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往事:微山湖邊緝凶尋找“蛛絲馬跡”


警察往事:微山湖邊緝兇尋找“蛛絲馬跡”

我i和我的戰友李可在微山湖畔的留影


在 上個世紀的七十年代中期到八十年代不到十年的時間裡,我曾經檢驗過六百餘具非正常死亡人的 屍體。真可以 說每檢驗一具屍體,就有一個矛盾很尖銳、很突出的事件充斥在裡邊,每檢驗一具屍體,我們都可以得到一個完整的故事。多少年過去了,許多案件和我所檢驗過屍體的具體情節,在記憶中差不多都已經淡漠和消失了,但是有幾次重大案件的屍體檢驗則牢牢的留在了腦海裡終生不會忘記。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會把尚記憶中的這幾起案件記述下來,留個念想給自己本來就不多的餘生。然而我自己在第一次真正獨立自主、在沒有別的專家、老師和同行的幫助搞屍體檢驗,也深深刻映在我的腦子裡。雖然這具屍體算不上什麼重大的案件,

來,單獨的第一次檢驗屍體。記得那天早上起來,田野裡怒颳著狂風,肆虐的嚴寒彷彿把整個

那是四十年前的隆冬季節中的一天,田野和城市裡面怒颳著狂風,肆虐的嚴寒彷彿把整個世界都要封凍起來似的。早上九點多鐘,刑警隊員們都圍在燒的通紅爐子旁邊的海闊天空的神聊著。我們局的局長推門來到了刑警隊,安排我和我們的刑警隊長說“縣委魯書記要親自用他的“北京牌”吉普車,拉著萬彬去湖濱公社檢驗一具屍體,看看你們幫助他做好準備。”如果這次局長安排我去出現場檢驗實體的話,這是我在濟寧地區公安局,跟我的師傅高波法醫學習屍體檢驗回到我們市的公安局來,要單獨進行的第一次屍體檢驗。

刑警隊長李雲霓說“還需要再加派幾個同志和他一同去以便參與調查?”李隊長這樣問局長。“不需要了,縣委對濱湖公社、濱湖村一名被管制的‘四類分子’死亡的屍體做一下傷情檢驗和死因鑑定。縣委已經組織了調查組,調查組會根據小萬做出的死亡鑑定結論開展工作。”

自建國初期以來對地主分子、富農分子、反革命分子和壞分子,這四類人的統稱為“四類分子”。在當時人民民主專政的國體下,對這些人進行人民群眾對他們進行監督管制。後來進入“反右”和文化革命時期,人們又在這四類人員當中加上了一個“右派”,俗稱“地、富、反、壞、右”。當時人們整天的把打倒“地富反壞右”掛在嘴邊上,人們對這一部分人士,是憎恨和鄙視的。現在這個已經成為陳詞濫調歷史稱謂,在現實的生活中徹底絕跡了。當時是我從醫院調入公安局做法醫,先是在地區公安處治安科跟我的老師高波學習做法醫即屍體檢驗。一年之後,我回到縣公安局工作。那個時候倒也發生過幾起在當時的社會上有一定影響重大的命案,可都是由省或者地區來的法醫老師指導我在現場做的屍體檢驗,現在由我單槍出馬,一個人單獨進行屍體解剖檢驗工作,心中有一種無名狀的興奮,和對馬上就要進入角色、就要登臺表演亮相,究竟能夠演好還是演壞還是演砸了,在精神上還存在著一種壓力,存在著一種未知中的恍恍然....

由縣委書記的汽車司機小王開車載著我,先是到達了湖濱公社。湖濱公社派出所就在湖濱公社院內一進公社的大門口處,車子在派出所門前停了下來。當時公安局只有局長才配有一部舊的蘇聯產的“嘎斯”牌越野車,和消防隊有一部“北京”牌紅色吉普指揮車。刑警隊一般有事都是外出騎乘上海“幸福”兩輪摩托車、三輪外挎鬥式“東海”或者“泰山”摩托車。除非有了大案我們才能“蹭坐”局長的“嘎斯”越野汽車,更多的時候我們都是借用消防隊的紅色“北京”消防指揮吉普車。也因為此我和消防隊的司機小楊成為了好朋友,後來他轉業回到了山東德州陵縣公安局工作,一晃眼也四十年沒有再見面了,他和我同歲,想必他這一生也功德圓滿、兒孫滿堂已經退休幾年了吧,希望他能夠看見我寫的這篇文章,一了思掛之情…..

湖濱派出所是距離微山湖最近的派出所,湖濱派出所周所長不到五十歲,不笑不說話,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他聽見了汽車的喇叭的聲音,急出門來, 看見很罕見的“北京”牌綠色吉普車停在了派出所的門前,以為來了大領導呢,慌忙的就站到 了車前迎接我們。一看走下車來的是我,再沒有其他的領導,雖有失落仍不失熱情的把我迎進了派出所辦公 室。周所長我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他到刑警隊去彙報了幾次轄區發生的案件和上次我和其他同志來湖濱公社勘驗某村倉庫大豆被盜的現場,我和周所長也就認識了。

他笑盈盈的對我說,“就知道你今天來我們的派出所,這不派出所食堂里正在辣燉烏魚呢,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你看我們的萬法醫,真有個口福.....”其實湖邊有的是魚,湖邊上的人也最喜歡吃魚。此時 已經中午十一點多鐘了,看來我們是要在派出所吃完中午飯,再趕往湖濱村現場吧。在湖濱派出所坐下的時候,我向周所長說起了這次公安局安排我來湖濱所要做的事情。一聽說我要去湖濱村對那位已死去埋葬多日“四類分子”的屍體做解剖檢驗,周所長的笑容滿面的臉一下子就“噌”的沉了下來。興師動眾的要給一名死有餘辜“四類分子”開棺驗屍,並且要求驗屍的人繞過了派出所,直接由縣委安排對屍體進行檢驗,這裡面排除不掉告派出所黑狀端倪,最起碼是對派出所心有介意和充滿了不信任,本來是由派出所出面做的工作,現在沒有任何人和派出所打招呼,就徑直的去湖濱村給一個“四類分子”伸冤出氣,周所長肚子裡的氣就不打一個地方來了。他問我“到底誰讓你去湖濱村檢驗解剖屍體的?”我據實作了回答。接著周所長沉思半天沒有說話,也沒有再說留我們在派出所吃飯的事情了。

“好人死了多少,你們不來驗屍,這死了一個四類分子,你們不請自到,大老遠的跑來給他驗屍出氣來了。”周所長賭氣的說完了這麼一句話,就不在吱聲了,大家坐在那裡一時沒有了什麼話要說,情景顯得有些尷尬。本來按道理說,無論公安局出來搞現場勘查和屍體檢驗,一般的都是由基層派出所報案邀請刑偵技術人員來看勘察現場、共同參與偵破案件。像今天有縣委主要領導當家,一杆子插到底直接要求我來到現場搞屍體檢驗是絕無僅有的事情。看見周所長肚子裡有氣,我也就不好意思再留在湖濱派出所吃中午飯,儘管一開始說派出所伙房燉的辣烏魚很好吃。周所長看見我執意要走,也是再三的挽留說要我和汽車司機吃過飯再去湖濱村驗屍也不晚,我還是堅持要走,周所長終沒有留住我。其實現在說來,我這次來湖濱公社去現場檢驗屍體,無論是不是你湖濱派出所邀請來的,即使你派出所長不能親自前往,你也要安排派出所其他的民警一同到現場去,這裡還有個維護現場秩序以及許多的群眾工作要做,一句話,在自己轄區出現的問題,派出所參與到工作裡面去,是他們的工作責任所在,我兩眼一抹黑的去村裡面驗屍,我知道屍體埋在什麼位置?誰知道屍體埋得是深是淺?我只是來檢驗屍體的總不會把挖墳掘墓的事也要交給我來做吧?當時我還沒有意識到會遇到這許多的困難,上訴的話是我後來在琢磨這件事情的時候自言自語說出來的…….

湖濱派出所不主動幫助我配合工作,無非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對縣委派調查組,調查一個“四類分子”的死因情況,肚子裡面有氣,思想上面有牴觸情緒。再一個我剛剛到公安局工作,對於我來說,他們僅僅是剛剛認識一位年輕的民警,有“欺生”方面的原因,如果我工作了到現在這個歲數,無論是誰派我來的,他們都會拿出最好吃的東西來招待我…..

湖濱村距離湖濱派出所有十餘里的路程,這個村距離微山湖就很近了,不好說一眼就能夠看到煙波浩渺風光旖旎魚腥味道很濃郁的微山湖了,數九隆冬,也不知微山湖水面上結冰了沒有?但是我知道微山湖就在湖濱村子西邊不遠之處…..

到達湖濱村之前,我們先到了湖濱管區,當時農村組織管理,公社一級下轄管理區,俗稱“管區”。後來我認識的許多管理區的幹部,那個時候他們和我同樣的很年輕,後來再後來他們就步步高昇,當了公社的書記,縣、市局的各部門領導,以及縣長市長什麼什麼的。由於管區是最低一層直接管理農民的組織,對待老百姓他們是什麼態度我沒有看見過,但是對待縣上、市裡面來的人無論官職大小,是何方神仙,“來的都是客”,他們都謹言慎行客氣有加點頭哈腰畢恭畢敬,緊著過年好聽的話猛說,至於這些人從管理區起步,最終做了大官,則就變成什麼樣脾氣的人了那就要另說別論了。就幹部的提拔和成長的渠道來看,從最基層的公社下面的管理區做起,一級級的被提拔重用,倒是幹部步步升遷所要走的一條正道。

其實,車子駛出湖濱派出所,縣委書記的司機小王就喊著餓了,可以想象一個150萬人口的縣級城市,一個縣委機關就那麼區區可數的幾部供領導幹部出行的汽車,領導的小汽車奇貨可居,領導的駕駛員也奇貨可居。一般的領導出行,人們都要把領導的生活和要為領導彙報各種材料都統統的安排準備好,除此之外,領導的司機秘書也要把他們伺候招待好,要讓他們沒有一點意見才行…..書記司機小王從出了湖濱派出所的大門就喊餓,還埋怨我為什麼不在湖濱派出所吃飯、不在派出所吃他們的辣烏魚?其實自從湖濱派出所的周所長對我們去檢驗這位“四類分子“的屍體表示心存芥蒂、給我臉看,表示不一同前往掩埋屍體的現場,我就決定不在他們派出所吃飯了。出了派出所,我心裡就開了鍋,心裡亂的擰成了一個麻花。這可是我出道第一次來檢驗屍體,根據情況需要說不定還要對屍體進行解剖,說白了最終我要找到存在死者身上的傷痕,我要找出死者死亡的原因,最終我是要寫出驗屍報告、我是要出鑑定結果的。雖說我在濟寧也參加過驗屍和解剖工作,那可是在老師們的指導下完成的。這樣,一直到最後理出了自己能夠解決就自己解決,自己真的解決不了就打電話請地區的高波法醫幫助我解決。理清了思路後自己也就沉住氣了。在這之間,縣委書記的司機小王口口聲聲的對著我喊餓,我的確沒有聽見或者聽見了根本沒有往心裡去,因為我正一門腔考慮,在沒有派出所的幫助之下,我怎麼樣的去驗好這具屍體呢?我真的沒有聽見他念叨著喊餓,自己也沒有想到吃飯的事情。如果聽見了,我會讓他把汽車停在集市的路邊或者路邊小飯店的門前,買上兩個大燒餅喝上一碗羊肉湯。天氣太冷了,天寒地凍從出了派出所的大門天空就洋洋灑灑的下起了小雪,剛過了二十多歲的年齡,正是吃壯年飯的時候,就不要說天氣寒冷,肚子裡面沒有進食自然就會從心底的冒出了寒氣,更何況眼下天沉沉的像是倒扣了一頂的重重的鉛鍋,我乘坐的車子畢竟是縣委書記的坐騎,開車的人畢竟是縣委書記的汽車司機,請他吃一頓飯又有什麼呢,說什麼也不能夠讓他忍飢挨餓呀……


湖濱管區據湖濱村不遠,就在湖濱村的村頭公路邊旁的一所院子裡。管理區的書記姓王,胖胖的有三十多歲不到四十歲的樣子。他們正在和湖濱村的李書記還有許多什麼人在管理區辦公室談論什麼事情。後來我想,他們一定是知道了縣委對湖濱村“四類分子”魯青玉死亡一案組成調查組的事情,並且在商量怎麼樣應對我前來對屍體體進行檢驗,而對他們所進行的這一切我都一無所知。他們不冷不熱,不陰不陽地對待我的態度和冷嘲熱諷的話語,我在湖濱派出所周所長那裡已經有所領教,並且做好了思想準備,反正他們不會阻擋我前去挖開墳子進行屍體檢驗吧。王書記說的話和派出所長說的話基本上是口出一轍,“死一個’四類分子’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還需要動用縣公安局來驗屍……”,“也不知道現在的公安機關是保護誰了,這樣的“四類分子’死一個少一個,都死光了就省心了,有什麼了不起的?”“你們公安局吃飽了,閒的,沒有事做了….”

這個時間已經是下午兩三點鐘了,冬天的天時間很短,如果不抓緊時間的話,恐怕黑了天之後還檢驗不完屍體呢。我問王書記他們一夥人,“死者魯青玉的屍體埋在了什麼地方?”

他們告訴我就埋在過去公路正南方向二百多米遠的麥地裡了。他們用手指著,把屍體掩埋的具體位置告訴給了我。這個時候同樣是縣公安局在湖濱公社駐點的內保股甄股長不知怎麼也來到了湖濱管理區,現在想想,他可能也是縣委組成的魯青玉死亡一案調查組的成員,否則他怎麼會趕到現場上來呢?我把具體的情況向甄股長做了彙報。說完之後,我找管理區的王書記要了一把鐵鍬,我脖子上掛著照相機,斜挎著屍體檢驗工具箱,肩頭還抗著一張挖墳墓用的鐵鍬,就和甄股長兩個人朝著他們所指給我的公路南面二百多米的麥地深處走去…..

滕微(滕縣至微山縣)公路上密麻麻站滿了很多看熱鬧的社員群眾,他們顧不上天寒地凍用手指指戳戳熱熱鬧鬧的在談論著什麼。地下的麥苗都萎靡不振蔫不岌岌或立或臥在麥田土壟之上,其實它們埋藏在深土地裡面的根鬚正在呼呼的熟睡,即將要從天上飛降下來的冬雪再給它們加蓋上厚厚的一床棉被,來年一定是一個不錯的豐收年景….

就在到了管理區王書記指給我的地點,只見偌大一片麥地裡,有一款人形狀突凸出地面沒有麥苗一塊矮矮嶄新的一堆黃土,一看就是一個剛剛堆隆起沒有多久墳丘。“這應該是死者魯青玉的墳墓了”,我自言自語地說道。接著我脫下了棉衣,用鐵鍬很起勁的挖著墳丘上的黃土,墳丘上面被凍實了的一層黃土很難挖,但是稍挖開最上面的凍實了的黃土,裡面的土反而很好挖了。我忘記了天寒地凍,也忘記了從早上到這個時候滴水未進飢腸轆轆,心無旁騖的只想快快的挖去墳丘上面的土層。沒有一會的功夫我就全部挖掉了墳丘和土層,一張蘆蓆呈圓筒狀被粗粗的麻繩緊緊地維繫著躺在淺淺坑裡面,我想蘆蓆裡面裹著的應該就是名字叫做魯青玉的那具屍體了。

我依次用剪刀把捆住蘆蓆筒很結實的麻繩剪開,然後又依次把蘆蓆筒展開,緊接著一位頭南腳北、身穿黑棉襖,黑棉褲、黑棉鞋瘦瘦修長的老人,熟睡著了一樣的呈現在了我的面前。老人的身體仍然被嚴寒封凍的硬邦邦的,他雙目緊閉,面色焦黃、紙一樣的沒有任何血的顏色,高大的顴骨和深凹下去的面頰是那樣的消瘦,下巴上一縷淡淡的鬍鬚竟然隨風而飄動。我讓甄股長按照我所說的諸如面容身高衣著依次做好了記錄,然後我又對老人的遺容和掩埋老人的現場拍了照片。我可憐老人沒有睡在厚厚的棺木裡面,老人只被厚厚的一身棉衣和一層薄薄的蘆蓆包裹著,按照常理,我會用剪刀剪開老人穿著棉衣的袖筒和和褲筒,用剪刀剪開老人的外面的棉衣和貼身的內衣。我沒有這樣做,是因為天寒地凍的把他的衣服全部由剪刀剪開就再也穿不好了,他會多冷啊……我讓甄股長幫我一下忙,幫助我抬抬老人的身體,我費了很大的勁,把老人的上身下身的棉衣內衣脫得精光,這位老人骨骼嶙峋奇瘦無比全身景象全部映入了我的眼簾。很明顯的身體左側胸前區有兩個拳頭大小顏色呈青紫色和暗紅色的皮下出血區,指壓有氣泡狀的感覺。我固定好位置,放上了比例尺進行了拍照。甄股長問我“這一片是出血嗎?”,我回答說”是皮下出血,這是外力鈍器形成的。”

金股長問我”能夠確定死亡原因了嗎?”

我說,“不能夠,只能夠說明這是一處很大的外力造成的鈍器傷痕,至於是不是致命傷,還需要解剖,我指壓他的皮膚下有氣泡狀的感覺,弄不好老人的肋骨有骨折了,這要割開他的皮膚進一步檢驗,看到裡面傷痕的嚴重程度,這樣的的話,是不是致命傷痕,就能夠一目瞭然了….”

甄股長說,”那就快一點吧,天黑之前一定要結束,我也不知道你冷不冷,我都要凍僵了……”

我在老人的下頜正中做一切口直至肚臍處(應該切到會陰處的恥骨聯合,因為在表皮處沒有看到傷痕的跡象,所以我免除了再往下割開創口。)然後剝離左胸前區的皮膚和皮下組織、肌肉至肋骨處。我發現此處的皮下組織和肌肉均被皮下出血而染紅,胸腔裡面充盈著帶有血水的粉紅色積液。依次在被剝離的第四、五肋骨處,發現第四、五肋骨在對應外表皮傷痕和內心前區處骨折,斷裂錯位的骨碴刺入心包……我把骨碴末端刺入心包傷痕情況放上比例尺拍成了照片。死因找到了,老人是被外力鈍器的作用,使得肋骨骨折,骨折的骨碴刺入心包,造成老人失血性休克死亡……

屍檢過後,我又用針線和縫衣服似的把切開老人的皮膚,又針角很緻密的縫合在了一起,我用心致致儘量的縫合的更美觀一些。然後用了很多的酒精和藥棉,將老人切開的創口的血汙擦洗得乾乾淨淨。在甄股長的幫助之下,我又把老人的內衣棉衣一件一件的給他穿上並繫好紐扣,把蘆蓆在老人身上遮蓋好,用繩索又緊緊地捆了一捆,然後讓老人依舊躺在原來給他挖好的墳坑裡面,一鍬一鍬的又把剛才挖掉墳堆上面的黃土重新培在了老人捆繫好的屍體上面,最終又形成了我們來的時候那樣的一個墳包…….

當我依舊頸部掛著照相機、斜挎著檢驗工具箱和肩扛著鐵鍬,邁著疲憊的步履走到公路上的時候,還有不少的人站在那裡,那些人看見我回來了便七嘴八舌的問我,“魯老頭是怎麼死的?魯老頭身上有傷嗎…….”這個時候,雪已經住了,陰陰的蒼穹已經上了黑影。拉著我來的“北京”牌汽車停在了湖濱管理區的院子裡。到了院子裡我沒有來得及洗手,便去尋找用汽車拉著我來到這裡屍體檢驗的駕駛員小王。等到我看見他之後,滿懷歉意的對他說“真對不起了,讓你餓了一天….”他告訴我在四點多鐘的時候,他開車去買了兩包餅乾吃下肚子裡去了。“我說你把車開出去,你等我洗一下手,我們就回去了。”

接下去的時間裡,我深深的感覺到了人的兩面性在一些人臉上、身上竟然表現運用的那樣伸縮自如淋漓盡致。下午剛到管理區時,人們尤其是王書記對待我的面孔是敷衍和冷漠待理不搭。我當時也注意到了湖濱村的那個於書記投向我膽怯和複雜的目光…….由我自己挖掘開墳墓,把死了的人從墳堆里拉出來進行屍體檢驗和解剖,這是我法醫生涯中絕無僅有的一次,甚至說這樣罕見在全國都找不出來第二件的事例,在我第一次進行屍體檢驗時,就讓我遇到了。而此刻逆轉的車輪,在我檢驗完畢魯老頭的屍體之後,彷彿又迴轉循環過來了,他們也都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面部表情再不是冷若冰霜,而是燦若桃花,堆滿了笑容……他們這個時間的語言藝術的頭腳又倒置了過來,有了質的改變,話語不再那樣的挖苦謾罵、犀利和尖刻,每句話都像是在蜜糖罐子裡浸泡過了的一樣,是那樣的甜美醇香,讓人聽後心旌盪漾溫暖進而沾沾自喜…..

聽說我們要走,此時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王書記說道,“走,天都這麼晚了你們朝哪裡去走?早就派人去微山湖裡給萬法醫逮魚去了,人馬上就要回來了,說什麼來到了我們微山湖邊,也要吃上一頓魚再走,來到了我們微山湖,天寒地凍的湖裡也沒有什麼好看的,不然的話我們使船載你到微山湖裡有玩去了…..”這個時候滿滿的從屋子裡走出了一群人來,我只認識濱湖派出所的周所長。王書記接著說,“為了讓萬法醫在我們這裡吃好這頓晚飯,你看我把誰都請來了陪你。”接著他依次介紹諸如派出所的周所長,武裝部的邱部長,這是公社辦公室的的王主任……就聽見派出所的周所長向人們介紹我說,“這是我們公安局最年輕有為、剛剛從地區公安處學習回來的萬法醫,上午我們在派出所見面了,中午我們在派出所食堂也是燉的辣烏魚,說什麼他也不再派出所吃,敢情是留著肚子到湖邊上來吃更鮮美的來了,看看還是王書記有面子啊……” 正說著從下午就到微山湖邊逮魚的人回來了,只見他們在三輪車上裝了滿滿兩個草袋子足有四五十斤的新鮮湖魚,載魚的車子去了在管理區院落裡面的食堂。管理區的王書記告訴我,“這是前些日子天氣剛轉冷的時候,社員從微山湖水面上打上來的各種野魚,為的圖在春節前市場上賣個好價錢,就存放在岸邊的水池子裡面了,這不是聽說你們大駕光臨,我們派人現打撈上來的,讓萬法醫嚐個鮮吧……”

我和司機小王被他們請回到了辦公室,寬敞的辦公室裡面的幾張正常放置的桌椅被抬架到一旁不礙事的地方去了,擺上了只有在飯店裡才能夠看得到很大圓形的餐桌,辦公室中央有炭塊供燒起來的半個油桶做成的爐子。爐火熊熊燃燒的正旺,燒紅了粗大的一節煙囪,整個室內暖洋洋的春意盎然。我和司機小王被人們熱切的推讓到了飯桌只有客人才能夠坐著的主要位置。熱情的人們濟濟一堂,人們歡聲笑語,隨著一道又一道端上來的菜餚,全部是有湖蝦、鯉魚、鰱魚、草魚、鯽魚、烏魚和王八所組成,有糖醋鯉魚、油炸湖蝦、有紅燒魚塊、有清蒸鰱魚、有清燉豆腐魚頭、有滑魚丸滑魚片,清一色的微山湖珍品林林總總不一而足,每道菜端上桌來總要引起人們的一陣讚歎和歡呼,也就是那次在湖濱管理區的辦公室吃過的“王八爬岸邊“這道菜就是辣炒烏龜,油醬浸入,色味俱佳,如此可口給我留下了一輩子的印象至今想起還垂涎欲滴…..真是“溫暖與熱情齊飛,湖珍共廚藝一色”。“這個人哪點都好,唯有吃相偏差”,我的一生總有人如此這般的評價,對此我從不認同,要說有一次默認了,唯有這次微山湖之行…..餓極了的我和司機小王目中無人,全沒有一付做客的樣子,眼手並用,眼睛看到那裡筷子指向哪裡,腮幫鼓鼓大快朵頤不亦樂乎,反正餓了一天了,總要先吃飽肚子再說話。

人們端著洋河大麴開始敬酒了,我和司機小王都不喝酒,我們以白開水作答,管理區的王書記先開始領著湖濱公社的大師傅來向我敬酒,我說“你為我們烹飪忙活了一晚上,給我們做出了這麼好吃的飯菜,我應該先向您敬酒才對…..”王書記告訴我這位為我們做微山湖魚宴的大師傅是從微山城裡最有名的“微山湖魚莊”請來的做魚最好的廚師。聞此,我一再的說“謝謝了謝謝了……”接著王書記又領著湖濱村莊的於書記向我敬酒,王書記對我說,“你今天所檢驗‘四類分子’魯青玉的屍體,就是他們村的社員,剛才於書記對我說了他很喜歡你,願意你今後常來湖濱,他想和你交個朋友….”莫約有三十幾歲的於書記接過話來說“萬法醫辛苦了,為我們村的事情讓你忙活了一天,今天我要敬你一杯。”說著他手端酒杯,一仰臉,滿滿的一杯酒一飲而盡…..

“萬法醫今年才二十二三歲,應該是我們國家最有才華最年輕的法醫了,你看看他一表人才,還沒有結婚呢,真是前途無量啊….”這個晚上啊,真是個熱鬧,我這一生當中無論學習還是做什麼工作,哪裡受過人們的表揚和重視?但是今天晚上,人們毫無緣由的寵著我誇著我,我真的要暈了…..就為檢驗一具屍體就興師動眾引起人們對我的如此興趣?以致多少年之後我對這個歡迎我的微山湖之夜記憶猶新念念不忘。後來我看了陳佩斯和朱時茂演的小品《誰是主角》,就聯想到我這一生當中也曾當過兩次主角,一次是在我結婚的婚禮上,貨真價實的當上了一回主角,我結婚能夠不是由我來當主角嗎?!再一次就是在也有四十年了的湖濱管理區辦公室舉行的宴會上,我也著實當上了一回主角,從此就再也沒有當主角這回事了。真是“人生美景難再得,好夢易醒玻璃碎。”其實微山湖之夜的宴會上當主角之事,當天晚上就被“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人自己給戳破了,我的主角夢也就此醒了,原來他們為我組織瞭如此豐盛的晚宴是有其目的和原因的……

那天晚上的王書記、周所長和陪我吃飯的人們推杯換盞興致尤酣的時候,有湖濱派出所的周所長和湖濱管理區的王書記給我使了一個眼色,讓我離開酒桌出去說話,在院子裡,王書記問我“萬法醫,通過你的檢查魯青玉究竟是怎麼死的,你查清楚他的死亡原因了嗎?”

我略沉思了一下回答說道,“魯青玉是被人用鈍器打擊胸肋部,造成左側第四五肋骨骨折,第四五肋骨斷骨的骨碴刺破了心包,造成血管出血性休克死亡。”王書記聽完我說的這句話,看了看派出所的周所長。

周所長說”你有什麼話就對萬法醫說就是了,凡真實的是個“四類分子”不是什麼好人,萬法醫是我們自己的同志,沒有什麼不好說的。”

“我想是不是能夠這樣,這個魯老頭已經去世多天了,我們大家看到了,就你一個人在死者的墳地檢驗魯老頭屍體,究竟是有傷沒傷,傷輕傷重都是你說了算,究竟他是怎麼死的別人誰也不知道,你就說是他自己病死的不就完了嗎?”王書記吞吞吐吐囁嚅的把他想說的話說完。

我聽了他的這番講話感覺到很驚愕,他怎麼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呢?我當即正色的對他說,“王書記,我想糾正你的一個說法,現場上不單單是我一個人檢驗屍體,我們公安局的甄股長和我在一起,我們共同檢驗了魯青玉的屍體。還有公安局派我來檢驗魯青玉的屍體,就是讓我來弄清楚他的死亡原因,實事求是是我們每一個做警察的基本原則,即使我弄不清楚的話,我還可以讓地區和省裡的法醫來幫助弄清楚他的死亡原因,明明知道他死於被人傷害,怎麼能夠弄虛作假,說他是病死的呢?王書記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感覺我能夠按照你說的那樣去做嗎…..”

聽完我的說話,王書記又張了張嘴,我說“你有什麼話對我說就是了?”

他對我說,“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可以再通融一下了嗎?”王書記再三追問我。我不置可否的沒有再搭理他,想想今天白天周所長和我來到湖濱管理區王書記的他們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做法肯定是不對的,怎麼能夠用這樣的態度來對待我們從事著的工作呢?或許他們認為是“四類分子”就該捱打,就該被打死,這樣才是正確的。最後我不乏揶揄的對王書記說道“我回去就要把鑑定報告寫出來,我要實事求是的是什麼傷情就寫什麼傷情,這是我必須要這樣做的。作為你們也不要太擔心了,即使有人打死了他,被打死的必竟是一名‘四類分子’,你們有什麼要怕的呢?……”

這頓晚飯折騰了很久才告結束,所有的人都出來到院子裡來送我們,這時王書記對我說,“萬法醫你今天來我們這裡工作很辛苦,今天下午我們從湖裡逮了兩袋子魚,晚上我們吃了一袋子,這一袋子魚你帶回家慢慢的去吃吧,請你千萬要收下,這可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說著他讓司機小王打開了“北京”吉普車的後工具箱的門。

看到這個情況,我用手把後車門關了回去,我對他說,“王書記,按理說晚上這頓飯我們就不該在你們這裡吃的,你看我們吃回去了那麼多的魚,謝謝了,但是這一草袋子魚,我們是不能夠拿回去的,拿回去就犯錯誤了,謝謝了,謝謝你們的盛情招待,我會記住一輩子的…….”

尾聲

在我遞交了《關於對魯青玉屍體檢驗報告》一個多月後的一天,我在公安局大院見到了在湖濱公社蹲點、陪著我一同驗屍的內保股甄股長。他告訴我,通過縣委調查組的的認真調查,魯青玉老人解放前是湖濱村的村幹部,1946年底,國民黨發起全面內戰,重點進攻山東,魯青玉隨大部隊北撤到了膠東地區,解放後他就一直在家中務農。後來不知在什麼時候和什麼緣故,村裡和公社怎麼就一直拿他作為壞分子管制,每逢來了什麼運動總是拿他開刀,受批判挨批鬥遊街陪綁什麼罪他都受過了,“四清”的時候是這樣,文化革命的時候也是這樣。魯老頭性格很倔強,人們越批鬥他,他越不服,批鬥他一次,他就外出到縣裡到地區到省裡去告狀。最後一次他又跑到縣委去告狀申訴,結果被村裡抓了回來繼續批鬥。當時老人的身體很不好、病得很厲害了,村裡支部書記於慶德為首的一夥人就把老人綁在了抬筐裡,抬著他繼續批鬥。老人仍不服氣,聲聲據理申訴、據理抗爭不止,惹的支部書記火起,他用穿著翻毛皮鞋的右腳,狠狠的踢在了魯青玉老人的左前胸上,年近八十歲的老人當場斃命。甄股長告訴我,老人多虧了有一個好兒媳婦。老人死後,她的兒媳婦繼承公公遺志,繼續赴縣赴地區狀告村幹部草菅人命無端打死了她的公公。湖濱村支部書記於慶德聞此惱羞成怒,又把魯青玉的兒媳婦捆綁起來批鬥。由於魯青玉在這個村裡單門獨戶就他姓魯的一家,於慶德口出狂言,“別看你姓魯,你就是到縣委你魯大老爺那裡去告狀,老爺們該怎麼收拾你,還是照樣怎麼收拾你….”這天魯青玉的兒媳婦帶著捆綁她的繩索又到縣委去申訴上訪。在縣委的大門口,身繫繩索的魯青玉的兒媳婦聲淚俱下的聲聲攔車喊冤。這天被攔下的汽車恰巧是縣委魯書記的乘坐的“北京”牌吉普汽車,魯書記正在車上坐著呢。他看見一位身綁繩索的女子攔車喊冤,就忙讓司機小王把汽車停了下來。魯書記把喊冤的女子攙扶到了縣委門口的傳達室,告訴她,他就是這位女子要找的縣委魯書記。我們且把魯青玉兒媳婦見到縣委書記之後的心情委屈擱置一邊不表,她詳詳細細的向縣委魯書記介紹了其公公魯青玉遭村幹部慘打至死的情況。每次來縣委上訪,接訪人員從不認真聽取魯青玉和其兒媳婦的申訴反而打電話通知湖濱公社、湖濱大隊派人把魯青玉和其兒媳婦抓回去。公公和她本人被帶回公社和大隊後,每每都遭到更嚴重的摧殘凌辱和毒打。魯青玉聰明的兒媳婦不但說出了上訪被抓大隊後慘遭毆打、迫害的情況後,還把湖濱大隊支部書記揚言“別看你姓魯,你就是到縣委你魯大老爺那裡去告狀,老爺們該怎麼收拾你,還照樣怎麼收拾你……”這番話也對魯書記進行了訴說。

縣委魯書記在出門的路上碰到了身被繩綁苦女子攔車喊冤,魯書記聽到訴說後感覺到案情重大,當即現場辦公,他安排迅速組成了由縣委辦公室,信訪科、公安、司法、檢察、法院組成了聯合調查組,對湖濱公社湖濱大隊魯青玉死亡一案進行調查……甄股長告訴我,調查組從所有歷史檔案中根本查找不到當年因為何種事由把魯青玉定為“壞分子”的的一紙決定,把魯青玉定為“壞分子”三個字的始作俑者是誰?也無從查找了,多年來人們以訛傳訛,用”寧左勿右”、用“寧可信其有,絕不信其無”的思維方式,根本不聽從魯青玉說明和申訴,把魯青玉正當的向組織申訴看作是告黑狀、是一種壞人不服從監督改造、向黨和人民進攻的一種新的罪行來對待,所以出現了老人魯青玉被含冤幾十年、最終被重重打死的慘案反生……

事過幾年,我見到了一些人,詢問打人兇手於慶德的情況。熟知情況的人們告訴我,於慶德”以傷害至人死亡罪”,被判處徒刑五年。於慶德在監獄改造期間不服從該法院判決,聲稱冤枉。後經人民檢察院受理調查,調查的結果認定不但人民法院對其所判事實屬實、量刑適當,還查出於慶德在任村支部書記期間橫行鄉里、為非作歹,強姦婦女的犯罪事實。由檢察院再次提請訴訟,由人民法院以強姦罪判處於慶德十年徒刑。兩次判決合併執行十五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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