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田不然
《黃金瞳》的作者不是南派三叔，是“打眼”，是閱文集團的“白金作家”。
但提起《黃金瞳》的網劇，一般想到的還是南派三叔，他擔任總策劃。
所以在一堆來路不明的好評稿件中，打眼本人的微博不夠和諧可以理解：“是我的黃金瞳改編的，希望能不太偏離原著，通常不和原著溝通的，劇本都不知道會改成什麼樣子。”當天是2018年9月17日，《黃金瞳》影視劇官宣。
但其實南派三叔對這部作品熱情也不高。那一天他的兩條微博都關於《沙海》，他的所有微博中，也只有在2月26日《黃金瞳》開播置頂了一條，要與粉絲“一起觀寶器，鑑人心”。
他恪守本分，扮演了一張招展大旗——《盜墓筆記》《老九門》《沙海》《黃金瞳》“南派系”IP劇作走馬燈式變換，項目組靠南派三叔扯旗放炮，旗面翻飛捲動，流量八方湧來。
旗幟之下，則是流水的流量明星穿插其中，楊洋鹿晗張藝興朱一龍。流量帝國的袞袞諸公從人以劇顯，到帶流量進組，構成了南派三叔流量衰退史與娛樂圈流量晴雨表。
01
在代言蘇寧易購之前，楊洋，這個91年生的男生，英俊乾淨。他演賈寶玉、演曹植、演《少年四大名捕》裡無情，溫瑞安原著中，無情笑起來，像“化蝶飛去，像漣漪在水裡開花漾去”。
但無情很少笑。
《盜墓筆記》裡的悶油瓶張起靈也不笑。他只是很酷，肩臂帶青黑色麒麟紋身，單憑兩根手指，就能夾出墓牆裡的磚頭。
南派三叔對楊洋也很滿意，比較容易查到的，是他在2014年參加粉絲會時，給粉絲看了楊洋的正面定妝照，“最終讓我覺得就是他的瞬間”，憑靠積威硬生生壓下了此前輿論的質疑。
他得保楊洋一路，楊洋只有做張起靈時很酷，其他時間他是要笑的，在《花兒與少年第二季》裡要笑，在經歷了“換角風波”的《花開半夏》裡也要笑。
沒辦法，楊洋手裡能打的牌都太孱弱，連拍《盜墓筆記》都是以個人身份，還落得個與老東家榮信達為解約一事對簿公堂。
有顏值，有狠勁、還很酷，這樣的人，怎麼會演不好張起靈呢？演了張起靈，又怎麼會不火呢？
他不光自己火，還成為了劇版《盜墓筆記》唯一的高光時刻——那是個只有12集還讓人大呼冗長的作品。後來IP開發所謂的賦能，不過於楊洋之於張起靈，這個角色是活的，是少有能夠超脫出原著生長的。所以在影版《盜墓筆記》籌拍，官方微博徵集意見時，很多稻米（《盜墓筆記》粉絲）和羊毛（楊洋粉絲）留言，張起靈應該還要楊洋演啊。
官方於是最終表示張起靈由井柏然來演。另外鹿晗來演無邪。
矛盾爆發是在8月17日，就在前一天，按照原著，張起靈會結束為期10年的守護，從長白山青銅門後走出，狂熱的粉絲從天南海北湧入長白山景區，據說整個西坡，都回蕩著為張起靈寫的歌曲《不朽》。
剛經歷朝聖的粉絲前一秒還沐浴在“主的榮光”中，後一秒就被電影版官博“8.17，沒有官宣”徹底激怒了，這態度對此前不斷流出鹿晗井柏然出演的消息，實在曖昧。憤怒的十字軍隱忍到8月18日發起了“八一八稻米聖戰”和#手撕言而無信電影盜墓筆記#兩個話題，湧入電影版“盜筆”微博，評論區點起一排排蠟燭。
決定戰局打敗粉絲的，是南派三叔自己，他發文稱幾個月前遭到了圈內水軍頭目的威脅，“不讓他投資盜墓筆記，就會讓我今年不得安生”。這裡面的“他”被認為是楊洋的經紀人賈士凱。
那一年十一期間，南派三叔又在微博上力挺因為“貼吧粉絲節”而與楊洋粉絲大戰的鄭爽粉絲，稱鄭爽“一個女孩子被那麼惡毒的語言攻擊，這到底是聚集了怎麼樣一批惡魔啊”。
單說憑藉一己之力，打得楊洋粉絲“平躺認嘲”，又把支持很多支持楊洋對他表達不滿的稻米們劃歸為水軍。這份戰鬥力，整個中國也只有南派三叔自己。
“楊洋聽師姐說，我提醒你一下啊。下次拍電視的時候，無論給多少錢，把臉遮一半的角色，絕對不演。憑啥呀，對吧，不能演。”在2016年1月1日的國劇盛典上，金星對楊洋說。
《盜墓筆記》網劇開播那一年被稱作IP元年，《花千骨》《琅琊榜》都走紅於那一年。網絡文學轟轟烈烈地挺進了改編大潮。人們在此之前製造了泛娛樂的概念，去闡釋文學原著的粉絲忠誠是如何轉換成真金白銀的。互聯網精英用“工具理性”驅趕了創作者的榮耀，他們如此自信，侃侃而談，好像解放新大陸的殖民者。
唯一露怯的是概念的延迭，從此文學不叫文學，電影不叫電影，遊戲不叫遊戲，他們都被統一劃歸到情感色彩中性的“內容”裡——可能它們只配叫這個。
02
比起自說自話的牢騷，有些事情更值得人關心，比如《盜墓筆記》電影版裡的番位。
2016年1月13號，還是電影《盜墓筆記》官微，放出了一系列海報。在一連串的@主演中，井柏然粉絲髮現，自家的愛豆排在最後一位，而鹿晗排在第一位。隔日，井柏然經紀人張阿信在微博上，發對話截圖，稱“鹿晗將近過半時間都在請假”“關於今天小鹿那邊臨時提出的，所有單人海報上過加入每個演員番位的事情，我們絕對不同意。”
部分張阿信曬出的聊天記錄
這激起了鹿晗粉絲的火速反撲，當天21:00，百度鹿晗吧髮長文，論證鹿晗在拍攝期間兢兢業業，否認鹿晗團隊提出無理要求，並要求井柏然經紀人道歉。
那一站打得極為熱鬧，尤其是5月份井柏然律師發表律師聲明，鹿晗經紀人楊天真隔日髮長文稱“為發洩情緒太小家子氣了”後。在一系列諸如“GQ雙人封面”“海報到底是不是以左為尊”的雞零狗碎的事件中，粉絲聲音洪亮有力：“無一番，不宣傳”。
“其實我也無法理解很多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們在片場真的是非常非常融洽的......很多時候還是慾望在作祟吧。”2016年8月5日，《盜墓筆記》發佈會現場，井柏然和鹿晗都沒有出席，南派三叔笑了笑，攤了攤手。有些事情超出他掌控了。
鹿晗版吳邪
掌控這些事情的是另一撥人，“鹿晗每年有三季，分別是生日季、運動季和願望季......這個互動輸出了流量，輸出了商業價值，也輸出了我們想傳遞的精神。”2017年，鹿晗經紀人楊天真在“V影響力峰會上的演講”時說：你要設計一個產品，你要設計一個內容......要讓更多的粉絲加入進來主動互動，這個內容的傳播才是有效的。”——在《盜墓筆記》電影版上映前，鹿晗已經拿下了三個吉尼斯世界紀錄：兩次：“最多評論的博文”、一次“最多人同時帶鹿角頭飾”。
楊天真現場展示ppt
南派三叔只能在順勢逐波。他評價井柏然的表演讓他“很震撼”，“很多時候超出了我的想象”；又在《盜墓筆記》電影版達到7.77億票房時，發表微博，疑似感謝鹿晗對電影票房特殊的貢獻。
就像盜墓的南派和北派，南派三叔和天下霸唱的影視改編作品，在15、16年形成了清晰的分野：南派重視流量明星與宣發；北派則起用中生代，強調自己的特效。而不論口碑，他們的票房成績都很不錯：《盜墓筆記》10.05億；《尋龍訣》16.83億；《九層妖塔》6.83億。
唯一可惜的是無論南派還是北派，參演盜墓片中的明星們，再也不能夠像楊洋一樣，講出曲折完整的個人故事，那些往往關乎野心、奮鬥和身世浮沉的故事。在精美的海報和熱烈的通稿中，主角們反而失語——IP也好，愛豆也好，只是作為一個平臺，供粉絲社群、資方、普通消費者進行資源媾合。
相當於《盜墓筆記》前傳的《老九門》同樣播出於2016年，講述無邪等人祖輩的恩怨情長。那一年電視檔暑期檔空前輝煌，中國“血統”最高貴的IP齊聚於此：《青雲志》、《九州天空城》、《幻城》。這些劇作共同延續14年《古劍奇譚》、15年《花千骨》構築的暑期收視長虹。
不同於楊洋入組時的聲名不顯，井柏然流量明星身份的歸屬不定，趙麗穎、陳偉霆、張藝興三個實打實的是大流量咖，造就了《老九門》中國互聯網發展史上第一步破百億的自制劇的美名。同年十月，《老九門》番外《二月花開》接檔《老九門》，進一步掃蕩殘餘熱度。
談及為何選擇張藝興出演兩部劇裡的角色的“二月紅”，南派三叔的回答，會讓人恍惚覺得回到了那個談及選擇楊洋原因的書友會：
“當時他經紀人給我發了一段藝興跳舞的視頻，是勁舞。我當時就想，之前聽說這個小朋友是相對柔和的人，沒想到跳舞的時候這麼會撩。這就很像二爺，看上去很柔和，但其實很會撩”。
03
在選擇流量明星這個事情上，南派三叔飽受質疑，他在16年接受採訪時曾辯解自己的劇，“人物年齡就在那”，“所以我天然就只能選擇這個層次的演員。不管從經驗、人氣還是飽有量，能選的最後都是小鮮肉。難道找一個37歲的人，來演24歲的角色？”。
他說等到《沙海》，無邪、解語花人到中年，就沒有小鮮肉了。
但《沙海》還是找小鮮肉了，張藝興——雖然他已經不是那麼年輕，特別是和有流量小生稱號的主演吳磊比。《沙海》打出了南派三叔影視作品的豆瓣最高分：6.5分，在騰訊視頻上總播放量57.3億。秦昊演的吳邪被廣泛的拿來和李易峰版比較。人們似乎有意無意地忽略了電影版。
秦昊版吳邪
《沙海》播出正趕上《延禧攻略》碾壓全網，二者前後只差一天。大量新的概念被髮明或者強化：“男頻IP無效論”，“小鮮肉+大IP的末日來了”。證據之一就是第一任張起靈，楊洋，他主演的《武動乾坤》收視率0.285，被同期的《扶搖》和“香蜜”遠遠甩開。
人們批評楊洋油膩。楊洋也沒有實現此前“不一定會再演一些IP類角色”的想法——“這群人是先喜歡原著然後再喜歡你。如果換作別人演的話，照樣會被喜歡。”
至於曾經電影裡的吳邪扮演者，鹿晗，在2018年遭遇了大規模的唱衰。這被普遍認為是蔡徐坤，朱一龍等人的功勞。蔡徐坤在《偶像練習中》的導師張藝興，出演了《黃金瞳》中莊睿男主；朱一龍則在話題度越炒越熱的《盜墓筆記重啟》中，飾演吳邪。
從楊洋到朱一龍，三叔的IP改編就是娛樂圈的流量變遷史。而從捧紅楊洋，到站臺《黃金瞳》，借力朱一龍，則是三叔個人流量號召力的衰退史。
“我大概把我的創作表列了一下，盤算我還有哪些故事需要寫。我竟然發現，其實在有生之年《盜墓筆記》真的是可以寫完的，而且一兩年之內很快就會寫完。”2018年，接受《新京報》採訪時，被問及“轉變為不再逞強的佛系中年人的”，他回答，“當你認慫的那一刻，你會發現，跪著好舒服啊。你膝蓋老是逞著，我就不跪，我就要站著成功！但你都人到中年了，還不說實話嘛？
“如果你去問作家們同一個問題，‘你曾幾何時，有沒有想過自己其實是個騙子？只是因為運氣好才走到這一步的？’我相信所有作家都會承認。”他說。
時間回到2006年，南派三叔在鬼吹燈吧裡，寫下《七星魯王宮》 。此後他將經歷抑鬱症、出軌、封筆等一系列風波，又跟隨IP大潮，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南派泛娛”，臺上和人侃侃而談IP產業與心得，網上遭到無數原著粉絲一波又一波的吐槽，雖然這並不妨礙他收割一波又一波真金白銀。
就像《一代宗師》裡經典的臺詞：葉先生，今日我把名聲送給你，往後的路，你是一步一擂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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