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鬆:就是想真實呈現中國農村的形態

與之前相比,現今的文學生態可以說是最複雜的。純文學作品的影響力遠不如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不少人開始討論“文學勢弱”這一問題;與之相對應的,是網絡文學創作隊伍的不斷擴大,產出量驚人。在這種情形下,如果你寫的是鄉土文學,對很多讀者來說就有些無趣了,畢竟從魯迅、沈從文到陳忠實、莫言、賈平凹,中國的鄉土文學寫作經驗太多,讀者的閱讀經驗似乎也太多了。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百年間,鄉土文學對中國時代流變的反映是真實有力的。作為70後,餘松的新長篇《故鄉》同樣是寫鄉村,延續著前輩作家的傳統,但讀起來又不是很一樣,非虛構的意味很明顯,這讓這部作品有了不同的意義和闡釋空間。

3月24日,在《故鄉》新書分享會上,作家邱華棟、學者楊早以及萬聖書園創始人劉蘇里,和作者餘松談了談對他這部作品的看法,以及鄉土文學的創作。

余松:就是想真实呈现中国农村的形态

餘松、楊早、邱華棟、劉蘇里在朝陽大悅城三聯書店進行對談。

餘松:給那些忘卻以記憶,給那些小人物以銘記

在發佈會上,餘松的話很少,但重複說了一句話:“我就是想非常真實地呈現中國農村的一個形態。”這是他寫這本書時的姿態,也是寫這本書的目的。“我經歷過改革開放前那種貧窮、匱乏的時代,一直到改革開放之後,農村煥發了巨大的生產能力和生命力,農民很快就解決了溫飽問題,然後家家都蓋上了房子、買了家電,但是後來又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遇到了發展的無力感。後來我在構思這部小說的時候,儘量盡我所能,將一個相對真實的農村形象、農民的形象呈現出來。”餘松說,“給那些忘卻以記憶,給那些小人物們以銘記,這就是我基本的一個創作初衷。”

而如何才能表現得真實?這是在寫作中需要面對的最大問題。餘松不斷調整稿件,從之前寫自家經歷、以父親為原型,到後來寫四個家庭,在故事中“自我剔除”,並在寫作手法上讓作者退場,用“零度寫作”達成一種客觀性。與之相對應的,是書的架構,用的是極有客觀性的編年體,從1980年代寫到2010年代。

在上述這些之外,想要達成真實,還需要語言上的貼合。邱華棟說:“餘松的語言有一種質地,就像泥土一樣非常短促、簡潔、有力、準確,也沒有太多的雕飾和比喻,也沒有那麼多的暗喻。但我覺得他在描寫上,在白描的手法上非常紮實,剛好貼近於故鄉這個題材。”

劉蘇里:我們始終也沒有走出鄉村

與邱華棟關注敘事、語言不同,更關注人文、社科書籍的劉蘇里在《故鄉》中看到的更多是一種象徵性,這也是一部文學作品在讀者的參與中,獲得的也許與作者的本意不同、但更廣闊的闡釋空間。

他說:“我們對現代化的追求超過一百年了,最新的追求也超過四十年了,但我們始終也沒有走出鄉村。今天我們坐在大悅城,也不過就是一個鄉村電影院差不多,沒有什麼區別,房子造得很好,跟紐約差不多,和東京差不多,但是裡面待著的人基本上還是生活在農村的人。”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從《故鄉》中看到了他熟悉的精神結構。雖然從小在城市長大,但因為住的地方和農村相鄰,劉蘇里對農村的生活方式很瞭解,“後來我更長的時間是生活在大都市裡面。即使小說裡面的話語系統(與我使用的)不一樣,但精神結構完全是一樣的,書裡面的故事每天都發生在北京,就發生在我身邊,甚至就發生在高校。”

余松:就是想真实呈现中国农村的形态

《故鄉》,作者:餘松,版本:後浪|四川文藝出版社,2018年12月

楊早:鄉土文學是鄉土世界在喪失的反映

雖然《故鄉》裡展現的鄉村裡的精神結構同樣適用於北京,但一個事實是,如今的中國鄉村正在大量消失。楊早在2012年莫言獲諾獎時寫過一篇論文《最後的鄉土,最後的莫言》,就在那一年,“中國鄉村以每天50座以上的速度在消失”。眼下的情況是,越來越多的人在湧往城市,或者次之的鎮和縣,很多人都在想著如何逃離鄉村,村裡留下的多是老人、婦女和兒童。

在這個意義上,結合鄉村文學的起源,楊早認為,鄉土文學從發芽開始,就已經是鄉土世界在喪失的一個反映。從魯迅到沈從文,到後來的趙樹理、陳忠實、賈平凹、莫言這條線索一直下來,基本的用意是在於,我們怎麼去面對我們曾經擁有但現在其實已經沒有辦法進入的鄉土世界的規則。

顯然,和劉蘇里相比,楊早更多的從歷史角度去看待餘松的《故鄉》。在鄉村不斷失去中,如何有效地用文學再現它的規則,展現真實的鄉村,是個重要的文學話題。楊早認為,餘松的《故鄉》“不見得有太多新意”,還是現實主義的,但“它內在上有一種和以前的鄉土文學不一樣的特質,看上去特別像是非虛構,甚至像田野調查報告”。就像上文所說,餘松在寫作時的“自我剔除”和“零度寫作”讓他達成了這一點,而這一點,在楊早看來是餘松寫作的風格,“好的作家就是保持自己的一種風格”。

此外,楊早還特別注意到《故鄉》中編年的一個特點:與時代的推進沒有那麼強的關係。“裡面的人,不管是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甚至是二十一世紀,他們的思路沒有變化,他們的行為方式仍然依舊,他們整個村莊好像停滯了,好像一個標本停在滾滾時代的浪潮之中,我覺得這是餘松寫作的一個相當獨特的地方。”楊早說。

對此,楊早表示,很多作家喜歡主題先行,將書寫對象跟時代潮流做勾連,“中央有什麼政策,下面有什麼變化,這個變化會給生活帶來什麼東西,導致人們內心思緒上精神上的不一樣。”但故鄉有一套自己的敘事線索。

關於這一點的闡釋,也許又要回到餘松剛開始說的那句話。他只是把自己在農村的經歷真實地反映出來,而沒有過多的思想上的加工,原生態的再現讓這部作品有了區別於其他作品的獨特性與真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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