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話連篇」替身

“收工!今天就到這裡。明天早晨四點,出發去雲嶺山,大家不要遲到!”導演放下話筒,對著仍然站在道具房裡的龍套多彬說,“那個誰誰誰,那個……多彬,你過來。”

“是。”多彬放下手中的抹布,走向導演,“什麼事?”

導演斜睨向他,一口煙噴在他臉上,“聽說你學過點功夫。明天早晨,翻山的那場戲,你就做託尼的替身吧!”

多彬面無表情,吶吶地問:“不是一直讓小堂做託尼哥的替身嗎?為什麼突然找我?”

導演表情慍怒,“怎麼?給你次機會你不想要嗎?你難道永遠只想做個擦桌子掃地板的龍套?!”

多彬沒有再說話,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一次機會。即使是,那也是要用命換回來的。

他曾經聽小堂說起過,做一個替身的辛酸苦辣和屈辱難堪。小堂咬牙切齒的樣子還歷歷在目,他說,做什麼都不要做替身,因為替身永遠都只能是主角的影子。一個別人看不見的影子。

多彬沒有選擇,明知道小堂說的有道理。可惜,他已經無法選擇。他要賺錢,要生活。他不做替身,還是會有其他人去做。他笨!可是他還不想回家喝西北風。

託尼,這部戲的男主角,國外歸來,重金邀請。自稱跟外國和尚學過武藝,卻從來沒有親自上陣拍過打戲。

新片發佈會上,永遠說是不用替身。可是,背地裡誰都知道,他連打個滾,都是要人代替的。

玩過很多女人,妓女、演員和粉絲都有。不給錢,說是給錢看不起她們。她們是心甘情願,他是樂於助人。

很多光環,很多黑暗,很多內幕。可惜,他的名字叫託尼,他的身份是巨星。沒有人敢說,沒有人敢揭露。掀他老底,就要做好隱居深山的準備,從此江湖難見。

多彬,龍套。所謂龍套,就是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拍戲時,他永遠來的最早,退的最晚。搬最重的道具,拿最少的薪資。他不應該叫龍套,應該叫蟲套,活得比蟲還累。

不過從明天開始,他的命運應該會有一點改變。因為他不再是一個龍套,而是一個替身,學名叫做特技,也有人尊稱武師。武師,多美好的名字。只不過,付出的遠比得到的要多!

次日清晨,四點。

所有人都到齊,只剩下多彬和託尼沒有出現。

“真以為自己是大腕了!動不動耍大牌,老子生氣了,派個娛記寫死他。往死裡寫!”導演站在眾人面前毫無顧忌的開口大罵。

託尼的隨行保姆,大家都稱呼她託尼媽,緊張兮兮地辯解:“託尼昨晚就說頭痛,現在可能在吃藥。馬上就到了嘛!”

“哼!告訴他,我的片子他也敢遲到!國外回來的是不是?隨便去打聽一下咯!要不是投資方用他,誰吊他!”

託尼媽面色尷尬:“他小孩子嘛!不要和他一般見識啦!”

多彬拖著一個超大旅行袋氣喘吁吁地跑向眾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

導演劈頭蓋臉給了他一頓臭罵,“怎麼!你們都當我死人是不是!連你個跑龍套的都敢遲到?這碗飯你不想吃了吧!你他媽以為你是誰啊!老子提拔讓你做特技,不是讓你來拽的!——”導演正罵在興頭上,一回頭看見託尼睡眼朦朧地走過來,“哼!人到齊了,上車。”

「“鬼”話連篇」替身

車子開到雲嶺山已經是清晨五點二十了。

擺景、搭臺、化妝、背臺詞、吊鋼絲、武術指導。

翻山的那場戲一遍就過,拍得非常順利。

連從來不露喜色的導演都咧嘴笑起:“小子,你果然有點功夫啊!身段不錯,難怪託尼媽向我推薦你。”

多彬滿臉通紅望向託尼媽,小聲說:“謝謝託尼媽。”

託尼媽細心為託尼擦去額頭一點灰塵,懶懶地接口,“我也就這麼隨口一說而已。小堂不在,當然要找一個和託尼哥差不多身材的人做特技咯!又正好聽說你學過功夫,你演得好,就是託尼哥好嘛!”

導演淡淡地拍著多彬的肩膀,“以後託尼的特技都由你來做吧!不過呢……”他吸了一口煙,“要不是小堂無緣無故走了,我也不會用你。你的工錢暫時是不會和他一樣多的,年輕人嘛!有機會的。嗯?”

多彬謙恭地彎腰:“謝謝導演給我機會。我會好好幹的。”

晚飯過後,多彬敲開了託尼媽的房門。託尼媽一襲黑色性感蕾絲睡衣,身材豐腴,胸脯飽滿。

“不是說晚上還有一場戲嗎?你怎麼還來?”嘴上是拒絕,口氣是嬌噌。託尼媽三十八歲的年紀,卻依然風韻猶存。

多彬閃身進門,反手擰緊鎖孔,帶著笑問:“怎麼?不想我來?”

“你膽子也太……”託尼媽的話沒有說完,多彬的嘴已經堵了上來。

男歡女愛,情慾糾纏。不是你的,你可以爭取,是你的,你不要放棄。這世界,沒有什麼不可能。不是親眼所見,你就沒有資格判斷。

晚上八點,天色已經黑暗。

山腳下的一個山洞旁邊,大家都在忙碌。

燈光、佈景、煙霧、道具。

山洞很小,寬不過一丈,深大約三米。洞裡臭氣熏天,可能曾經住過野獸。

要找這樣一個洞並不容易,是多彬推薦的,他曾經在這裡迷過路,知道這裡有一個山洞。況且它符合劇情需要。

多彬對劇本的熟悉,可能比託尼更深。只是,他永遠沒有機會說臺詞而已。

“那個誰誰誰……火種都撒好了嗎?”導演在催,大家在忙,託尼在玩,多彬在悶。

撒火種的小工說:“導演,都撒好了。”他指了指山洞口的那攤黑色碎粒,“到時候只要火柴劃過,火就會燒起。”

導演拿起話筒,“大家各就各位,五分鐘後準備開拍。”

“導演……”多彬輕輕說,“我想先和託尼哥練習一下,這樣爭取一次就過。您覺得如何?”

“託尼,你先和多彬練一下吧!”導演站在託尼身旁,看他正對著劇組美女無聊吹口哨,皺起眉頭。

託尼掃了他一眼,不屑地說:“你說怎麼拍就怎麼拍?何必要練習?”

託尼媽推了推託尼,“還是和多彬練練吧!免得到時候拍出來,你的背影不漂亮。”

“嗯。那就練好咯!我可不想我的形象毀在一個特技手上。”

多彬和託尼走向山洞。山洞裡漆黑一片。

“這麼臭,就在這裡吧!”

多彬陪著笑,“還是再往裡點吧!萬一別人看見託尼哥的身法不漂亮,不是損害託尼哥的形象嗎?”

“哼!他們誰敢說出去,以後不要再在這個圈子裡混了!”託尼說歸說,還是走進了山洞。

多彬看向洞外,大家依然忙碌,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他轉頭,看見託尼媽在微笑,他回報她一笑。

掏出火柴,劃燃,隨手擲在洞口的火種上,他只有五分鐘的時間。

頃刻間,火光四射,熱氣燻人,煙霧繚繞,把洞口堵住。

外面的人看不見洞裡,洞裡的人也看不見外面。很好,一切都很好。按部就班,將計劃穩步進行著。

“怎麼回事?”託尼急得雙腳跳,只聽見外面人聲雜亂。

多彬的臉在火光下顯得異樣詭異,“你很快就會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你……”託尼的瞳孔縮小,整個人突然抽緊,他看見山洞的角落裡,有一隻很大的旅行袋。這隻旅行袋裡,慢慢伸出一隻手,然後是一個腦袋,一具身體。

可是,沒有臉。這個腦袋上,竟然沒有臉!確切地說是沒有臉皮。彷彿被人用手活活地剝掉一般。露出了濃稠腥臭的血水和腐爛的紅肉。

“鬼啊!”託尼悽慘的叫聲在火焰的燃燒聲中,顯得遙遠而微弱。

沒有臉皮的人從旅行袋裡一點一滴爬起來,慢慢走向託尼,聲音嘶啞乾燥,“我不是鬼,我只想要你的一張臉皮。”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血水從手指縫裡溢出,“我的臉皮被別人借去了,現在我想借一借你的臉皮……”

“不要!不要!”託尼不顧一切地衝向火堆,他要逃,他要逃!這該死的地方,他為什麼會進來?

突然,他的胸口一陣刺痛,一柄鋒利的匕首穿進他的胸膛。

是多彬。煙燻霧燎中,他看見多彬的臉在扭曲,在笑,在說話。可惜,他已經聽不見了。

一分鐘後,他被塞進了那個很大的旅行帶。

臉上的肉裹著血,血滾著肉,模糊一團,沒有臉皮。

“從今以後,你就是託尼,我就是多彬。再也沒有小堂這個人了!”多彬冷冷地對著已經粘上託尼臉皮的人說,“我給了你一次改頭換面的機會,也給了自己一次機會,以後的路怎麼走,你應該比我清楚。”

這個人點點頭,“是,我會忘了我才是多彬,你就是小堂。”他頓了頓,“從今往後,我是託尼,你是多彬。我們是最好的拍檔,不再是默默無名受人欺凌的小蟲!”

“當時我撕下你臉皮的時候,你恨不恨我?”

“那時候當然恨!我恨你為什麼要撕下我的臉皮粘在你的臉上?恨你為什麼要冒充我,卻不給我一張臉皮去冒充別人?”他繼續說,“不過現在我懂了,你是想改變我們的命運,讓我們重新開始不一樣的人生。”

“如果讓你重來一次,你還願不願意被我撕掉臉皮?”

“我願意。因為我受夠了別人的欺負!”

火勢終於得到控制。

託尼和多彬互相攙扶著走出山洞,託尼的臉上鮮血淋漓,面色慘白。

“怎麼樣?託尼哥,沒有被燒到吧!”大家關切地問。

託尼親熱地挽住多彬的肩膀,“多虧了多彬救我,不然我可能要毀容。”

多彬低下頭,慚愧的紅起臉。

有些事,有些人,就算是你親眼所見,你的判斷也有可能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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