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陶小玉，現任職於四川某縣城的一鄉鎮學校。我和彭大海是初中同學，兩人在同一學校教書。不同的是他教的是初中，而我那時僅僅是一名代課老師。我22歲那年，他向我求婚，我們一起組建了一個幸福的小家。
兩年後，雙胞胎兒子的到來，為我們這個家更增添了無限樂趣。那是一段艱苦而甜蜜的日子。因為我既要上班，又要照顧一家老小，還要做農活，常常累得直不起腰來。但是老公和孩子便是我最大的慰籍。
那時家裡經濟條件並不好，特別是我的工資很低。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成為一名正式教師。這樣薪水自然更多，更是對我能力和工作的肯定。而因為諸多原因，我先後考取了三次，終於在28歲那年成為學校的編制老師。
那一刻，成功的喜悅激盪著我的心。我對彭大海說：“看，你媳婦兒很棒吧！總算是在你的帶領下，不斷的前進。”他對我豎起大拇指。
彭大海工作上也很上進，38歲便從副主任升為校長。我原以為這是苦盡甘來，我們將迎來更美好的生活。哪能想到這才是我厄運的開始。
彭大海愛唱歌、愛喝酒，當了校長後，便周旋在各種應酬之中，喝完酒便去唱歌。時間久了，我便聽到關於他和學校女老師王瀅的緋聞。
王瀅長得很漂亮，圓臉龐，大眼睛，打扮時髦，性格開朗。第一次聽說她的名字，還是好多年前，她剛來學校不久。有次，她放在宿舍裡的錢不見了，跑到老校長面前去哭泣。最後，老校長竟然讓大夥兒給她捐款。
同事們難免怨聲載道，我和彭大海自然也捐了錢。後來王瀅結婚，那請帖是誰都沒放過，搞得熱鬧非凡，再次讓大家對她議論紛紛。
雖然同在一個學校，但是他成了校長，而我只是一個小學老師。況且我把全部的心思和精力都花在了教學和自家兩個孩子身上，所以一開始對他們之間的異常，我並未留意到。這也是我作為妻子的失敗吧。
後來一個關係好的同事鄭重地對我說：“小玉，你可把老彭看緊點，特別是錢要牢牢抓在自己手中啊！”
她告訴我說，上週五，他們教學組的老師們一起去聚餐，王瀅一臉悶悶不樂。原來是手機掉了，彭大海立即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吃了飯，我就去給你買一個。”王瀅立即笑顏如花了。
眼淚在我眼眶裡打轉。想著這麼多年來，我都是省吃儉用，從來不捨得給自己買件好衣服，買雙好鞋子，更別說化妝品了。手機向來都是用老彭用剩的，從來沒有過一部真正屬於自己的手機。
2
我也曾想和彭大海大鬧一場，想以正宮娘娘的身份和王瀅撕破臉皮。但是兩個孩子已經高三，正是關鍵時刻。我不能拖他們的後腿，我告訴自己要忍。
可是我的忍換來的卻是他倆的變本加厲。
那一年同事家請客，我、彭大海和王瀅三人坐一桌，緊挨在一起坐的是他們倆，而不是我。關鍵是王瀅居然時不時地給老彭夾菜，而老彭竟然飽含深情地看著她。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中途藉故離開。後來閨蜜對我說：“小玉，我真想把桌子掀翻，替你出口惡氣，真是太張狂了。”我努力地笑笑，說：“千萬別，那樣大家都很難堪。”
“人家都騎到你頭上了，你還這麼忍讓窩囊。你一天吃糠咽菜節約得要命，別人穿著光鮮招蜂引蝶，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閨蜜憤憤不平。“我想等他在外面再蹦躂幾年，蹦不動了就會回家。”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以至於同事們對我的同情都轉為了“恨鐵不成鋼”，看我的眼神兒都有了變化，再沒有了憐憫。我成了大家眼中的笑話。
再後來，王瀅竟然恬不知恥地廣而告之，暑假裡，他們兩人一起去旅遊了。
終於王瀅的老公知道了此事，在家人的逼迫下，他和王瀅離了婚。於是王瀅便找到彭大海，讓他離婚娶她。
彭大海在學校給王瀅安排了一間單身宿舍，嘴上答應著離婚娶她，卻一直沒有對我開口。
那時孩子們已經高考結束了，我問彭大海：“你究竟怎麼想的？”他白了我一眼說：“我跟她之間就是玩玩，馬上就斷。”我不爭氣地哭著說：“我願意成全你們。”
“瞎說什麼呢？讓我去養她一家老小，那還不得要我命？再說了，我堂堂一校之長，離婚豈不是大笑話？”彭大海說完便離開了家。
這是把我當什麼呢？我似乎哭都哭不出來了。
就在我猶豫要不要和老彭離婚的時候，很快傳來消息，老彭和王瀅的事被人舉報了。他被降職為普通教師，調往外校。而王瀅則第一時間去求前夫復婚，順利迴歸了家庭。
自然地，老彭也“浪子回頭”了，我再一次苦盡甘來。這下我該擁有幸福的生活了吧！然而命運再次給我設置了障礙。
自降級事件之後，老彭覺得面子上過不去，除了上課，幾乎全窩在家裡，足不出戶。他除了沉迷菸酒，還迷上了打遊戲，在那個虛擬世界裡，他盡情地麻醉著自己。
他對我以及孩子們再沒有過笑臉。我還是那頭只管勞作的老黃牛，心甘情願地伺候著他。
這樣的生活，讓老彭身體每況愈下。他的咳嗽越來越厲害，痰越來越多，慢慢地他呼吸有些困難了。我和孩子們都讓他去醫院檢查一下，可他粗暴地拒絕。我們說得多了，他便發脾氣或者悶頭不理睬。
3
我真是既擔心又憤慨，有時心裡暗罵道：“你還不如死了算了！”
2011年的一天，我照常做好晚飯去叫他，只見他臉色煞白，呼吸沉重。叫他，他完全發不出聲音，只能兩個眼珠無神的轉動。我嚇壞了，趕緊撥打了120。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了：肺氣腫。
醫生說要不是搶救及時，人就完了。他無法理解，怎麼會拖到如此嚴重才來就醫。我承受著醫生的指責，無力辯解什麼。
這是老彭第一次住院，此後的年月裡，他幾乎每年都要住院一次。每次住院都要耗費我所有的精力。兩個兒子經濟狀況都不太好，自己有自己的壓力，特別是大兒子還遠在外地。一切的重擔全落在我一個人身上。
彭大海總共用壞了3個呼吸機，每個呼吸機都是一萬多元的價格。他所用的充氧機更是數不勝數。
自2014年，他便因病休養在家了。而我每天既要上班，還要做家務和伺候他。每天下班回家，看桌子上的藥和飯吃了，我心裡就很高興。要是哪天他沒吃飯，我的心一下就會提起來，根據一貫經驗，他肯定又不行了。於是我馬不停蹄地找人喊車把他往陸軍醫院送。
每次送他去醫院，我都會被他罵。他說：“陶小玉，你就是為了報復我。我不去什麼鬼醫院......”有時我會和他吵上幾句，更多的時候，我任他鬧去，讓人抬了就走。
（病床上的老彭）
而在醫院裡，只要病情稍微好轉，他便吵著要出院。我又得低聲下氣地哄他。
這些年來，醫院、單位、家裡我真是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最關鍵的是，我的付出換不回來一絲理解和回報。他對我始終是冷著臉，不然就是罵。我常常安慰自己，他是病人，不要和他計較，但一個人時，常常痛哭不止。
2018年9月，老彭再次病發住進陸軍醫院，病情是肺心型腦病加嚴重血栓。因為老彭左腳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陸軍醫院建議我們轉院華西醫院。我當然聽從醫生的意見。
可華西醫院每天患者爆滿，怎樣才能順利入住呢？這時，在醫院做護工的弟弟道出經驗，在離華西醫院很近的地方打120，這樣便是華西醫院的救護車直接送進急診。
於是9月15日，我們在華西醫院附近撥打了120。我們如願進入了華西醫院，但是卻一直是住在重症監護室。老彭在裡面住了11天，每天一萬多的醫藥費，急診室的費用醫保又報不了。
我被醫藥費壓得喘不過氣，為了給老彭治病，這些年家裡早已是債臺高築。特別是小兒媳婦，因為不能承受這個壓力，狠心丟下年幼的孩子和兒子離了婚。
4
看著老彭命懸一線，掙扎在死亡線上，我厚著臉皮找單位及縣上領導求助，他們組織了學校捐款。
很多老同事對他當年的所作所為極度不滿，但還是捐了錢。我很感謝他們。而此時，他們不再把我當成笑話看，都對我豎起大拇指，說我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女人！彭大海有我，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我又向兩邊的弟兄姊妹親戚借來十多萬，總算是暫時能付得起醫藥費。
我在醫院附近租了一個連窗戶都沒有的小單間。每天我們母子三人只能輪換去看他。他有時會說胡話：“你們把我弄到哪裡？我要回去，快打110，限制我人生自由，我要告你們。”有時他則完全陷入了昏迷。
更可氣的是，彭大海完全不配合治療。無奈，醫生只能把他捆綁在病床上，輸營養液和藥液。血栓引起左腳板迅速乾枯，他膝蓋上面開始腐爛發臭。醫生提出，要保命就必須截肢。
這天，老彭又陷入了昏迷。醫生說：“動手術可能下不來手術檯，人財兩空，不動手術一定是死。”我頓時猶豫起來，我不想他死。他戴著氧氣罩，肚皮微微顫動，似乎只有進氣沒了出氣。
最終還是我做了決定：拼一把！
老彭病情穩定，醫生開始著手準備手術。手術那天，兒子們在手術室外守著，我則去買了老衣。我很怕手術失敗，做好最壞的打算。
3個多小時的手術對我來說比一個世紀還長。當好消息傳來時，我立即扔了老衣，奔向病房。那一刻我忘記自己已不再是當年那個風風火火的少女了。
在創口清洗時，老彭疼得齜牙咧嘴，有一次他實在忍不住了說：“小玉，你不用管我了，我這腿沒了，就是廢人一個了，是我拖累了你們啊！”
我有些急了：“前面那麼艱難我們都熬過來了，再堅持下，你就會好起來的。今後我就是你的腿，有你的家才完整。只要我有一口氣，你就是我的責任。”
從華西醫院出來後，我們又到縣級醫院進行了一個月的後期休養。春節前夕，他終於出院回家。我仍舊精心照顧著他，而且到處尋醫問藥，準備天氣暖和了，帶他去一個老中醫那裡繼續治病。
有太陽的日子裡，我會經常帶他出去走走。
（我扶著老彭上樓梯）
春日的暖陽柔和地灑在我和彭大海的身上。我把輪椅放在街道花園花壇邊，拿出保溫杯給老彭喂水。一些散步路過的同事笑著打招呼。老彭終於不再躲避，而是笑著對別人說：“少喝酒，少吸菸，愛惜身體哦。”
喝完水，老彭拉著我的手說：“小玉，謝謝你。”雙目對視，眼裡都是淚花，我哽咽著說：“你好，我就好。你好了，就好。”
雖然現在負債累累，但是我卻無比開心。熬了幾十年，老公終於對我笑臉相迎，終於恢復了正常的精神面貌。可能有人會罵他渣，更有人會怒我的不爭氣，傾其所有救治一個這樣的男人。
（美麗的銀杏葉）
我想說的是，這一切我都心甘情願。我的家終於還是那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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