來西亞拍攝。為了一場誘捕大毒梟之子拿突的戲,劇組真砸了馬來西亞一家著名商場,這場戲搭景花了兩週,前後拍了8天,拍完後挨家商戶清點賠錢,搞得於冬直說“太貴了”。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林超賢被巨型蜈蚣咬傷,腿一度麻痺,工作人員本以為當天就提前收工了,結果他瘸著腿打了一針又回到片場繼續拍

當然,林超賢的更多素材還來自緝毒一線的幹警。他與在西雙版納等地的邊境緝毒警察做過不少採訪,“毒販怎麼進來、遇到過怎樣的危險,聽他們講的時候就非常有電影的感覺”。包括湄公河案專案組組長劉躍進“也說了很多不能說的秘密”,這些沒有公開的抓捕方法都在電影中或真實、或用藝術創作的手法表現出來。

真實抓捕糯康是“一路抓一路放”,電影很戲劇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片中的大毒梟“糯卡”。在真實抓捕之前,國際刑警只有糯康一張模糊的照片作為線索

《湄公河行動》的動作戲很密集很林超賢,“三不管”營救和商場火拼兩場戲更將氣氛推向高潮。但實際上,抓捕糯康的過程並沒有這麼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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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海報,林超賢透露片中糯卡的兒子拿突為虛構

於冬談到,抓捕糯康有個“一路抓一路放”的過程,糯康是緬甸籍,泰國人,如果在泰國境內抓他,按照國際慣例要交給泰國警方審判,如果在緬甸抓了則要交給緬甸,因為糯康罪行累累,哪一個國家的審判都夠他斃他幾輪的,輪不到中國為13名船員審判,所以必須一路抓,一路放,放掉他的同時還要把他趕到第三國實施抓捕。

東盟國家基本上與中國都是友好國家,但是跟中國更友好的是老撾、柬埔寨,只有到老撾、柬埔寨才有可能通過外交努力把他引渡,首先選擇受害方中國來審判他。所以最後糯康是在老撾抓捕的,這個過程是智勇雙全的一次展現。

談到如何確定電影的視角和切入點時,林超賢非常看重《湄公河行動》的“節奏”。因為在一兩個小時內呈現抓捕糯康的過程根本不可能,要考慮什麼內容放在電影裡最好看,哪些抓捕情節有更多空間去進一步設計故事,所以他花費最多精力的部分,就是把所有能用的素材變成電影裡的動作環境,然後用緊密的節奏表現出來。林超賢直言,香港拍了這麼多年的警匪片,沒有一個題材能做到《湄公河行動》這種節奏,因為是真實案件,怎樣用一個最密集的方法把這些故事推進,是最難的。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緝毒隊長高剛直搗糯卡老巢和穿越地雷陣的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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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林超賢在電影裡放棄了“一路抓一路放”糯康的過程,因為“抓到再放,會破壞觀影情緒,如果把他放了但又抓不到他,觀眾就會覺得好失敗,在電影裡就不和諧”。

同樣,在實際抓捕糯康的過程中,到了他的老巢,公安幹警一度準備跟他談判,但糯康跑掉了,當時也準備強攻,後來幸虧取消了作戰計劃,因為糯康的老巢跟電影裡表現得一樣危險,地上有地雷、樹上掛著雷,連藏毒的老婦笸籮裡都有槍,如果強攻我方的傷亡將非常慘重。“談判”這段在電影裡直接被演繹成“智取”,因為林超賢覺得,“如果反派都被設置成出來跟你談判,那就不用那麼辛苦去抓了,跟整部電影的節奏也不搭”。

“終極大戰”沒有你死我活,大毒梟戰鬥力很弱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發佈會上張涵予稱再見緝毒服渾身哆嗦,他拍戲時每天穿著三四十磅的衣服,笑稱流完了一輩子的汗

除了節奏密集的動作戲,觀眾會看到《湄公河行動》“終極大戰”裡大BOSS糯卡(片中毒梟的名字)戰鬥力並不強,而整個抓捕過程中,戲劇衝突也較弱,這大概也是真實題材改編的後遺症。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湄公河行動》製作特輯之導演知道的太多了

“拍真實案件有一點很重要,如果編,可能對很多事你都會不踏實,但如果遵循它真實的樣子改編,案件就會是一個很好的基礎”,林超賢說。

《湄公河行動》有趣的一點在於:以往的警匪片都是要跟反派打到你死我活,但這次的目的是“抓”,因為糯卡死了整個任務就宣告失敗,公安幹警花費這麼長時間就是為了抓他、審判他,打死他很容易,抓活的卻難,這是這個任務的特殊之處。

至於“戰鬥力”問題,現實中的毒販在林超賢看來,除了強悍、殘忍,基本上是一些沒有軍事經驗的人,“他們開槍可以胡亂地開,但作為一個警察是有訓練的,所以面對這種對手沒可能打不下,更多是毒販人數比較多,在地理上佔優勢”。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情報人員”彭于晏在金三角太久有些迷失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而對軍械知識稍有了解的人也能看出,片中警察拿槍的方式和開槍的節奏跟毒販完全不一樣,手榴彈和炸彈爆破的聲音並不相同,“我看一些電影很奇怪,扔個手榴彈出去怎麼可能爆出一個火球出來?我拍電影不追求那種很燦爛的感覺”,林超賢說。包括電影裡還有對射殺中國船員後彈孔的專業分析以及如何推測出殺船員是45度行刑的方式,這些都是為了儘量還原真實。劇組還聘請了一位泰國皇家保鏢和一級神槍手來訓練演員,彭於

晏每天著魔到收了工就跟劇組借一把槍到酒店練,被助理說成“神經”。

林超賢告訴記者,最後抓捕糯康其實是在一個茶園裡,但他將ending設定為由叢林出發、直搗老巢、追擊到山洞、跨越地雷陣、最後落在河道上抓捕,他又把真實案件中一名重要的線人“宋哥”設計成公安幹警與糯卡之外的第三股力量,上演了一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最後河道火拼後,沒有退路,直升機趕來救援就顯得順理成章。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因為是境外執法,所以直升機是租用的民用飛機

其實直升機救援在現實行動裡也是公安幹警設計的抓捕方案之一,電影將這些抓捕手段糅合在一起,進行了再創作。為了拍水上戲份,戲裡5條船,戲外工作船隻則有20條,拍撞船戲還毀掉了幾條,因為撞擊時間要配合得很準,結果很多次都收不住。

在首映發佈會上,飾演緝毒隊長的張涵予特別提醒觀眾:“可能有的人看完電影會不理解,為什麼最後的直升機上沒有機槍,高剛和糯卡幾乎成了活靶子,但我們是在境外執法,受到管制,公安幹警租用的是民用直升機,所以沒有機槍是合理的。包括我最開始行動時用的都是橡皮子彈,最後抓捕時才用的真槍。我們穿的衣服也不是軍用迷彩,短時間的行動中集結這些武器都是劇情的特別設置,電影只有這麼短時間,沒辦法把這些背景一一解釋。”

當年《湄公河行動》如何再現真實大案?

金三角毒梟糯康被捕受審現場圖

對於《湄公河行動》,林超賢認為還有一重意義:即回到了警匪片最基本的主題——正義。隨著影視創作視角的豐富,觀眾看到警匪片的正義裡摻雜了太多人性的陰暗面和灰色地帶,而在《湄公河行動》裡,彭于晏飾演的情報人員並非“無間道”,他只是在那個沒有規則的世界待久了有些迷茫,所以才會比別人更狠辣,甚至在私怨與憎恨的情緒交織中殺了俘虜。張涵予飾演的緝毒隊長在境外執法的過程中,也出現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非主旋律做法,包括對娃娃兵的舉動。但從根本上講,湄公河這場行動的意義是為13位同胞雪洗沉冤,為正義而戰才是警匪片最初的精神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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