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糞》、《鼠兔》 這些藏族人民的紀錄片來自一家影視培訓班?

當影像不再只是簡單地圍著導演和創作的角度,而是更多去傾聽社區的聲音

當一個影像不簡單隻說我拍這個片子要去外面獲獎參加電影節,而是考慮到當地人的反饋

當影像不再只是簡單的文化消費品

而是能夠考慮到它是一個檔案資料

甚至它是一個社區自我教育的工具

那它最後才能真正成為一個為社區利益服務的社區影像

呂賓,鄉村之眼公益影像行動計劃創始人,多年來,呂賓一直致力於讓當地人拍攝自己的生活,發現中國鄉村的生態,記錄中國鮮活的生命。

和【CC演講】一起,來聽呂賓的鄉村發現之路。

《牛糞》、《鼠兔》 這些藏族人民的紀錄片來自一家影視培訓班?

我叫呂賓,來自雲南昆明。我從2000年就入行,主要從事鄉村社區的發展工作,我先給大家看一小段以前的一個作品。


《牛糞》、《鼠兔》 這些藏族人民的紀錄片來自一家影視培訓班?


說起鄉村的發展,有一個理論叫參與式發展,就是希望把村民作為發展的目標群體,把他們加入到這個發展的規劃和決策當中,在這個概念裡有一套方法和理論。我們原來還有一個類似這種參與式的繪畫,剛才那個動畫片是我和哈尼族一個叫妹蘭的青年,我們倆在2001年時合作完成的。


《牛糞》、《鼠兔》 這些藏族人民的紀錄片來自一家影視培訓班?


當時我們在調研哈尼族阿卡這個支系的傳統節日的一個專項,因為對外界來說,哈尼族的這個傳統節日就只有一個新年節叫嘎湯帕。實際上這個繪畫,這個翻實的畫,我們通過老人的回憶和記錄更多地討論得知,他們有七個傳統節日,由於歷史的原因,現在只保留了一個。參與式繪畫有一個好處是什麼呢?就是一群老人或者一群對傳統文化了解的人坐在一起,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說,有一個人把這些東西畫下來,大家討論這種畫的方法對不對。在這些鄉村裡,我們和妹蘭一起做這個影像工作。這是我們工作的現場,所有的動畫、繪製,還有配音剪輯討論都是在鄉村裡完成的。

影像記錄不單純是拍攝者的視角

後來我們倆還合作一起拍紀錄片。其中拍到一個鏡頭,是一對新人結婚。結婚前去殺豬,把豬從豬圈裡拖出來,那個鏡頭足足有五分鐘,按紀錄片的剪輯方式我認為十秒足夠。

後來他就耐心地給我解釋說,如果這個片子要在我們阿卡人的村寨放的話,這個五分鐘的鏡頭你必須完整地保留。聽一些老人說為什麼要保留,新人結婚前,老人在屋子裡聽著外面的年輕人捉豬時豬叫的聲音,他們會有一個儀式來判斷這對新人是生男孩還是生女孩。

當然,我們沒有必要去糾結這個儀式所謂的科學性,但他們的傳統文化就是這樣。這個事情也讓我反思,影像和紀錄片這樣的創作,除了有一個拍攝者的視角以外,它還有社區的視角。因為社區有不同的文化背景,和城市的觀眾有不同的文化閱歷。我們在做這些鄉村影像社區工作的時候,不能單純地只是用一個城市的背景和視角。

2007年我發起了“鄉村之眼”的影像培訓班,就是要教西部鄉村的這些村民,通過影像的方式記錄他們文化和自然的變遷。


《牛糞》、《鼠兔》 這些藏族人民的紀錄片來自一家影視培訓班?


這麼充滿力量的一個影像片段,來自四川雅安市寶興縣的一個藏族的女性拍攝者。


《牛糞》、《鼠兔》 這些藏族人民的紀錄片來自一家影視培訓班?


對於鄉村拍攝的活,像這種拋頭露面的事情大部分是男性來做。所以,鄉村影像大部分拍攝者也是男性,彭曉莉屬於比較少有的女性拍攝者。由於社會分工的不同,大部分的藏族女性主要的分工是家務活和農活,她沒有機會在公開的場合拋頭露面發出自己的聲音。所以,這個對於她來說也是第一次拿起攝影機,拍攝的作品完整地記錄了嘉絨藏族剪牛毛的牧場重要的儀式。

這個剪牛毛的儀式是嘉絨藏族男人的成人禮,一個男孩能夠成功地把一頭犛牛扳倒,說明他真的變成一個男人了,這就是他們的成人禮。但是隨著牧場的很多技術條件的改善,他們也修了很多架子,把犛牛趕上去就能方便地剪了。這個儀式在彭曉莉的鏡頭裡就成為了最後的影像記錄。彭曉莉在這個過程中也非常自豪,她做這些事得到了村莊的認可。


《牛糞》、《鼠兔》 這些藏族人民的紀錄片來自一家影視培訓班?


後來她和她老公還開了一個藏家樂,她覺得藏族有豐富的傳統文化,來這裡遊客不應該只是吃吃喝喝,甚至說浮光掠影地看個表演,她希望遊客能夠深度參與並體驗他們的傳統生活。這是他們對城市裡的孩子進行的一個當地植物認知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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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這樣一些活動,彭曉莉自己也慢慢提升了自信,她跟我們說,傳統的消失不怕,只要我們的傳統精神在、我們的村莊在,我們就可以再創造新的傳統


《牛糞》、《鼠兔》 這些藏族人民的紀錄片來自一家影視培訓班?


這是廣西南丹縣,是廣西和貴州交界處的一個非常特殊的族群,他們叫白褲瑤。這是瑤族的一個支系,這個族群可能是現在國內保持傳統文化系統最完整的族群,他們還保留著完整的祭祀和葬禮的儀式,還有服飾這些系統。

把自己拍攝的鄉村影像拿到鄉村去放映

2013年我們認識了白褲瑤這個群體裡的一些年輕人,之前他們在廣西博物館的支持下,從2011年開始拍一些作品,在廣西的紀錄片電影展上獲了一些獎項。持續幾年以後,隨著這些年輕人熱情的消退,好像也找不到什麼方向,社區的人對這個東西也沒有太大的興趣。

2015年,我們和他們合作,看他們的作品一起來分析,覺得雖然有一些年輕人的表達,但是還比較膚淺。他們的很多作品並沒有拿回村寨裡放映,所以,村寨和他們的關係也是疏遠的。我們剛開始合作的時候,我告訴他們先不要著急創作,我們好好地來想一想我們的影像如何為社區服務,大家開始先做一些村寨的放映。


《牛糞》、《鼠兔》 這些藏族人民的紀錄片來自一家影視培訓班?


我讓他們幫村寨裡拍一些肖像照、集體照,當天馬上洗好送回社區裡,拍的片子也馬上拿回到村寨裡去放映。慢慢地,這些年輕人也在重新融入到社區。

2017年,我們共同策劃並爭取到了國家文化部支持的一個項目,叫“百部史詩工程”。它是從國家戰略層面,對整個中國所有即將消亡的民族史詩的影像記錄,這就是為一個民族來修志的過程。

白褲瑤這個族群是第一個真正由村民自己來為自己的歷史修志的一個案例。


《牛糞》、《鼠兔》 這些藏族人民的紀錄片來自一家影視培訓班?


現在他們不是簡單地為了完成這個項目,他們找到歌詩這個群體以後,他們還覺得這個文化要傳承,要把引路歌裡面的古語,相當我們的文言文,想辦法翻譯成他們的白話,這樣年輕人才聽得懂,於是就做一個像引路歌這樣的古歌謠的影像教程,讓更多的年輕人來學習。我們堅持的一個核心理念就叫

社區影像,就是為社區的利益服務

當我們社區的影像不再只是簡單地圍著導演和創作的角度,而是更多去傾聽社區的聲音;當一個社區的影像不簡單隻說我拍這個片子要去外面獲獎,參加電影節而是考慮到當地人的反饋;當我們的影像不再只是簡單的文化消費品,而是能夠考慮到它是一個檔案資料,甚至它是一個社區自我教育的工具。那它最後才能真正成為一個為社區利益服務的社區影像。

我們又跟隨鏡頭來到一個青海的牧區。這是牧民蘭則,他給大家帶來一個作品叫《牛糞》。


《牛糞》、《鼠兔》 這些藏族人民的紀錄片來自一家影視培訓班?


這部片子在老阿媽的點撥下道出了它最核心的東西,老阿媽告訴孩子說,牛糞不是髒的東西,在藏語裡面牛糞是一個詞,馬糞是一個詞,羊糞是一個詞。牛糞這個詞裡是真的沒有髒的概念,最後可以看出來藏族人不需要任何外來的物質也不需要太多技術,這是讓這個民族能夠在草原上幾千年,在不破壞大自然的情況下能夠延續下來。

蘭則現在還在不斷地拍攝他整個的成長的歷程,我們也在不斷地反思和總結。我們不能教蘭則怎樣拍牛糞,因為我們不懂牛糞。我們僅僅是教會他們用影像怎樣記錄我們的文化,那誰能教他拍牛糞呢,誰能教村民來拍他們自己的選題呢?

我們認為生活是最好的老師。所以,我們培訓他們,讓每一個村民每一個牧民去拍和他們身份閱歷甚至和他們自己利益相關的東西,因為只有這樣的選題才可能讓他持續地記錄,因為這個和他有相關性。

蘭則在拍了牛糞以後又拍了一個選題叫《鼠兔》。


《牛糞》、《鼠兔》 這些藏族人民的紀錄片來自一家影視培訓班?


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國家在推毒殺鼠兔的工程,大面積地用毒藥來毒殺鼠兔,認為鼠兔是跟老鼠一樣的有害的東西必須要殺死,但是沒有意識到其實鼠兔在草原上是32個物種的食物來源。鼠兔被毒死,32個物種隨之也被毒死,整個草原生態系統就崩潰了,但是鼠兔的耐藥性和繁殖能力非常強,它在短時間內馬上可以恢復起來,所以對草原產生的破壞是非常嚴重的。

毒殺鼠兔到2015年為止,我們沒有看到毒殺鼠兔帶來對草原的保護行動,反而現在的草原更加退化了。蘭則在拍《鼠兔》這個片子,集中地反映了這個專題,因為他關心草原。草原退化了以後牧民就沒法生存,牧民沒法生存我們就不要去談什麼文化了。

片子出來了以後,我們希望把他的片子做一個完整的作品化的處理,還是要跟外界有一個交流和互動,這樣是有助於他作為一個拍攝者的成就感。當然,參加電影節不是我們的目標,只是我們的一個手段,最終我們是希望他有成就感了以後能夠回去帶動更多的人,拿起攝像機記錄自己家鄉的文化。


《牛糞》、《鼠兔》 這些藏族人民的紀錄片來自一家影視培訓班?


他現在是年保玉則的一個領導者,那個小組還有八個牧民還在持續做記錄,今年我們馬上要開始下一輪新的剪輯培訓班。

社區的問題,鄉村的問題永遠是複雜的,當我們面臨像草原退化這樣複雜的社會問題的時候,不可能只聽一方的聲音。從社區的視角也是一樣的,它需要看當地的專家怎麼來看待這個問題,當地的實踐者怎麼來看,當地的政府有什麼樣的政策,最終牧民又是怎麼來看的。

在鼠兔和草原退化這個專題下,他採訪了很多當地的專家和一些通過種草來改善草原的實踐者,採訪了一些政府的管理者來考慮目前草原政策,目的是希望把共識凝聚起來讓更多的牧民,更多的人能夠看到這個問題,激發他們的內心的動力。而這些拍攝的人他們自身是一個有歸屬感的鄉村社區,讓他們來做社區的動員就非常有效,真正的草原退化是要靠牧民來作為一個主體來解決。

所以,蘭則他們今年計劃在三百畝的草原上做草原退化的修復。從兩個方面:一個是生態的修復,就是通過種草看如何用人工輔助的手段把草原恢復起來;另外一個就是通過文化的修復,去拍攝關於牧民放牧。以前遊牧文化裡的一些智慧和經驗是什麼,通過影像的方式記錄下來,最終把這些經驗智慧再傳遞給更多的牧民,大家共同來應對草原退化的挑戰。

影像不單單只是賦權的行為

這麼多年來,雖然“鄉村之眼”是從參與式發展這個理念過來的,但是我們認為其實鄉村影像它不簡單只是一個賦權的行為,它是城市裡的一幫人和鄉村裡的一幫人對文化自覺的認知

大家覺得我們可以拿影像這個工具來發聲,發完聲以後我們再來爭取我們的這些權利,然後利用影像這個工具來打破文字和語言的限制,突破不同文化的差異的障礙真正相互學習,最後來推動我們自然、文化多樣性的行動,鄉村之眼也是希望用影像這個工具把當地的攝影師培養成這樣一個群體,因為只有他們拍的影像作品,當地人能夠看得懂聽得懂,和他們相關才有可能最後真正來行動,這就是鄉村之眼這十多年來,我們自己的總結和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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