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不老莜麵情


悠悠歲月,不老莜麵情


從我記事起,莜麵就是我天天要吃的飯,要是沒有莜麵,在六十年前我也許就在我媽的肚子裡胎死腹中了……

據說老年人都知道,六零年代初是最荒的年代,連續三年大旱,還要勒緊褲帶給蘇聯還債。就在這節骨眼上,我媽懷上了我。十月懷胎,好不容易捱到了那生我養我的1961年。 當時正是社會主義大躍進,人民公社一片紅的時候,生產隊蓋起了大食堂,社員們吃起了大鍋飯。家裡鍋碗瓢盆要上交,家裡的糧食要上交,每天按時到食堂吃飯,倒也紅火熱鬧。我的父親很積極,要把家裡那半袋莜麵上交,我媽耍了個尖心眼,把莜麵倒在姥姥家拿來的大油壇壇裡,藏到糞堆裡,又把幾升小米倒在小瓦罐,藏到了蓋窩垛裡。工作組多次上門檢查,都沒有發現。


悠悠歲月,不老莜麵情


聽老年人講:隊裡的大食堂開了,剛開始每天莜麵大燴菜,管飽吃。十幾個捏莜麵高手,捏出了一大籠一大籠的莜麵,結果剛蒸熟就被社員們搶光了,後面還有沒吃上的,後來沒辦法,只好把莜麵捏成大窩頭,黑不溜秋的按份給每家人家分發。沒多長時間,隊裡幾糧倉糧食就吃光了,農業社的大鍋飯也塌乎了……

食堂解散後,家家揭不開鍋了,我媽藏在糞堆裡的那點莜麵救了一家人的命。 在春暖花開的日子裡,我媽生下了我。因為營養不足,我羅圈圈腿上長了個大腦袋,簡直沒個人樣。我媽不想要我,叫父親把我扔了吧,我那父親也沒辦法,家裡好幾口人都等著養活,添糧不如減口,唉!沒辦法,那就扔了吧。我父親用一隻籮頭,墊了點乾草把我放在裡面,挎著走出家門,順著小路走過過了鐵道,要把我扔到灘裡大圪塄後面。就在這時,迎面過來個拾糞老漢郭二牛,他見我父親籮頭裡有個孩子,就攔住了他。

那二牛老漢是心善之人,一經勸說,我父親回心轉意,把我又挎了回去…… 我又回到了我媽的懷抱中,因為我媽沒有奶水,只好用點莜麵撲成麵糊糊,象喂小貓、小狗一樣餵我。

從此後,那莜麵就是我的代乳粉,就是我的全部營養。 春天到了,田地裡長出各種野菜,有苦菜、蒲公英,河灣有河篦梳、蒲芽,門前的老榆樹結滿了綠茵茵的榆錢錢。這些綠色的野菜,都是莜麵的絕配。 我在莜麵糊糊和各種野菜的滋潤下,竟三翻六坐七爬爬,有模有樣地發育了。

莜麵的奇蹟在我身上發生了……我慢慢地長大了…… 小時候,我沒有別的想望,就是天天想吃飽飯,能吃到什麼呢?那時有一首兒歌:老漢,老漢吃啥飯?莜麵窩窩,山藥蛋。還有一首:莜麵窩窩蘸狗蛋,不吃不吃兩碗半。我的媽媽那真是做莜麵的高手,她捏出的莜麵花樣,我一輩也沒吃完。



悠悠歲月,不老莜麵情



我從小就在農村,莜麥伴隨著我長大。夏天在莜麥地裡捉秋蛉兒,秋天在莜麵垛裡捉耗子,春天在莜麥芨垛裡挖地洞。莜麥給我的童年帶來很多快樂。 我吃著莜麵長大,也看到了媽媽做莜麵的艱辛。每年隊裡分糧,百十斤莜麥,我媽用一口大鐵鍋支在院裡,倒上剛擔回來的井拔涼水,用柳條編的大笊籬,一邊旋,一邊撈,把那泥沙澄底,莜麥撈起。山地莜麥泥沙少,一遍就乾淨了,要是灘地的莜麥淘洗好幾遍才能乾淨。淘好的莜麥晾乾後就能炒了。 炒莜麥是我的噩夢,我一生什麼都不怕,就怕炒莜麥毛毛。那莜麥毛毛,隨著炒鍋裡的莜麥啪啪作響,毛毛亂飛,無孔不入,鑽進你脖子、袖子裡,那個癢癢呀,比千萬個蝨子還咬,撓上三天還癢癢。我的媽呀,我寧願在外面嚎死,也不願進去幫我媽加把火。

每次我媽炒完莜麥,總給我炒上半升黃莜麥,再潑點鹽水,幹香乾香的,是我小時候最香的零食。

那時一日三餐,莜麵為多。早上山藥拌炒麵,中午囤囤蒸莜麵,晚上下魚子還是莜麵。 村子裡一到飯點,到處瀰漫著莜麵的香味。人們吃著莜麵,打著帶有莜麵味的飽嗝,講著吃莜麵的故事,十分有趣。

那時我們的鄰村瓦窯溝,有個瞎老漢叫二紅眼,光棍一條。他愛吃莜麵,也不會搓魚魚,也不會捏窩窩,要不就撩起褲腿,在腿肚上搓點刨渣渣,要不就手搗點大片片,要不就搓成蛇一樣粗細的莜麵棍子,一圈一圈盤在籠裡蒸熟。

那二紅眼家裡養了一隻貓,有一天,他搓莜麵的時候沒喂貓,蒸莜麵的時候那貓兒跳進了籠裡。二紅眼瞎的也看不到,蓋上鍋蓋就蒸。他一邊拉風箱,一邊架火,貓兒在籠裡叫喚,他以為貓在外面,就說:今天你就在門外面叫喚吧,沒人餵你。燒呀燒呀,直到燒得大氣滿家,他才往手,貓也不叫了,莜麵也估計蒸熟了。正在這時,鄰居串門的七圪蛋進來了,一進門,就聞到味道不對,問到:老二,你吃啥飯呀,香忽亂味的?二紅眼也吸流著鼻子說,能吃個啥,莜麵。二紅眼揭開了鍋蓋,七圪蛋一眼就看見了,一隻死貓和莜麵蒸在了一起……


悠悠歲月,不老莜麵情



聽了這個故事,我好長時間,一吃莜麵就倒胃…… 悠悠歲月,囤囤莜麵伴我長大了…… 我上中學,那鋁飯盒裡不是炒莜麵,就是山藥魚魚。 我當兵了,為了吃上一頓莜麵,不惜挨個處分跑回家。 我創業了,就乾脆開了個莜麵館。 每當我出門在外只要看到莜麵的字樣,彷彿就找到了家的感覺。

莜麵情,不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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