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方舟:女性受到騷擾後最重要的是克服自己的羞恥心

蒋方舟:女性受到骚扰后最重要的是克服自己的羞耻心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她是天才少女,7 歲開始寫作,9 歲發表散文集《打開天窗》,11 歲在《南方都市報》開設專欄;她是多產作家,筆耕不輟,著有《我承認我不曾歷經滄桑》、《故事的結局早已寫在開頭》、《東京一年》等書。她曾在微博上勇敢實名舉報某媒體人性騷擾,為自己、也為同被騷擾的女性們伸張正義;她積極參加各種論壇討論“性別平等”問題,推動中國女性保護和女性發展的進程。

她就是蔣方舟,2012 年畢業於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現任《新週刊》副主編,同時在聊天文化類節目《圓桌派》中擔任嘉賓,與竇文濤、梁文道、馬未都等知識分子共同探討社會話題。

界面新聞對蔣方舟女士進行了專訪,就女性保護和女性發展等問題進行了探討。在她看來,女性受到騷擾後非常重要的一步是克服自己的羞恥心,要敢於說出自己的遭遇;女性在文學領域有被邊緣化的傾向,對待女作家要放在一個公平嚴格的範圍內評判,評判的標準要聚焦於文學本身;女性被認為不適合討論嚴肅話題,這樣的偏見應該糾正。

界面新聞:面對性騷擾那樣難堪的事情,對於一個女性來說,說出來需要很大的勇氣。作為一個名人可能更難,又要被拖入輿論的漩渦。當時糾結了多久?

蔣方舟:三秒鐘吧。我其實想法非常實際,就是我在把犯罪分子送進監獄、或者讓他接受懲罰的這件事當中會發揮什麼樣的價值。我衡量了一下應該是有用的,所以我就站出來。

另外一方面,當時更多的是想去保護那個匿名舉報的女性,事情發展下去,她可能會受到人肉搜索或者不善意的評價。

作為所謂的“公眾人物”,被爭議是你的宿命,對於我來說被爭議的成本更低,但對於她來說可能會很高。

界面新聞:當女性受到騷擾,您給她們最重要的建議是什麼?

蔣方舟:作為一個親歷者,我發現克服自己的羞恥心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因為很多時候男性的不當動作不在我們從小的環境和教育當中,從小大家都是好人家養大的,誰見過這種陣勢,你會很難做出第一時間的反應。有些年長的女性會說:你當時就應該一巴掌扇過去,或者你當時就應該用開水潑他。

但是對於很多的年輕女性來說,這些不在她從小熟知的對世界的認知裡,沒有辦法在當下作出反應。後來周圍一些人的反應又讓她覺得很大程度上是自己錯了,會陷入很大的羞恥感。

作為旁人或者是公眾媒體、公眾人物,有話語能力的人更多的要告訴她們:你沒有錯,你一點錯沒有,你要說出來。因為你發現面對羞恥的事情說出一次之後就會不斷的去敘述,而且一次一次的敘述會變得更有力量,更不軟弱,也更真實,所以我覺得其實最重要的建議就是說要克服自己的羞恥心。

界面新聞:俞敏洪先生的“中國女性的擇偶標準拜金導致中國墮落”的那段言論您怎麼看?

蔣方舟:我覺得要去更多思考他形成這種表達背後更深的原因是什麼。

他們那一代的企業家很喜歡拿男女之事打比方、開玩笑,可能在之前的場合,比如酒桌上,面對的是一些比他們沒權沒錢的人的刻意迎合,得到的都是一些正向的反饋,但這種正向的反饋是錯誤的,是不完整的。

所以我覺得本質上其實不僅是性別問題,也是一個我們怎麼面對權力和名利的問題,如果你覺得笑話不好笑,就不要去迎合,還是應該提供一種對他的言辭更為全面、更為多樣和更為正常的反饋,讓他知道哪出了問題。

另外不要因為一件事抹殺一個人所有的成就,把一個人貶得一無是處,要允許大家都是可以被教育的。你的教育可以來自於比你更為弱勢的人,甚至是比你更沒有經驗的人。不是說到了一個年齡階段,你就應該停止被教育,而只是去教育別人。哪怕是一個很成功的企業家,他也可能需要來自於年輕女孩的教育。

我覺得要認可這一點:教育是個漫長的過程,我們都是不斷的被時代、被他人教育。

界面新聞:您曾寫到:“當女性的才華真正衝擊和挑戰了男性的權威時,她就不再享受才女的優待。”這句話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的感慨?

蔣方舟:以前一旦涉及到公共話題的時候,就會有人評論或者是有年紀較大的師長說:你這小孩子不要去討論這種話題,你還是去討論更擅長的話題吧。這本質上跟“go back to your kitchen”(回你的廚房去)沒有什麼區別。

當你試圖在一些嚴肅的話題上進行探討的時候,很多男性會覺得這不是你的領域,就好像他們的一個客廳被攻佔了一樣。

他們不是在乎你說了什麼,而是發現你在他們覺得你不該說的時候說話,他們覺得這行為本身不對,他們就覺得你說說感情、兩性、消費這種話題就夠了。有的時候他們會貌似尊重的說“讓我們聽一聽來自女性的聲音”,其實也不是一種真正的尊重,這就好像“辦了奧運會,一定要辦一個殘奧會”來體現我們尊重所有人是一樣的。在這一點上,男性是需要一定的被教育和被影響。

界面新聞:你曾說是女性是邊緣化的。是指什麼方面?

蔣方舟:我覺得在文學領域而言,女性是有被邊緣化的可能性和傾向的。

比如專門評一個“我最喜愛的女作家”獎,看似好像尊重女性,其實並不是,真正尊重的方式應該把女性作家放在一個公平的環境下接受廣泛的、更為嚴格的標準的衡量,而不是僅僅限定在女性作家範圍之內衡量。

所謂的女性的邊緣化也包括題材上,你是一個女性作家,大家就更期待你去寫女性主義和性別壓迫的東西;或者在評價你的時候,更多的是從性別的層面評判,而不是從專業技能的層面;而且你會發現大家評判你的勇氣,評判你的大膽,評判你的顏值,但是沒有人去真正評判你的文學本身。作為女性也不應該去主動的迎合這種期待,大家期待一個美女作家,你就打扮得花枝招展,你不應該去享受一種更為輕浮的好處。

蒋方舟:女性受到骚扰后最重要的是克服自己的羞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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