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之趣事

自上世纪初梅社印行之《梅兰芳》,此刊1918年由中华书局初版,之后有再版、三版,32开。是书篇幅较大,汇集梅兰芳早年史料颇丰。梅社将报章、图书、友人等处的各种有关梅兰芳的资料搜集起来,整理编成此书,可谓用心良苦。书分上下编。下编第六章,记有梅兰芳逸闻趣事十余件。

梅兰芳之趣事

梅兰芳《天女散花》小影

自起花前看鸽群

 梅兰芳有一祖母、一伯母、一妻,皆约束兰芳甚严,兰芳绝不嫖赌,每日除演剧外,至某君宅闲谈,或居家玩鸽子而已。养鸽二百余,植花数十本,每日晨起,必自放鸽群,毕乃梳洗,人有以其养鸽,比诸潇湘妃子之调鹦鹉者,亦可见其风韵矣。其居在京城前门外芦草园,与罗瘿公居宅隔百余武耳,瘿公尝有诗云:「煖旭檐端禽一鸣,花前负手正闲行,翔空又听鸾铃动,认得梅郎放鸽声。」

互相心折

 女伶刘喜奎,声色艺三绝者也,初至京师,倾城聚观,兰芳颇蒙其影响,梅刘两党互相诋哄,某日刘喜奎往观兰芳剧,兰芳知之,益尽其所长,喜奎对人叹曰「兰芳戏真佳绝也!」其后兰芳亦往观喜奎剧,亦叹曰「刘喜奎真好。」于是梅刘两党乃互相誉矣。

世间无此好姻缘

 梅兰芳与刘喜奎同岁生,兰芳生日为九月二十二,喜奎生日为十月初四,仅差十二日,色艺名望正复相等,而一则小姑无郎,一则使君有妇,谈者每叹为恨事。丁巳夏,喜奎之母死,众谓喜奎可得自由时,兰芳之妇方病危,有人提议,谓兰芳如果悼亡,当以刘喜奎配之,于是一时舆论,谓梅刘合并结缡之日,须请黄陂证婚,收入场券,每券二圆,计必有万人,可得二万圆,其合婚照片售三圆,可得万圆,当以此三万余圆充善举云,于是报章讹传,谓已成事实,不意天不作美,兰芳之妇竟霍然病愈,一天欢喜顿然冰释,瘿公曾为双璧同岁事,有诗记之,诗云:「天公苦心造两美,各竭精华能致此,偶然狡狯判阴阳,造物宁容有歧视,踌躇满志一释手,双璧同时同堕地,人间相距十二日,天上视之剎那耳,复恐深藏人不知,各置歌台斗妍媚,世人癖好自谓专,偏爱宁知逆天意,朅来两美互倾服。党论渐能平谤毁,世人每嗟合并难,太满为灾天所忌,尔曹生逢全盛耳,慎莫失时轻弃置。」

梅兰芳之趣事

刘喜奎便装照

权收盟弟作门生

 兰芳之弟子姚玉芙,小兰芳三岁,本与兰芳为盟兄弟,原业须生,民国后玉芙不愿为伶,乃入汇文学堂习英文三年,学业不甚进,而嗓子良佳,兰芳乃劝之习青衣,魏匏公、奭召南辈亦赞成之,遂从吴菱仙受业,而兰芳指点之,及登台,名颇显,与兰芳习者,乃强玉芙拜兰芳为师,其人极聪明,摹仿其师,颇有心得,都中称为兰芳第二也。

风魔了张解元

 张季直自言二十年未作小楷,前年入都,于某公席上晤兰芳,大赏之,勉为作一小楷扇赠兰芳,字甚工细,临出京时,犹偕罗瘿公亲至兰芳宅话别,南归后复以所藏画扇题诗寄之,樊樊山亦为作小楷,适次日唱拷红,乃持之登台也。

花元春不知自量

 梅郎貌如初日芙蕖,光艳夺目,见者咸为心醉,而名姬荡妇,尤人人欲得而甘心焉。花元春在北京时,自谓申浦老名妓,自视颇高,悦梅郎貌,百计勾引,梅郎若不觉然,或问之,梅郎曰:「花元春可对镜一窥尊容,彼也配吊我膀子耶。」闻者咸笑花元春之不知自量也。

梅兰芳之趣事

1913年梅兰芳在沪与齐如山(左)姚玉芙(右)

守身如玉

 兰芳爱看影戏,每星期恒有两三夜在影戏院中观影戏,有前清满洲某阔人儿媳,屡欲与兰芳说话,兰芳屡避之,妇怒,思以强暴劫之,兰芳惧,遂不看影戏,而某影戏院生意顿形冷落云。

看杀卫玠

 兰芳偶入中央公园,每有多人围绕,南妓则如获至宝,争来看之,兰芳遂不敢入公园,即偶至,亦必偕友数人,直至荷花沟前僻处坐谈,不令人知也。

梅兰芳之趣事

梅兰芳在北京东城无量大人胡同寓所书房作画读书照

梅兰芳之趣事

《太真外传》梅兰芳饰杨玉环

妄心想作毕秋帆

 有王某者,湘人,在报馆中就小事者也,素识兰芳,倾爱兰芳甚挚,常至兰芳家,状至猥琐,兰芳始犹接待之,其后家人辈厌薄之,命仆役勿与通,王某亦不敢入也,则每日徘徊于兰芳门前,俟其下车,以一握手为乐,兰芳屡避之,又常到后台立兰芳前,看其梳妆,久之后台亦摈绝之,乃不敢至后台。一日,兰芳偕其琴师茹某从饭馆出,王某近兰芳身前,状若痴迷,伸手拉兰芳衫袖,兰芳挣脱上车,茹某大怒,即按王某于街前,敬以老拳,王某不敢出声,抱头而去。

顾印伯之遗憾

 成都顾印伯书法为海内之冠,小楷更精妙,见兰芳后谓令人忆二琐小时,欲集都下名流所赠兰芳诗,精楷汇书之,以贻梅郎,事至趣雅,乃蹉跎未就,而印伯下世,亦一恨事也。

笔烂头昏晓月残

 梅兰芳在沪,每日必有函报告近况于都中,或倩保卫之某君代书,或自书。梅郎自修书必于夜戏散后归寓时作之,盖夜已过半矣,尝有人见梅郎一缄末数语云「写到此手已酸了,头已昏了,笔已烂了,明儿再说罢!」此数语觉梅郎娇憨温婉之态跃然纸上,音节盖极清脆也。又见某君复书云「我日内到上海了,省得你写信又说手酸头昏!」

梅兰芳之趣事

梅兰芳(中)与冯耿光(左)、齐如山(右)在北京冯家花园

落花有意水无情

 兰芳演剧于东安市场之吉祥园,有宦家女,貌妍美,颇似兰芳,每日观兰芳剧后,归輒凝思,久之成病,一日突入后台觅兰芳面谈,警察阻之,女言必得一晤以取进止,后台人诘其何故,必见梅老板乎。女言我早夜凝思,必欲得梅郎而嫁之,不知梅郎之心何若也。后台言梅已有妻矣。女言吾久知其有妻,若梅郎肯娶我,妻与妾非所计也。兰芳不肯见,卒由警察强制使之还家,后传女竟以相思死。

王湘绮谢媒

 梁任公为太翁祝寿时,在湖广会馆演剧,适王湘绮入都,观兰芳演剧,大称赏,及兰芳卸妆后,罗瘿公拉其与湘绮比肩坐,为之介绍曰「此中国第一名士王湘绮先生」「此中国第一名伶梅兰芳也」,朱颜白发,辉映灯前,遂呈异彩。梅郎面乞湘绮赐书,湘绮翌日书横幅赠梅郎,别以一横幅赋诗赠瘿公云谢媒梅之惠。

不是苏三是小青

 兰芳演女起解,丰颐琢玉,星眸转珠,姗姗莲步,如来洛神,歌则哀凄顽艳,工稳弥伦,一字一珠,一字一泪,回肠荡气,若不胜情,「大老爷」数声,更令人凄然欲绝。某名士曾有七绝二首以纪之,诗曰:「莫问当年胖巧玲,家声依旧可重听(兰芳之祖巧玲亦擅唱青衣,体肥,宫中呼为梅胖),伤心应记前身事,不是苏三是小青(是剧即情史中名妓苏三事)。」「秾情艳想一齐收,唤醒风花十万愁,我亦吹箫旧词客,三生惆怅梦扬州。」

梅兰芳之趣事

《女起解》梅兰芳饰苏三

歌舞余情

 兰芳工画山水,顾不多得,某君尝见梅郎所作浔阳送别图一帧,且题有一绝云「遥峰尽处是平林,一抹残阳去在心,江上可怜青未了,听风听水有余音。」名隽不凡,宜三云逊色也(都中薆云、怡云、素云有三云之目)。

庞檗子诗

 御碑亭遇雨,人皆两跌至地,兰芳则一至地,一不至地,不蹈常人蹊径,庞檗子有诗曰:「银灯如水雨丝青,一曲传来不忍听,徒忆八年前日事,断肠人在御碑亭。」「美人可嫁厮养卒,薄命休随薄幸郎,最是眼波凝泪处,含情不敢怨王昌(是剧演王有道休妻故事,去有道者为王凤卿)。」

名人羡煞莽跟包

 士阔老之迷梅畹华,镇日奔走,满口诗歌,一亲颜色,危坐正谈,已引为殊荣,欲如西厢所谓「汤他一汤,与人消炎障」固不可得也。一日某家堂会,有某名士至后台,见一莽男子为兰芳上妆敷粉梳头,将一个粉嫩脸儿按之捺之,左之右之,肆其所为,询之,兰芳之跟包也,他日观兰芳大登殿,丑角李敬山饰魏虎,调之云「王宝钏小三姨,你要杀我,梅兰芳小乖乖,你要我的命了」,虹霓关李敬山饰家将,推打时对兰芳云「是你打呀,我愿意教你打」,又云「虽然兰芳把我打,好在不痛心痒痒」,某名士大羡,每对人言,谓将牺牲其十年窗下,愿充梅兰芳跟包或配角云。

梅兰芳之趣事

《御碑亭》梅兰芳饰孟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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