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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足夠得到良好社會評價的結果,這是成功學的精髓

成功学的时间运筹 | 专栏 ·无限杂思·

劉洪波湖北仙桃人。長江日報評論員,高級記者。

信息時代的到來,不只是使信息量超過了人的處理能力,從而使大量信息處理工作、作決定的工作委託給機器來完成,而且因為信息的均質化快速流動,使決策直接面對著無數等待給出回應的社會個體,從而擠壓了作出決定的時間。

基於體制與團體的管理學,而不是基於個體的思辨學、行為學、心理學,佔據了更重要的位置。對於管理來說,效率是第一位的目的,目標是至上的,執行力是決定性的。這後面有著一根時間的緊張線索,多長時間必須見到效果,這是一個硬約束,相對長久的不見效,就等於結果遙遙無期。

這裡,“結果”不是一個選項,而是一個規定,那就是“許勝不許敗”,換言之,它就是“成功學”。今天,不只是團體和組織,就是個人,也已經用管理學來衡量行為,用成功學來指引生活。時間耗不起,包括不能慢吞吞,更包括事情不能失敗,失敗比慢更加不可接受。其實,失敗已經被排除出了管理學,管理學是關於達成目標的科學,而不包括目標達不成的情形。

在管理者所受的正統教育中,提出是否可能失敗的問題本身是荒謬的。決策既然作出,那麼失敗的可能性也就排除了,也就是說,如果事情有可能失敗,它應該在決策之時被考慮,決策考慮過了,那就是目標可行,不應當失敗。“可行性論證”,即是目標成立的論證,它排除了“不可行性”,同時決定了事情一定能成。接下來的問題,就是“細節決定成敗”“老闆沒有錯誤”“失敗沒有藉口”。目標一經確定,就無須考慮是否能夠達成,達不到目標的人不是稱職的管理者,甚至根本就不能稱為管理者。

決定成敗的不是戰略、不是決策,而是細節,表明決策者、老闆要麼總是正確的,要麼就是超然於正確和錯誤評判的,這都類似於上帝。如果事情成功,那麼首先是決策的正確,如果事情失敗,則是細節沒有做好。這樣,決策者或老闆只接受資本上的損失,而不接受正確和錯誤的衡量。或許這意味著對於一個老闆來說,資本損失就足夠替代正誤評價,或者資本損失就是一個總評價,包括了正誤評價,只是相對來說,正誤評價在資本得失評價面前不足掛齒。無論如何,這裡體現了資本作為總規則的意思。

看到這樣一個隱藏著的管理法則,可以讓人對今日的時間運籌學和社會評價規則有更加清醒的認識。成功學的“成功”概念後面,有著關於“人生時間”的大運籌,怎樣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足夠得到良好社會評價的結果,這是成功學的精髓。成功學需要的是“少奮鬥二十年”,而無論是嫁對一個人、做對一件事,或賭對一個博。

這體現了關於成功的時間認識,也重寫了“對”與“錯”的含義。一切可以“少奮鬥二十年”的,就是“對”的。這樣,“對”不再是一種價值,而是一種博弈論上的步驟減少。既然這樣,把人騙進傳銷窩子去發展下線,就沒有什麼罪感,而會產生“可讓自己少奮鬥幾年”的正當感。效率的精密算計,代替了價值的首要地位。

“執行力”的抱怨,充斥著管理者的神經。在管理者的頭腦中,下屬不能如臂使指那樣如自己的意志去行動,而總是有偏差,這是一個大問題。這個問題之所以重要,在於它影響到目標的實現。傳統上,我們要把人放在適合他的位置,而任何人都可以找到適合他發揮作用的地方。現在,人們需要的不是某個人是否可以發揮作用,而是相對於目標來說,他是否能夠帶來好處,以及這種好處是否足夠大,而不是這個人要放到什麼地方才好。

對某個人來說,他只有三種可能,一種是在某個位置,他對企業帶來的好處大,值得給予足夠的報酬;第二種是他在某個位置,而對企業的帶來的好處不夠大,他就是執行力不夠;第三種是他不能在某個位置,必須清除,至於他應當在哪裡,那不是管理者的事情,而是他自己要去解決的個人問題。社會機器已經開動,所有人必須在時間節奏上保持適應性,個人的彈性被效率機器的節奏壓縮了。

可能,我們還需要在積極的一面去解讀這種時間運籌的社會現象,它一定在承平已久的狀態下才能產生出來。人在亂世,首先要考慮的是生存,那麼和平就是第一位的,哪怕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仍然讓人安然。如果疾病是普遍的,那麼平平安安過一生也是好的,而無須大富大貴。很多人在遭遇重病襲擊之時,想起了人生為何;那些遭受重大災禍的人,能生出“活著就好”的感慨;那些生活在大動盪社會中的人們,更感受到平靜就是最美好的日子。

然而,這並不會成為信奉,只要疾病好轉,災禍過去,和平到來,人又會進入到緊迫的時間運籌中來,迅速地被現代時間節奏擄獲。人們認為,這是一種正常現象,換言之,和平不再、疾病纏身、災禍襲擊,這被認為是不正常的。穩妥的生活,是人生充分展開的基礎。而身處社會,人們更加傾向於在時間運籌中勞碌。這說明了什麼呢?是說人們忘記了什麼是生命的本源,還是說人們堅信和平、健康、平安都是理所當然的,所以在日常生活中無須掛心?

人生以任何狀態去面對,都不是沒有可質疑之處。緊張的時間運籌,帶來了效率,帶來了“意義”何在的問題。反之,如果時間不納入運籌範圍,不只是效率會低下,同樣也會帶來“意義”的追問和價值的困擾,因為我們將面臨時間荒廢、生命虛度的疑問。在積極的時間運籌和消極的時間耗費後面,更加重要的一個問題是生命的價值,是什麼使人生變得具有重量,用什麼來衡量存在的意義,這是更需要重視的事情,而緊張與舒緩在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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